第二十四章弈星之术露端倪空空老祖笑凡理
晚风微凉，慕云舒在狮背上自得之际，突然听到这句话，心内暗暗奇怪，止住那白狮子，四周打量，只见隐隐约约一个老头坠在自己身后，心里大吃一惊，这人竟然步履闲适之间能够追上这白狮子，当真是玄功了得，看他如闲庭信步一般，只怕还未尽全力。
他心内惴惴，不知道这老头和那女子有什么关系，却见那人慢慢赶上来，来者满头白发，胡子乱七八糟，手里提个酒葫芦，醉眼迷蒙。慕云舒跳下狮子，施了一礼道：“老爷爷有何贵干？”
那老头摇头晃脑打量了慕云舒一会儿，笑道：“那小妮子这次眼光怎么这么差，竟然看中了一个丑驼子。”其实暮云是只是微驼，面孔什么的还算端正，决不至于说得上丑，此时身量见长，倒也露出了几分风流模样。他听那老头拿自己取笑，心里不由得有些生气，还口道：“老人家说话太也没谱，刚才犹在说我视美女如白骨，这会儿自己却在讥笑别人皮囊，当真好笑！”
那老头一呛，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良才美玉啊！可惜我早年发誓不收徒弟，不然到可以把你收下玩一玩！”慕云舒装模作样笑道：“不错，不错，老而不尊！可惜我早年发誓不跟老人家为难，不然到可以跟你玩一玩！”
那老头也不生气，笑道：“这么说来，小伙子你不识得我是谁？”慕云舒心中对他暗中跟踪自己颇有不爽，言语之间便少了几分客气，讥讽道：“老人家看穿世情，名字不过是浮云而已对吧？”老头跳将起来，按住慕云舒就想打，一边骂道：“臭小子，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慕云舒见他垂垂老矣，哪知道对方速度这么快，说打就打，当下连忙反手挣脱那老头的手掌，双臂一运气顿时凝气成冰。老头眨了眨眼睛，十分惊奇道：“哎呀，看不出来啊，小伙子，你还碰过寒光剑！”慕云舒茫然道：“什么寒光剑？”他想起来最初在那潭底取出的那把剑，于是恍然大悟道：“莫非你说的是一把透明的剑？”那老头道：“正是！”慕云舒“哦”了一声，便不语了。老头子打量了他一会让道：“想来那把剑被你炼化了！”慕云舒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下躬了躬身子道：“老人家，我得回家了，咱们就此别过吧。”老头子鼻孔朝天，缓缓道：“你就不想知道这狮子哪来的，那姑娘哪来的？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刚才忍不住想对那姑娘乱来么？”
慕云舒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身边那白绒绒的大狮子，心里也是十分惊奇，沉吟一会儿道：“还请老人家赐教！”老头走到狮子旁边，摸了摸狮子脑袋，那狮子伸出前爪就朝老头手上抓去，老头连忙一收，一脸羡慕道：“这狮子，要是听我的话就好了，以后走遍天下就快喽。”回过身来对慕云舒道：“这是北边静雪之地里的圣兽，唤作雪狮，天下间拢共不到十只，没成想落到你手里，只可惜这只还未成年，本领有限。”慕云舒看了看那白狮子，心想这个毛茸茸的玩意儿竟然还是个圣兽，不由好笑道：“那什么时候成年？”老头摇了摇头道：“这狮子吞食冰晶为生，每隔一千八百年便吞食雪魄还童，还童之后有三百年幼年期，三百年之后才可变为成年，成年之后脚底生云，口吐至寒之气，天下无物可敌。现在这狮子方才五十余年，你此生怕是无望了。”慕云舒也不是很失望，他本来只是觉得这狮子跑得很快，没成想还有这般来历。那狮子听懂人话，大大的喷了一口气，想是表示对这老头的话十分不屑。
慕云舒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么刚才那个女子什么来历？”老头“哼”了一声，背起手朝溪边走去，嘴里咕哝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老人家饿了这么久，都没什么食物孝敬孝敬！”慕云舒不由十分尴尬，走到小溪边伸进一只手，寒气运起不一会溪边被冻了一大块冰出来，他提起来，只见里面果然冻住了几尾大鱼，老头微笑看着慕云舒不语，眼神闪动。慕云舒生起火来，不一会儿一条烤鱼就到了那老头手里。
老头胡子掀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舔了舔嘴唇，眼睛看着火里还在烤的鱼，对慕云舒道：“你这手艺倒还不错，至于那女子的来历，也没什么奇怪，她是蛮族女子，当年蛮姬死在华祖师手里，蛮族之人都对华祖师十分痛恨，当时分封诸国之时，蛮族便不肯立国，表示抗议，但昆仑殿却丝毫不在意，仍是把蛮国算在蜃梦洲三十六国中。这女子便是蛮族一个出名的小妖精，唤作粉蝶儿林夭夭。”
慕云舒记得小时读文之时也曾听闻上古短诗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由得想起那女子模样，脸上一红，对方当真称得起这个名字，又想：“粉蝶儿，这外号当真可爱。”那老头见慕云舒脸上有些痴模样，冷笑一声道：“面若桃李颠倒天下众生，心似蛇蝎搅断英雄心肠。蛮地里面也有人这么说她，你道当真是夸奖么？”慕云舒细细一想，面若桃花说的却也不错。
老头道：“蛮子们都喜欢驯兽，本领大小都以所驯服的兽类进行比较，这小妖女早先并无驯兽，一直在蛮地周围游荡，估计半途中看到这只雪狮子，一时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打起它的主意。”那雪狮子连忙大点其头，一头毛发随风抖起。
老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狮子，又道：“不然以她的媚功，十个你也毁在她手里了。”慕云舒奇问道：“这可奇怪了，我倒想知道怎么毁？”他于男女之事本是白纸一张，心中想什么自然就问什么。
老头却以为他是故意，不由“哼”了一声道：“你只要沉迷于肉欲，日后还不是任她调遣，惟命是从。”慕云舒“哦”了一声道：“原来这女子是颠倒了世间男女的地位，以前只听说女子**于男人，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女子却是反过来，男人只要被她魅惑，就得听她的话，这可有意思！”他随口一道，却是存了为那女子辩护的意思，其实那女子多半不是好人，他心中有数，只是见着漂亮女子，男人大多都提不起厌恶的心思来，他虽然小，毕竟也是个男人。
那老头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慕云舒，似是从未听过这种言论，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一句话便笑尽天下男人，当真是不把自己当做男人看了么？”风中似乎也有一个女子娇笑声传来。老头子眉头却都不皱一下，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笑道：“这妖女恢复速度当真惊人，只可惜雪狮子尚未成年，不然她怎么会受这点伤，你刚才之所以神智不失，也多亏了这狮子之前伤过她，那女子生性喜欢捉狭，早先看你在溪边玩耍，便故意偷走你的衣物叫你丢人。”
慕云舒问道：“既然老人家你知道这么多，怎么不去抓住她？”老头大笑一声道：“我都多大年纪了，抓住这小妖女能做什么，倒是你们年轻人，才想着抓住她是正经吧！”慕云舒不由脸色一红，他倒没有起坏心思，只是想既然大家都说她是坏人，这老头看起来修为不低，要是撺掇他去降伏那妖女，岂不是做了件善事，当然自己还能再看看那美丽的姑娘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谁知那老头却不中计。
那老头说了一会儿话，再不言语，仰头看着头上满天星空，慕云舒一时也不出声，其时夜色深沉，月如细勾，漫天繁星。老头叹了一口气道：“小伙子，你体内寒冰玄气是水玄气，但是我细细观察，发现这水性玄气却只单独存在丹田一角，好似你丹田之中还能容纳其他属性玄气。”慕云舒知道这是郭祭酒天马行空的想法，一直也没当真，韩府出事之时，那几本册子还有不执不为法的修炼大纲全都遗失，所以一直以来他仍是按照先天七道苦修。结果还算争气，这段时间虽然生活穷苦，先天七道竟然大成，他丹田扩充，那寒冰真气竟然只小小一部分。慕云舒当下将之前遭遇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郭祭酒的理论不说，他虽然年纪小，也知道郭祭酒的想法多少有点不切实际，只怕别人听了笑话。
那老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风火水土乃是天下玄士修行的根本，很少有人能够四属性都容纳，千年之前华祖师倒是一个特例，不过，这种说法我却一直不信。”
慕云舒暗里苦笑一声，“自己所见的老头就属郭祭酒和这老头子年纪大，结果就这两人偏偏那么多想法。”他也不吭声，只听那老者缓缓道：“你看这漫天星辰，可曾想到什么没有？”
慕云舒一脸茫然看着那些星辰，摇了摇头，老者微微一笑，“我年轻时候也如你这般，看山是山，看水便是水，也罢，毕竟不到时候。”
他看慕云舒一脸茫然，续道：“我在此不远处有耕地半亩，茅屋两间，小伙子若是日后修行上有什么问题，不妨过来找我。这本小册子是上古观星术，你闲时看看吧，虽然不能对你修行有所帮助，但日后假如你来找我，自然会有用处。”说完递给他一本破烂不堪的书籍，上面图文并茂，圈圈点点。
慕云舒不由得细细看了他一眼，他一直觉得这老头说话难听，有些不通时务，颇有些看不上，纵然对方修为难以测知，这时却对这老头很是敬重。方今蜃梦洲，玄士原本较普通人地位高一些，各国都对玄士十分照顾，所以玄士们生活自然舒适一些，例如千秋真人和镜花先生这等卓绝之士，更是被封为护国尊者，地位崇高。这老头看起来修为不低，竟然能够自耕自种，不赖权势，看起来倒还颇有意思。
那老者看慕云舒一脸惊奇，知道他在想什么，哈哈一笑道：“你看，夜风习习，繁星点点，若是心有挂碍，你观此景象自然不会自在，这世上人人蝇营狗苟，逢迎钻研，却不知人生百年归黄土，名利都是烟云，唯大自在，方能快乐。”
慕云舒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这老头说的话原来就是自己心中所想，若是这世上人人都这么想，那就不会有矛盾，人与人之间相处和乐，那该有多开心？老头子看他一脸呆相，大笑几声，慢慢走远，只余下一阵长吟：
星野自寥廓，万物却蹉跎。
回首天欲明，展眉我放歌。
慕云舒伫立良久，只听风中传来那老者的声音：“老夫空空子，小伙子可别忘了。”慕云舒掉转身子，将那本书放到怀里，爬到那狮子背上，朝秋逸轩所在之地慢慢行去，他看这雪狮子摇头晃脑慢慢行走，不由心里好笑：“这么一个可爱的东西，原来也是圣兽？”他琢磨一会儿道：“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恩，你这么白，就像雪一样，就叫你雪儿吧！”他心里一动，不由苦笑，原来潜意识里还是想起了韩冰雪。
那雪狮子浑身一震，四肢发软，狮目含泪，“老子纵横天地间数千年，竟然被人叫做这么个名字！”它浑身颤抖，眼看一滴狮泪就要落下，慕云舒很是奇怪，不由拍了拍它脑袋，“雪儿，你怎么了，不乐意么？”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慕云舒的手掌正好拍在它脖子附近，雪狮子颤抖的更厉害了，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
他一路骑着狮子回到了秋逸轩的营帐之中，只见铁铮正守在辕门之外，一见慕云舒连忙拉住他就喊：“慕公子可算回来，你这一走大半个夜晚急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慕云舒看他面色惶急，倒真是为自己担心，不由得心内暗暗感动，这个汉子天生一副直心肠，对自己当真不错。铁铮犹在问慕云舒干什么去了，却突然摸摸脑袋，“对了，我家公子也在找你呢，你这一走，韩姑娘又不肯吃饭，又不肯睡觉，就在那谁也不敢劝她。”慕云舒心里一紧，连忙走进去，只见秋逸轩端着一只银碗，汤匙里盛了点粥正在全韩冰雪，慕云舒不由心中暗暗失落，这才一个夜晚没吃饭，秋逸轩便要亲自去喂，这份体贴细微的心思到真难得，他心里一面欢喜，一面也觉得心酸。秋逸轩一见慕云舒进来，便放下银碗，韩冰雪一见到慕云舒终于不再绷直了身子，眼睛虽然还是茫然，但多了一份安宁。秋逸轩叹了口气道：“慕公子回来了，一夜不见，可真叫人担心，你先照顾一下韩姑娘，等会让好好休息一番。”他说完走出帐外，面色颇有些不虞。慕云舒暗想，“铁铮倒是确实为我担心，这个小王子只怕更担心韩冰雪，并不是在担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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