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昊阳的话,让苏念霍然想到一个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自己能在时光洪流中容颜不改,是因自己本身领悟了一丝时光之力,正如水,会被更大的水冲的随波逐流,却不会被冲得泯灭。可如果自己没掌握时光之力,换做别的宿主来,还能在时光洪流中生存下来么?
心界的考验,原来早就开始,并且极为恐怖,只不过因为自己幸运的掌握了时光之力,这才没有察觉到。
可苏念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因此刻他内心有一个更大的问题,目光扫了眼水昭,看出后者修为已是中阶驭宗,连妻都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了,身为天下第一人,且创造了驭术的公良昊阳,怎么会变成普通人?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却不敢确定,顿时佯作漫不经心的叹道:“你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公良昊阳身躯猛地一震,旁边的老者和水昭则是齐齐抬头,惊喜无比的看向苏念,公良昊阳的问题,从未对外人说过,而苏念竟一语道破,或许此次真的有希望了。
“老师,学生在三十五年前,便已触摸到了世间规则,然而这改变不了我是人类的本质。若将人类比作容器,那再怎么扩展,终究还是有个极限,学生二十年前就感受到这个极限,若任之下去,学生只有自爆而亡一途,无奈之下,只好散去修为。”公良昊阳苦涩道。
在太祖述说后,水昭和老者都紧紧的盯着苏念,眼神里蕴含着期待和忐忑,期待苏念能给出答案,又害怕听到失望的回复。
苏念听了,内心波澜大起,自己之前的猜测,竟是真的,成为驭圣时,他就猜测过,驭圣之上,应该还有更高的境界。对旁人来说,成为驭圣难上加难,或许六千年也未必能做到,但以太祖的绝世天资,修炼六十多年,成为驭圣应当不成问题,如今没了修为,极有可能是走到了自己都没有达到过的境界。
如今太祖的回答,确定了他的猜测,纵然他也难以平静,三十五年前成为驭圣,那时的太祖,才五十岁,至于二十年前,则是六十五岁,也是太祖从世间消失的那年。太祖为了保留自己的性命,散去了修为,没了修为的太祖,不再是天下第一人,所以不得不从众生眼里消失。感慨心惊之余,苏念也有些佩服,拿得起放得下,太祖不愧是太祖,换做寻常人,修炼到驭圣的极限,哪里能做出散去自己修为的决定。
对于这,苏念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自己的意志,也只是出入圣域,肉身修为,更是仅有驭侯境。可他没有办法,不代表前世历代先贤没有办法,他想起了佛主成佛的典故,佛祖涅槃成佛,也许,涅槃前的境遇,就类似于此刻的公良昊阳。
所以苏念幽幽的看着公良昊阳,叹道:“痴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水昭和老者不明其意,听苏念竟让太祖放下屠刀,不免有些不悦,太祖当年举起屠刀,是为了拯救天下生灵,苏念怎能这样说。
可太祖不愧是太祖,三月能走,八月能言,三岁时就独自上山遇到了苏念,刹那就若有所思,知道此屠刀,非彼屠刀。
“屠刀,乃是人心杂念,是世俗尘念,是不舍,是不甘。”太祖似在解释给水昭和老者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随后抬头恳求的看着苏念,问道:“老师,何为佛?”
“佛,即觉,即知。”苏念欣慰道。
“多些老师成全。”太祖朝苏念再度一拜,接着就盘坐在地上,身上开始散发出朦胧光辉。
太祖是否成功,苏念并不知道,他再次听到那道神秘沧桑的钟声,于是他自己的话,随着钟声的回荡,不停的在脑海里盘旋。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轰苏念意识宛若炸开,一切的迷惑,瞬间全部知道。
云,无论是否真实存在,从另一方面来说,其存在对太祖更像是一种寄托,一种执念,钟山,则是太祖的不舍,不甘。
出生时,太祖第一次遇见了云,那是太祖尚无意识,但执念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因,随后三岁时太祖上山,再次邂逅云,执念开始开花,钟山也在他心中留下了影。
正因此,当少年时,太祖彷徨绝望时,会不知不觉的登上钟山,他找的是云,也是心中执念,这种执念,缘于不甘,他不甘心天下众生的遭遇,执意想拯救众生。而太祖青年时,也登上钟山,却没有找到云,那是因为太祖自己迷茫了,不知道是否该坚持自己的执念,只不过是在不甘不舍的催动下,才踏上钟山,所以那时云没有见他。
中年时,众生面临绝境,太祖再度坚定了自己的执念,重上云山,重逢云。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钟山”,而每个人的“钟山”,只属于自己,所以苏念能听到钟声,别人却听不到,因为他听到的是自己的不甘和不舍,同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云,云是种寄托,是种执念。
可当修为达到达到巅峰,就如太祖,拥有了世间最大的权力和荣耀,以往的不甘、不舍、执念和遗憾,就成了他心中的魔障。
就如太祖少年时,为了天下众生,放弃了自己的家,放弃了自己的父母家人,如今天下众生已经安然无忧,思及当年,谁能保证太祖不心痛,不后悔。也许这位老人,白天时享受世间众生的膜拜,夜里则在黯然落泪。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太祖最后似乎放下了,但此刻,苏念发现,劝别人容易,轮到自己时,却放不下。
苏念的执念,很大一部分就是倾月,倾月死去的那一刹那,彻底刺痛了他的灵魂,他不甘,也不舍,所以他执意要复活倾月,这才顺从驭天塔给的路,一步步向上走,目的就是要打开第三层。
倾月之死,就是苏念的“钟山”,复活倾月,则是苏念的“云”,而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的“钟山”,越来越沉重,倾月依然占最大比例,但除此之外,还多了道宗和那一位位的弟,他的“云”,也多了些“野心”,不仅只想复活倾月,还要发展道宗,甚至想过真正的掌握驭天塔。
他想要告诉太祖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说自己不是云,最后却说不出口,只觉头疼欲裂,实际上不是他说不出,而是放不下,放不下内心的执念。
鲜血,从苏念七窍流出,这种伤害,不是心界施加的,也不是塔界法则给予的,神秘的钟声,让他放下,而他放不下,于是“钟山”越来越重,压的他灵魂越来越难受,让他心神受伤越来越深。
不知为何,这一刻苏念竟忽然想起了前世五指山下那只猴,以猴的本领,怎会被佛主轻易镇压五百年,也许猴的遭遇,就和自己现在一样,镇压猴的,不是佛祖,而是猴自己内心的不甘和执着。
可是,猴有师父拯救他,太祖也有云拯救他,又有谁来拯救自己?
“铛、铛……”钟声没一刻停歇,不断回荡,痛苦越来越深,深入骨髓,扎入灵魂,那钟山越来越沉,似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痛苦时,时间仿佛过的极慢,之前是一步四万两千零五步,一息四万两千零五息,此刻却是四万两千零五息为一息。
白云苍狗,浮生若梦,痛苦之中,苏念反而明白许多以前不懂的东西,更清晰的认识为了自己。
也许,以往自己伪装高手,只因习惯了寂寞,心中抱着和别人不同的执念,无法与人谈笑言欢,只好遗世**。也许,有朝一天踏上巅峰,在那天地的尽头,点燃的不是永生之火,而是和一些人共同的回忆。
“真的放不下啊”苏念低声喃喃,然后癫狂大笑,什么狗屁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自己拿来哄骗别人的东西,真的放下了,那就不是人了。
是人,就有执念,就有不甘,就有不舍,放下了,以前的坚持,岂不就是个笑话,不说什么活的伟大,只因让自己的一生不是个笑话,也必须要坚持下去。
“痴儿,痴儿……”意识模糊中,一个邪魅动听且隐隐熟悉的声音,混杂在钟声里然响起。
苏念笑声更大,血液顺着他的嘴巴流出,他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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