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粗声粗气，怪眼一瞪，吼了一声：“都给我下手轻点，可别伤到，这小子可是笔大财。”不待吩咐，一众手下早拥了上去。
这次不像上回，小炮有了准备，一转身从被砸了稀烂的窗户翻了出去，两只狗更是不在话下，也随之跃出。虽然外面的敌人更多，但宽阔的室外，总比窄小的饭馆内逃跑的机会多。
饭馆外早一片混乱。
众刑爷与地赖们平日里都认识，很多还是称兄道地的交情，因此互相气势虽强横，但多是演戏，理智仍在，刚一交锋时，起手重落处轻，谁也没当真拼命。
但双方两个当头的可是认真，身边都有几个心腹，他们可是真刀真枪的干。这边居利带心腹大刀片儿乱飞，有心打无心，顿时所过之处惨叫连连鲜血飞溅。那边方四领着几个结拜兄弟，大铁棒乱舞，粗铁链狠抽，几个刑爷刹时间头破血流，横死当场。
刑爷与地赖们平日里欺行霸市，横惯了，脾气都很不好。平日里互相戏闹，一不小心下手重了，都能反目打上一架，现在这种时刻，总有手重的，总有被打痛的，起了真火，这架也真打起来。还有平日里互相惯看不顺眼的，现在正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没过片刻，场面就升了级，顿时破口大骂声、惨叫声、号哭声四起，百十来人如同一锅沸水，翻滚在一起。一个浑身浴血的刑爷一刀砍在一个地赖的脖子上，那地赖一腔热血喷洒而出，脑袋与身体只一层皮连着了，连惨叫都未来及，便倒于地上，他刚用铁棒将一个刑爷的脑袋砸碎，自己便身首分离了。而那刑爷砍死地赖还未及收刀，一个磨尖的大铁锨子自后袭至，他愕然的眨了眨眼，看了一眼透胸而出的铁锨，号叫一声，想回刀去砍，但又有一个铁棒横空而来，直击他头，发出一声闷响。这刑爷颓然倒地。
一地鲜血，一地残尸断臂。而在鲜血与尸体之上，是几十个浑身鲜红，双目精赤的汉子在撕杀，间中仍不断有人倒下。
四面八方不时有人跑来，加入这血与死亡的修罗场。这些人都是狗儿街的地赖。
小炮眼尖，一眼就发现那那些刑爷败局已成，被地赖们围着打杀，苦苦支撑。
这种惨烈的殴斗场面小炮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一瞬，他只感觉血液突然加速，在身体里呼呼乱蹿，他躁动起来，莫名的兴奋。心情却是无比复杂，有恐惧，有激动，有怜悯还有一股愉悦的无可抗拒的痛快感觉。小炮的双眼渐渐变红。同时，倍儿头的双眼也陡的红了，露出一脸嗜血凶相，大鼻子向着不远的战场不断抽动。这一人一狗被激起了嗜血残杀的本性。
耳旁突听一声吠叫，小炮一激灵，而倍儿头也打了一个响鼻。都清醒过来。
是狗妈妈在吠叫，原来拳头也翻窗追了出来。
小炮瞥眼看见一条小胡同，便向那里狂奔。有石头砖块从耳边飞过，就听后面拳头破口大骂：“谁他妈让你扔的？要抓活的！完整的！”
小炮跑的更是快了。
不远外，一身浴血的方四退出“战场”，他呵呵呵止不住的笑，刚刚亲手将居利打倒，几铁棒将他脑袋砸得粉碎，多年来压在心口的仇终于报了。夺妻杀子之恨，一朝得雪，只感无限快意，连呼吸都顺畅许多，就算满是血腥的空气闻起来都无比新鲜和芬芳。
十年前，方四还是一个本份男人，胆小怕事、不求上进，但勤劳体贴，肯吃苦，很乐观，娶了一个媳妇也很有几分姿色。
那时方四住在大都四外城的沧城区，像沧城区的大多数人家一样，方四一家住在祖上留下的沧锷王朝的“工坊”。而这工坊，是家，也是他的职业和生活来源。
工坊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泥瓦房，很是结实。大都之所以被称为东大陆最大的城市，而且是唯一没有城墙保护的大城，全是因为这小小工坊的缘故。
整个大都四外城，到处是这模样相同的小小工坊。
起源于鱼口城内大鱼口的沧江浩浩荡荡，穿沧城区而过。一条条水道从它身上引出一条条细流，延伸至遍布城区的一列列工坊前，每天方四就用这门前的水，通过大锅，制出滚滚的水蒸汽。有地下暗道连通工坊，里面有强大的吸力，水蒸汽便被吸进暗道，去了神秘地下城市赤碧城，供给国器赤碧。
方四这种靠工坊生活的家庭很多，他们被称为工人。
工人数量庞大，据说占全沧锷的一半人口，其次是农民。工人生活很艰苦，因为工坊属于沧锷王朝，他们为王朝劳作，由王朝发给钱衣物，一年发四次，春夏秋冬每季一发，称为“季饷”。十分微薄。
虽说是猫在屋里的活计，但想偷懒是万万办不到的，沧锷有专管他们的“工事相府”，有大量坊官每日里巡视各个工坊，如果有谁被发现偷懒，那么肯定会被记上一笔，这直接影响本就微薄的季饷。
那时居利就是一名小小的坊官，管着三十座工坊，也就是管着三十家人，其中就有方四一家。
坊官一般会在固定的时间里去辖下的工坊坐坐，如果这工坊的工人明白事，给些好处，那么这一家就没偷懒；如果碰见不明白事理的，坊官一般也不说什么，只不过会记上一笔：这厮偷懒。对穷困的工人来说，偷懒的后果是严重的。
当然，真偷懒是不行的，如果所有工人都真偷懒，那么肯定蒸气会少上许多，这可是关乎国本，出了问题，坊官们可就麻烦了。所以好处不能少给，活也不能少干，这是坊官们订的规矩。
坊官虽小，但在工人的眼里与洪水猛兽无异。工人们明里叫他们“大爷”，暗里叫他们“黑猪”因为他们穿黑色官服，个个养的肥胖。
讹诈工人是坊官的主要收入来源。即便是居利也不例外。
当坊官的居利要吃饭，要送礼，要请客，许许多多花销，光靠官家发的一点点银子里不够的。钱不能不花，工人也不能不去讹诈。
以权谋私，在沧锷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也不需要有道德上的负担。
那时方四一家是给不全居利的好处钱的，无法，好在有一个漂亮媳妇，便陪居利睡觉了帐。一开始在工坊里睡，方四在工坊外郁闷，后来媳妇直接被叫到居利家里去了，方四忍气吞声，恨死了居利，但生活所迫，没有办法。
有一天去了就再不见回来，一天，两天，三天，半年后方四才得到消息，那天居利在家里举办了宴席，许多坊官酒后乱性，把他媳妇轮奸，生生玩弄死了。
方四悲痛欲绝，他媳妇刚刚怀孕，这一死就是两条命。方四自杀，但死了很多次都没有死成，后来弃了家，辗转到了狗儿街。早变了个人，竟时来运转，混成了大地赖儿。
没想到居利会来到狗儿街任官，自然是要报仇。
不过这事他从未与人说过，对他来说，太过痛苦。荣王不知二人恩怨，从中压下他们的对立，方四也就隐忍下来。
在沧锷，有权有势的官宦祸害平民，从来都是理直气壮，方四怕荣王也这样想，而居利似乎很得荣王的欢心，他怕荣王与居利联手对付他。
毕竟人家一个是王爷，一个官员，与他这地赖终不是一路。
现在这仇终于报了。
方四快意至极。正畅快间，看见小炮正狂奔逃跑，后面拳头喊叫追赶。不禁一皱眉，暗骂拳头太笨，一个小孩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