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晴。
早五点半,老秦起床洗漱,假装看不见几步之外的摄像机——记录频道的人来的更早,不到五点就敲门,起床什么的都是装的。
没办法,拍摄需要。
按编导的说法,他们会从他起床开始一直记录到拜师宴散场为止,现场以录像为主、穿插提问,回台里再做剪辑、旁白、字幕。
几分钟后,这厮拎着裤子犹豫不决。
“咳!秦先生,我们是录播。”编导忍着笑给他解释:“个人隐私不再录制范围内,您可以随时提出需求,我们后期会剪掉。”
“那就好,麻烦各位回避一下。”
这货呲溜一下又钻进了洗手间,他习惯早起后便便,可刚才摄像机一直照着,他才不想在全国人民面前表演「盘蚊香」的绝技。
“他是学电影的?”
“没错,南加大电影艺术学院,名校呢。”
“不像啊,一点镜头感都没有。”
洗漱间里炮火连天,门外的摄制组也在嘀咕,编导挥了挥手,低声道:“他刚上大一,另外上头吩咐了,尽量以他的意思为主。”
众人撇嘴,暗自猜测这厮的来历。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卸掉负担,老秦神清气爽,可惜没一个领情的,嘴上说没事没事,人却齐刷刷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货讨了个没趣,自顾自的回去换裤子。
负责提问的是位女士,妆画的很浓,实际年龄应该在二十七八,见多识广,看他穿裤子也不避讳,倒是脱睡袍的时候微微脸红。
“秦先生,您这身肌肉练了多久?”
她忍不住凑到近前,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老秦一愣,越过对方看向编导:“不是说出门以后才提问吗?要不我先刮刮胡子?”
“可以当花絮用,您正常回答就行。”
编导探头解释,那女人叫麦殊,身份也特殊,起码他惹不起,所以不按剧本走就不按剧本走,大不了做后期的时候再剪掉。
“哦,那我开始了啊!”
老秦看了女人一眼,隐隐感觉又遇到个搞收藏的,这时摄制组已经打开了反光板和补光灯,于是他收起心思,一本正经的介绍。
“这么说,你没特意练健美?”
“当然,健美和力量是两个概念,练健美的不一定有力量,哦,我指的是爆发力和持久力,常年撸铁的肯定比普通人力量大。”
“那你爆发力有多大?”
女人眨了眨眼,什么持久啊、撸铁啊,太让人想入非非了?
“没测过,拳击行进距离长、拳力测试数据有参考价值,咏春以短打为主、测了也没意义,我卧推大概在一百二十公斤左右。”
“哇!一百二十公斤!你多重?”
“我是六十四公斤级。”老秦瞥了编导一眼,心说你们能专业点儿不?就算没体育频道的职业素养,好歹也该看看资料?
事实上他的卧推成绩并不出众。
专业健身运动网站strenthlevel曾经做过数据统计,卧推重量在自身体重1.58倍以上的只能算高级,2倍以上的才是精英。
“那你俯卧撑能做多少?”
麦殊察觉到了他的不满,不过没当回事儿,心说要不是这里人多,老娘现在就把你按那儿、体会一下两百四十斤是什么感觉。
这话问的,越来越不专业了!
老秦不得不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这要分情况,俯卧撑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有21项,有一分钟的、一口气的、还有单手的等等。”
“唔,一分钟和一口气。”
“标准俯卧撑,我一分钟大概能做一百六到一百七十个,不限时的话最多的一次做了两千九百多个,后来感觉没意思就停了。”
“真的假的?”
麦殊被惊着了,一时维持不住主持人仪态、满脸怀疑的看着他,小三千俯卧撑啊!啥肌肉禁得起这么祸祸,胳膊不得累折了?
“骗你干嘛?世界纪录保持者是日本人,1980年10月做的测试,一口气做了个。”老秦不耐烦了,“我该跑步了,您看?”
“哦!哦!您随意。”
这下整个摄制组都惊呆了,听说部队的体能训练要求是五百个,就这他们都觉得超出人类极限了,一万零五百个?这还是人嘛!
“秦先生,一分钟世界纪录是多少?”就在他离开房间时,编导在身后问了一句,老秦头也不回的答道:“199,具体是谁忘了。”
当下又是一阵惊呼。
等摄制组连搬带扛的来到楼下,他热身都做完了,看了看这群运动白痴,老秦实在懒得再提醒他们,大步一迈,破开薄雾就跑。
卧槽?
众人面面相觑,你丫倒是等我们把摄影机架起来啊!有人忍不住抱怨:“靳导,这位也太尿性了,都像他这么干,咱都别活了。”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麦殊是临行前台里硬塞的,编导对其他人可没那么大容忍度,当即把脸一板,吩咐道:“赶紧上车,再等会儿人都没影了。”
毕竟是央视,老秦不好甩脸子挑小路,何况以他十级路痴的方向感,进了胡同就别想出来,所以没过多久摄像机又跟在身后。
“秦先生,您平时也跑这么快吗?”
麦殊从副驾驶中探头,长发被吹的迎风飞舞,后座负责摄像的哥们儿一脸苦逼,镜头里全是头发,我这是拍《午夜凶铃》呢?
老秦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一来他心情不爽,不想搭理对方,二来在高速、长距离跑步中节奏很重要,呼吸、心跳、步幅都有讲究,胡乱开口容易岔气儿。
“那您平时跑多长时间?”
麦殊当真缺乏常识,更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老秦还是不吱声,只是竖起食指晃了晃,脚下不自觉的加快。
可惜,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吃大米饭的就是没喝汽油的有劲儿,司机脚下轻轻一点,依维柯.欧盛便轻而易举的跟他并行。
“一个小时?”
“您计算过准确距离吗?”
“除了跑步您还喜欢哪些运动方式?”
麦殊连连追问,老秦只是不答,几句之后她也来了脾气,升起车窗、恨恨的道:“吹!我还没见过跑百米的能连跑一小时。”
十分钟后。
“见汗了见汗了!他快不行了!”
半小时后。
“丫骆驼祥子转世?还能跑?”
一小时后。
“秦先生,您的体力真让人惊讶。”
麦殊代表摄制组全体由衷赞叹,只是别人都躲在摄像机后头,她却离老秦极近,被热气和汗水中的荷尔蒙气息冲的双腿发软。
“过奖了,这没什么。”
色胚从她的呼吸心跳中发现了异常,于是态度立马倒转一百八十度,这女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保养的不错、身材更是丰盈。
二十七八岁而已,完全能接受。
他有意显摆,也不撵人,当场转身脱掉上衣,背部肌肉在汗水的衬托下仿佛带着油光,鼓起的蝴蝶背让麦殊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可以摸摸吗?”
“咳!咳!”编导看不下去了,你犯花痴别拿我们当空气好不,“那个,秦先生还要沐浴,大家先回避一下,没吃饭的抓紧时间。”
麦殊翻了个白眼,扭头出门。
……
咏春堂,窗明几净。
为了迎接纪录频道,众学员起了个大早,晨跑和餐前功课也免了,此时一个个挺胸叠肚、身着新练功服,从正门一直排到正房。
“来了来了!”
守正门的学员低声通传,身后跟报数似的一个接一个,腰杆不自觉的又挺了几分——要上电视的,还是央视,必须精精神神的。
万一哪个导演看咱长得帅,从此开启星途呢?
就算导演眼瞎,那么多的小姐姐能捞着一个也不亏啊!
“秦先生,您慢点儿!”
麦殊苦着脸,心里恨死了那些陈旧古老的破规矩,有现成的双向四车道,为毛偏要步行上山?老娘穿的可是一步裙和高跟鞋啊!
“实在抱歉,时间快到了。”
老秦顾不上怜香惜玉,拜师仪式在九点零八开始,但准点出现的是师父,当徒弟的得提前到场候着,这不仅是规矩、也是美德。
扛着摄像机的苦逼生无可恋……
同样郁闷的还有网红小姐姐,咏春堂学员大多是单身狗,聊的再好也不耽误他们拿老秦卖人情,所以小姐姐们也知道央视要来。
机会啊!
她们四点起床化妆、做头发,穿上最美的战袍,擦着马赛克的边儿露大腿露胸脯,顶着清晨时分山里的秋风拗造型,图的是啥?
结果正主迟迟不现身,气人不?
好在没过多久,一辆印着cctv-9的摄录车便缓缓驶上山腰,小姐姐们齐刷刷脱掉羽绒服,她们决定了,今天不装师姐,装粉丝!
“哇!好帅啊!”
随着一声尖叫,姑娘们一拥而上,西子捧心的、含羞带怯的、眼泛春水的,各种手段不一而足,你推我挤呈半弧形围在老秦身前。
——身后是摄影机,后脑勺哪能体现美貌?
“呃,各位师姐好。”
这货还想装傻,可惜姑娘们早就识破了他的伎俩,权当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常看直播的都知道那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再说了,师姐就不能崇拜师弟吗?
“秦先生,她们是?”老江湖麦殊一眼就看穿了妹妹们的小把戏,冷哼一声、印着cctv的话筒一亮,瞬间秒杀一众小网红。
——大网红也不至于来这儿蹭老秦那点流量。
“我们是秦战粉丝团!”
“对,他是我偶像!”
“欧巴,祝你拜师顺利!”
不等他开口小姐姐们便纷纷抢答,老秦摊了摊手、也不戳破,小网红也有十多万粉丝,十几位加一起,谁蹭谁的流量还真不好说。
“卧槽?我媳妇儿有偶像了?”
“滚粗,绾绾是我媳妇儿!”
“这小子就是昨天碎砖那个?”
这厮猜的没错,直播间里此时弹幕全开,牲口们本就是冲着福利来的,现在十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凑到一起,看得人直流鼻血。
“兄弟们,发现了没?”
“左边儿那个比咱媳妇儿胸大。”
“腿没咱媳妇儿长。”
“禽兽,放开那只秦战,有本事冲我来!”
“你们这群牲口,带我一个!”
狼友们纷纷冒头,凭借单身十几二十年练就的贼眼对姑娘们的三围和长相品头论足,一部分牲口就此找到心头所好、果断叛逃。
“各位美女,麻烦让一下。”
她们自称是粉丝,老秦也就不叫师姐了,但是宣传的机会不能丢,当下立正抱拳道:“我要去咏春堂拜师,还请各位容我过去。”
这厮本就精神,一抱拳,精气神瞬间提升了不止一筹,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觉精神一振,现场更是尖叫不断,就连麦殊也一样。
等到进门,差距来了。
网红小姐姐只能掂脚抻头,麦殊却聘聘婷婷跨过大门,咏春堂的门槛高,她穿着一步裙又不敢高抬腿,最后还是老秦扶了一把。
“谢谢。”
“应该的。”
俩人装的跟绅士淑女似的,其实暗地里淑女挠人手心、绅士收到后捏她胳膊,眼神一对,不动声色间便约好了要「深入交流」。
“师弟,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梁兴嘴唇微动,他负责引导、同时为摄制组充当导游,见老秦眨了眨眼,便转过头对麦殊介绍咏春堂的历史发展和各处建筑。
走进二门,老秦眼神一凝。
宾客中十几件白色练功服分外显眼,开衫、左襟搭右襟、左胸前绣着「极真会」三个蓝色大字,束腰的道带上还有一行小字。
国际空手道联盟极真会馆!
内院气氛压抑,学员和宾客不时对身着白衣者报以冷眼,对方却装作不知,整整齐齐站成三排四列,前方另有两人分别肃立。
“告诉编导,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摄像机别关。”老秦低声嘱托,麦殊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儿,连忙走到摄像机后方转述。
靳导微微点头。
怕是不可能怕的,在华夏的土地上动央视记者?笑话!活得不耐烦了!就算现场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跟他们无关,录就录呗。
“小战……”
程伯久经风雨,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一路都在充当背景板,此时却忍不住开口了,老秦笑笑,虚扶着对方寻找座位,轻声道:
“您放心,一切有我!”
说罢,又在梁兴带领下拜见到场的其他宾客,但却不约而同的略过了空手道阵营,视十四道目光如无物,表情平淡,谈笑风生。
“这位是陈家沟陈靖海师叔。”
“师叔好,晚辈秦战,给您见礼。”
“哈哈!免了免了,后生可畏啊!”
……
“这位是程廷华宗师的后人,程继堂师叔。”
“见过师叔!”
“使不得,使不得!”
“程宗师为国捐躯,我等后辈自当敬仰。”
“唉,好孩子,快起来。”
……
“这位是孙师叔,孙禄堂宗师后人。”
“天下第一手,晚辈秦战,久仰前辈大名。”
“嘿!一代不如一代,还得看你们的。”
……
“这位是罗疃八极吴师叔。”
“小子秦战,见过师叔,不知神枪吴钟前辈是……”
“免礼,祖上余庆,不敢居功。”
——吴师叔是女性,武林中没有单独的称谓,均以师父、师叔称之。
……
“这位是形意八卦刘师叔,嗯。”
“嗯?”
“嗯。”
“晚辈见过师叔,代韩师兄给您问好。”
“你见过镇坤?”
……
整整二十分钟,老秦就没直过腰,随便哪一位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武学宗师,直到今天,华夏武林才在他面前揭开了冰山一角。
“吉时已到,请众宾客入堂!”
随着司仪一声长喝,正房房门大开。趁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的当口,老秦扭头对十四位空手道来人呲了呲牙,笑的狰狞而血腥。
想踩老子上位?嘿嘿!
那就别怪咱心黑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