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天蒙蒙亮,路灯未熄,秦战便坐电梯直达医院顶楼,再走消防通道上到天台。
海风阵阵,他紧了紧衣裳,行至天台边缘。
放眼观望,群星闪烁,海如墨染,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随海波微微起伏,那是停在港口的船。
侧耳倾听,除了空调风机和浪涛拍岸,再无声响。
这是一座沉睡的城市。
秦战静静的看,静静的听,慢慢的,一股迷茫、孤寂的感觉自心中升起。
浩瀚宇宙,一颗蓝星,一片海、一座城、一栋楼、一个人,渺小如微尘。
这时,海天相接处隐约泛起一抹鱼肚白。
黎明将至,群星黯淡,银河隐匿。
随着白芒越来越盛,星光也渐渐消失,天地间似乎再无宇宙,只有青白的天、碧蓝的海、和脚下的一栋楼。
于是孤寂不在。
秦战无思无虑,依旧静静看着、听着,就像这片海、这栋楼、这天地,感受它们的感受,体会它们的变化。
天边青白转红,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这方天地也随之悸动,在期盼、在渴望,就像刚出生的小鸟,闭着眼,张开嘴,等待未知却又确定的哺育。
终于,天际泛起一抹火红,虽然只是拱起了肉眼难辨的弧度,却光照大千,明亮而不刺眼,温暖而不炽热。
“扑棱棱……”鸟群飞过。
“呜——”船只发出长鸣。
“滴——”汽车按响喇叭。
路灯熄灭,清洁车驶过,排风扇吹出烹饪食物的香气,海面上鳞光点点,整座城市仿佛瞬间从睡梦中苏醒。
于是秦战也醒了。
极目远眺,大海尽头,红与青相接处,已经诞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紫光。
他不敢怠慢,趁与周遭融为一体的意境尚未散尽,对准那道紫气深深吐息。
一息。
二息。
三息。
三次过后,他隐隐察觉到了炽热,再睁眼,太阳已经跃出海面。
真阳一出,光芒万丈!
向阳侧瞬间亮起,背光侧亦阴影黯淡,仿佛一切邪祟鬼魅都在照耀下无所遁形、直至消融。
秦战的心,也亮了起来。
虐杀小苍蝇和梅耶尔产生的残忍快意,比赛时追不上、打不穿的憋闷,遭受袭杀时命悬一线的惶然恐惧,
对生意的繁杂不耐,与乔纳森沆瀣一气的身不由己,对关如月的巴结,对梁兴的失望,对张素素的不爽。
似乎所有负面情绪都无所遁形,并在煌煌大日的照耀下渐渐淡去。
……
喉间一凉,似有甘甜。
秦战连忙闭眼收心,不看不闻,切断自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全部精神集中在自身小天地。
自那日出海,在船尾有所感悟后,他的内炼便有了突破的迹象。
外练筋骨皮,内炼一口气。
气通炁。
这一口气,便是呼吸法。
呼吸法分为两种,只蕴养不催发的称为养生气功,既蕴养又催发的称为内功心法,是内家拳绝密中的绝密。
另外,按习练者对器官的控制程度,呼吸法又分为采炁、炼炁、服炁、还炁、纳炁、以及内外一炁、万物归炁七个阶段。
练习的过程,称为行炁。
行炁一个练假成真的过程,前两个阶段为假,即假想有灵气流经脏腑,实际上是腹背肌肉运动造成的假象。
但到服炁以后,假就会向真转变。
比如秦战在炼炁阶段卡了三月有余,终于在出海时水到渠成,引动——或者说身体主动分泌出了一滴玉液。
成分不明,但却真实存在,而非想象。
与口水不同,它质感冰凉,下咽后走食管、胃肠、膀胱,整个过程都有真实触感。
如此一来,小周天的前半段,也就是从咽喉到下丹田这一段便有了真凭实据,但后半段依旧只能凭空想象。
所以这一阶段秦战的主要任务就是熟悉前半段、假想后半段,将之练假成真,直至明悟玉液的生成过程。
到那时,他才能试着刺激某个穴位——或者说是神经,从而刺激内脏,分泌出例如肾上腺素之类的东西。
也只有到了那个阶段,呼吸法才会产生实际效果,在此之前拿不出真凭实据,再怎么吹嘘也只是口嗨罢了。
脏腑柔弱,不能贪练,贪则伤身。
因此秦战行炁八个小周天,在感到内里酸麻疲惫后微微放松,准备在最后一滴玉液落入丹田后便收工下楼。
然而就在此时,左腋下、肋骨内侧忽然传来颤动,同时唇舌也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
中风了?
还是脑血栓、脑溢血?
不能啊!
秦战吓的连忙求助系统,心说老子才十八,这要跟吴老二似的非常六加七,干脆自杀算了!
检测结果正常。
秦战这才放下心,并想到另一种可能。
脾经,突破了!
……
这货乐颠颠的回到病房,却见大小姐脸不洗、头不梳,叉腰站在病房门口跟怨妇似的开喷:“你死哪去了?!”
“关你屁事。”
“何叔要上厕所,等你半小时了!”
“我擦……”
一听是因为这个,秦战不敢再还嘴,灰溜溜的闪进病房。
男女有别,穆雨婷和方娉娉都是黄花闺女,跟何方又不是亲属关系,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确实不方便动手。
何方脸色铁青。
这是憋的,医生说他三天内下不了地,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进行,某人再晚回来一会儿,他就拉床上了。
“对不住对不住。”
秦战连连抱歉,并从床下抽出便桶——就是医院专用的那种扁状、用一次就能装满的、带马桶圈的塑料盆。
“你出去吧。”
垫上便桶,何方闷声开口,秦战笑了笑,打开空气净化器和空调排风,转身关门。
“死哪去了?”
穆雨婷依旧不依不饶,仿佛抓住男人出轨的管家婆。
“练功去了。”
秦战揉了揉她的脑袋,解释道:“我的错,炼炁炼神都得在日出之前,那会儿你们还没醒,我就没问师兄。”
“没、没事儿。”
穆雨婷被摸头杀定住,缩了缩脖子,没反抗。
推血过宫那天秦战就试过,后来帮老穆打听消息、商量买腿、以及手术期间又撸了几次,不知不觉就适应了。
“阎哥一会儿过来。”
他看看时间,又看看某处凸起,道:“用不用帮你捎个文胸?束带不利于血液循环,要我说还是不带的好。”
“要你管。”穆雨婷双手抱肩。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用拉倒!”
“呸!”
“嘁!”
两人互瞪一眼,各自转身。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一声咳嗽,秦战微微吸气,推门而入。
何方面色尴尬,垂眸侧首。
秦战也是勉强为之,毕竟给人擦屁股这种事他也是头一次。
不过既然做了就不能糊弄。
于是手纸、湿巾、手纸,干湿轮番上阵,仗着肺好,他硬是一口气憋了两分钟,这才端着便盆去卫生间冲洗。
“师弟……”
“别谢,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说谢就外道了。”
“唉!”
何方重重一叹,心中暗自感动。他不觉得对方憋气有什么不对,毕竟自己给自己擦屁股都嫌恶心,莫说别人。
说话间,阎宫到了。
秦战郑重叮嘱:“他刚做完手术,抽烟会影响血液运行,所以这几天千万别给他烟抽。”
三人点头,何方冷哼。
秦战瞪他:“别哼,还没完呢,你现在处于特护期间,营养餐我做不了,所以别管难不难吃,将就着咽吧!”
何方闭眼,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