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风带着凉意,掠过空旷的场地,发出轻微的呜咽。
周尧一眼就看到了她。
在看台高处最角落的一级水泥台阶上,小小的身影蜷缩着。
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脸微微侧向空旷的球场方向,长发如瀑般垂下,遮住了大半脸颊。
一动不动,与这片寂静的夜色凝固在一起。
周尧的心猛地一揪,小跑着冲上看台。
“明月。”
沈明月僵硬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灵动的眼睛红肿着,眼眶蓄满了泪水,映着稀薄的光,像两潭即将决堤的湖泊。
鼻尖也是红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颤抖着。
她就那样空洞地望着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周尧单膝半跪了下来,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拉近距离。
“明月,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明月依旧那样空洞地看着他,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地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湿亮的痕迹。
委屈,彷徨,和那被全世界抛弃后的无声依赖。
周尧慌了神,手足无措。
“我不是不去接你,我去了,我真的去了,可是、是……操。”
沈明月闷闷的问:“是什么?”
周尧此生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犹犹豫豫的说:“陆云征人多,我抢不过他。”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你就能抢过了吗?”
“那当然。”
沈明月轻轻喔了声,靠向他的肩膀,把脸埋进去。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真的好害怕……他们好多人,好坏……我一直在等,等你来……你为什么不来接我,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好伤心,好难受……”
每一句含糊的抱怨,都锤敲在周尧心上。
他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抚上她的后脑勺,掌心贴着她柔软的发丝轻抚着。
“对不起。”
他低下头,嘴唇贴着她的发丝,声音沙哑,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明月,是我不好,是我没用,对不起……”
沈明月在他怀里抽噎着地说:“我讨厌你。”
周尧手臂收紧,没有丝毫迟疑地回应:“我喜欢你。”
“我讨厌你,周尧。”
“我喜欢你,沈明月。”
沈明月将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蚊蚋般呢喃了一句:“我喜欢你。”
“我爱你。”他低下头,于她的发顶,印下一个灼热的吻。
月光稀薄,雾气氤氲。
桀骜浪荡的公子哥半蹲着,将哭泣的少女紧紧拥在怀中,一遍遍抚慰。
“那你还要我吗?”
“要。”
“就算——”
“也要。”
“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就要。”
“我这几天反反复复的在想,有时候熬到天亮还是不太明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才引来那么多人,我真的错了吗,我也不想的啊……”
“不是你的错,不准再那么想。”
“喔。”
那是谁的错?
沈明月想了想,或许是我错了,但那又怎样呢。
……
-
三月底。
酒吧装修基本完工,正在收尾的阶段,一直当甩手掌柜的沈明月打算过去盯一下。
“明月姐!”
刘扬看到她,眼睛一亮,放下图纸走了过来,“你那修罗场咋样,解决了吗?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嗯,差不多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沈明月走到吧台边,手指划过台面,“卖惨认错。”
“啊,你真去认错了?”刘扬一愣。
沈明月看他一眼,“认错怎么了,我就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人。”
刘扬摸着下巴,皱眉,实在是没看出来沈明月是那种能屈能伸的人。
毕竟在清吧的时候,她连老板的面都不给。
“那我问你,要是给你一千块钱,让你当场磕个头,你干不干?”
沈明月稍稍犹豫了一下,显得很为难的样:“那得看给谁磕。”
刘扬心说,看吧,就知道不是能屈能伸的人。
这个字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不沾边。
“给父母呢?”
她答得理所当然,“生养之恩,别说一千,一块钱也该磕,没问题。”
刘扬继续问:“那给我磕呢?”
沈明月歪头看他,点头:“也行。”
刘扬乐了:“那要是随便一个陌生路人呢?”
沈明月没有犹豫:“可以,没问题。”
刘扬脸上的玩笑神色终于收了起来,“不是,姐,你这不对吧?”
“我说了啊,我就不是刚正不阿的人。”
“那你一开始回答问题时犹豫个什么劲啊?”
“一看你就不懂人性,我一开始犹豫,是属于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展现出一种为难纠结,有原则的姿态,这才有谈判的空间,人家一开口,你猛猛答应,显得这事儿特别不值钱,那谁还跟你玩啊,后续怎么讨价还价?笨蛋。”
笨蛋刘扬:“……”
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张了张嘴,不服气的憋出一句:“那如果你得到了这一千块钱你想干嘛?”
沈明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35度仰望天空,情绪低闷的说:“给我妈买一件好一点的羽绒服,我们那边山区里,冬天湿冷得很,没什么像样的好东西,她身上那件还是我小时候买的,缝缝补补,早就不暖和了。”
“……”
好好好。
这样玩是吧。
刘扬信她才有鬼。
这一秒,首尾呼应。
是不是很感人?
是不是特别有爱?
恨不得立马掏腰包甩出一千块?
呵呵,那就彻底陷入她的套路了。
这人最会讲故事了!!!
在两人插科打诨时,一行四五人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穿着打扮流里流气,为首的是个剃着青皮的壮汉,一脸横肉,眼神不善。
一进来就四处打量,毫不客气的东摸摸西坐坐。
“几位,我们还没开业,请问有什么事?”刘扬心头一沉,挡在前面。
青皮壮汉斜睨他一眼,粗声粗气:“听说这儿马上要开个酒吧,哥几个过来瞧瞧,给老板道个贺!”
看着对方来者不善,刘扬也不客气:“我们还没正式营业,请回吧。”
“回?”
青皮壮汉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着刘扬。
“小子,懂不懂规矩?这年头开门做生意的谁不得先拜拜码头?”
“对了,你们的酒定了吗,这一片的酒吧夜场,用的都是我们鸿运的酒,品质有保障,价格嘛……也好商量,主要是用了我们的酒,大家都安心,省得三天两头有些小麻烦,影响生意,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