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哈尔滨,热得像个不透风的蒸笼。
山河外贸办公室,那台挂在墙上的苏式挂钟走得“咔哒咔哒”响。
三驴子穿着花衬衫,手里的大蒲扇呼哧呼哧地扇着,却怎么也扇不走那一脑门子的汗。
他对面的沙发上,嗒莎正盘着两条大白腿,怀里抱着半个西瓜,一边用勺子挖着吃,一边对着听筒叽里咕噜地飙着俄语。
“达瓦里氏……对,就是那种管子……我们要很多……爸爸,你就当是清理仓库了……嗯,那个李说有上好的二锅头,还有牛肉罐头……对,没有猪肉,只有牛肉……”
三驴子俄语是个二把刀,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他手里抓着把瓜子,那是给嗒莎剥的,自己一颗都不敢吃。
过了足足二十分钟,嗒莎终于吧唧亲了一口话筒,把电话挂了。
她转过头,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像是两颗极品蓝宝石。
“成了?”三驴子小心翼翼地把剥好的瓜子仁递过去。
“成了!”嗒莎一口吞下瓜子仁,顺手在三驴子满是汗水的肚皮上拍了一巴掌,
“爸爸说,伯力军区后勤仓库里正好有一批报废的雷达配件和通讯基站。他说那是为了给新装备腾地方,属于清洁垃圾。”
“那咋运?”三驴子眼皮直跳,“这可是大家伙。”
“那个老地方。”嗒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西瓜汁,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这几天江水涨了,半夜的时候,咱们在那边的芦苇荡接头。爸爸会安排人在江面上不小心遗落几船货物。”
“卧槽,江面上?”三驴子脸都绿了,“而且那可是边防线啊!”
“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嘛!”嗒莎拍了拍三驴子的脑袋,“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周主任吗!”
……
几千公里外,香江,葵涌的一处废弃家电回收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味和陈旧塑料散发出的酸腐气息。几十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围坐在堆积如山的旧电视和录音机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把螺丝刀,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拆解炸弹。
李山河蹲在一台被拆得只剩骨架的日立彩电后面。
他手里捏着一块巴掌大的绿色电路板,上面密密麻麻地焊接着黑色的芯片。
那是东芝公司最先进的闪存芯片,也是现在北边那个巨人最急缺的心脏。
“二哥,这玩意儿真值那个老鼻子钱?”彪子凑过来,手里拿着个电烙铁,在那比比划划,“看着还没有俺那大金链子晃眼呢。”
“这一块板子,能换你那金链子一百条。”李山河小心翼翼地把电路板塞进彩电显像管后座的缝隙里,然后用绝缘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看不出任何异样。
“都给我听好了!”李山河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干活的兄弟,“手上都轻着点!别把引脚弄断了!装好之后,把灰给我撒匀了,要做旧,越旧越好,看着就像是从垃圾堆里刚刨出来的!”
“明白!”
一百多号兄弟低声应和,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李山河指挥着二楞子,把那些拆下来的芯片和电容,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一批旧电视机的显像管后盖里,还有的塞进了那些准备运往内地的旧收音机电池仓。
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伪装。
“刚子。”
李山河把手里的一块主板塞进一台只有外壳的破录音机里,“你明天带人去码头,大张旗鼓地装船。把那些装着咸鱼和破烂的箱子都装上去。做得显眼点。”
“那这批真货呢?”
“这批货,走陆路。”李山河指了指北边,“让大飞联系那边的卡车司机,走文锦渡。咱们有废品回收的牌照,每天往返的垃圾车有几十辆。把这些旧家电混在垃圾车里运过去。”
“这招绝啊!”彪子拍大腿,“那帮英国佬肯定盯着船,谁能想到咱们用垃圾车运芯片?”
第二天一早,葵涌码头果然热闹非凡。
赵刚带着一百多号安保队员,把整个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几十辆卡车排着队,把一个个巨大的木箱子吊上那艘名叫远东号的货轮。
箱子上贴着大大的标签:*精密电子仪器*。
远处的高地上,军情五处的探员们看得清清楚楚。
“鱼上钩了。”领头的鬼佬史密斯露出胜利的微笑,“通知水警,等船一出公海线,立刻拦截。我要人赃并获。”
货轮拉响汽笛,缓缓驶离港口。
与此同时,在文锦渡口岸。
几辆满载着旧家电、废铜烂铁和生活垃圾的卡车,正排队等待通关。
司机都是老手,递给关员几包好烟,再塞个红包。
“哟,又是这一车破烂啊?”关员捂着鼻子,看了一眼车厢里那些脏兮兮的旧电视和录音机,“这玩意儿运回去能用吗?”
“嗨,这不就是图个里面的铜线嘛。”司机赔着笑脸,“那边穷,啥都要。您受累,给盖个章。”
关员随便翻了翻,除了灰尘和一股子霉味,啥也没发现。
“行了行了,赶紧走,别挡道。”
“得嘞!”
卡车轰隆隆地开过了关口。
而在那些破旧的电器肚子里,藏着价值连城的东芝芯片。
李山河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的挂钟。
中午十二点。
电话响了。是赵刚打来的。
“老板,船被扣了。”赵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水警和军情处的人一起上的船。现在正在拆箱子呢。”
“拆出什么了?”
“咸鱼。”赵刚哈哈大笑,“全是咸鱼。那种最臭的咸鱼。史密斯那个老鬼脸都绿了,那味儿,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想吃鱼了。”
李山河也笑了,点燃了烟斗。
“那边的垃圾车呢?”
“刚才小郭来电话,货已经过了深圳河。那边的接收单位已经在那等着了。一过河就被军车拉走了。”
李山河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仗,赢了。
但这只是开始。
日本人的货虽然好,但那是锤子买卖。
要想源源不断地获取技术,还得看北边那条线。
“彪子。”李山河站起身,走到窗前,“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得去趟大连。三驴子那边说,老毛子的货已经到江边了。这批货,咱们得亲自去接。”
“去大连?那感情好啊!”彪子来了精神,“正好俺想家里的酸菜馅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