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开学,许家兄弟又恢复了之前的队伍,不过农村也确实到了农闲的时候,冯翠莲和张招娣朱荷花几个人隔三岔五的就去小院住上一两天,给孩子送个菜,做做饭改善一下口味,有时候洗洗衣服,其他的时候几个人的厨艺已经能对付了,起码熟的,热乎的,就比以前好太多了。
而许知桃,实打实的病号,胳膊挂着吊带,领着孩子去山脚捡柴,偶尔也能上个半山腰,也不为别的,半山腰偶尔还能找到野果子,她也能借着由头拿出个水果哄孩子。
就这么晃了几天,杨家人先坐不住了。
她在医院的那几天,兄弟几个想下黑手,结果杨家人可能也正担心这个,居然当天就连夜把杨家宝送走了,他们去杨招娣的姥家都没找着人,主要是谁也没想到,杨家反应这么快,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想到杨家还有什么外地的亲戚。
长山气的差点儿当时就把杨家的房子点了。
后来还是长生说,家就在这,他们藏得了一时,也藏不了一世,毕竟谁家都缺粮食,得是多亲近的亲戚能愿意养着那么一个熊孩子啊,又不是亲爹妈亲爷奶,面子情能顶几天?
从出事到出院,许家人都没有动作,又等了几天,还是风平浪静的,杨老太就放松了,以为许家人是被她闹怕了,渐渐的就有些得意,不时的跟家里人炫耀她的能耐,丝毫没有注意到儿子眼里日益加重的恐惧。
这个季节农村没有什么必要的工要上,但是也有大型的工事,累是真的,但是工分也真的不低就是了。
挖河道,和伐木。
这个不是生产队的生产计划,是上面的公社负责,所以不像平时上工有强制性,也就是说,自愿的,不想去可以不去,但是,这是什么年景啊?
荒年!
有上工,赚工分,赚钱的机会,多难得啊,别说许家人年年都去,就是有家底的杨家人,也是要抢着报名的。
就比如这几天,村里报名的是挖河道,这是整个公社的工程,每个村一段,工期不长,半个月左右,回来修整几天后,基本就到了林业局的伐木期。
挖河道离家不近,要住临时工棚,去的时候基本就上冻了,天寒地冻的是真的辛苦,去的基本都是男人,许家报名的是许永江兄弟几个,而杨家,自然就是杨老二,杨招娣和杨家宝的爹。
从报名开始,杨老二就总能感受到阴恻恻的目光,开始他以为是错觉。
很快他就知道了,哪是什么错觉,人家就是明晃晃的盯着他,还是特意的让他看见的,他就说,许家人就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不吭声的,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这心一天比一天煎熬,现在在村里他们什么都不做,但是等离了村呢?人家兄弟好几个,他就孤身寡人一个,还没出门,他已经能预料到以后的悲惨日子了。
只有他娘还在洋洋得意,
“等你们去挖河道,我就去把家宝接回来,出去了这么多天,家宝指定想家了。”
杨老二想说,许家人的心黑着呢,招娣还在里面关着,人家那孩子住了好几天的院,伤还没好,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才怪了,可是他娘这样子,很明显啥也听不进去。
而在许家,周末回来的几兄弟也正在说这个事,
“话都传出去了吗?”
长顺,
“我跟他们都说了,”
长明也跟着点头,绷着小脸,
“嗯嗯,当时,周围还有好多人,我看见他们都特意听了,大花奶还拉着长顺哥问呢,是不是真的,长顺哥说可严重了,上面正在严打呢。”
“我还听说,隔壁公社有这么一家,男的当兵,媳妇儿孩子在家被欺负,欺负人的人就被抓走了,好像要判下劳改农场不说,因为有个犯罪的爹娘,以后孩子被人看不起不说,根本就找不到工作,整不好娶媳妇儿都是难题。”
长顺笑的一脸得意狡黠,
“嘿嘿,我还特意偷偷的跟她说,本来不用判那么多年,因为被欺负的是军属,军属要受国家和部队的保护,罪加一等。
而且,断绝关系都没用呢。
我就说了,那人家男人在战场保家卫国,啊,媳妇儿孩子被坏人欺负还没人管,那,没有道理的嘛,是不是?
你没看见,大花奶那眼神儿,意味深长。
我估计啊,没等我们到家,她就把这话传出去了。”
长生吐了口气,
“行,那就看她能忍几天了。”
“长生哥,好使吗?万一她不上钩呢?”
长生是全家公认的脑子最好的人,只是,村里人想事情的思路,很难和正常人在一条线上,长明小小的年纪都有些不放心,
“要不要我们再出去走一圈?”
“不用,说多了就假了,”
长生想了想,
“大队部还在晒粮食吗?”
这个在家的几个小崽子清楚,
“干的差不多了,大队长的意思,明天去开会,估计没几天就要交公粮。
你们是赶不上了。
按说交了公粮回来就该分粮,分钱,但是我听大花奶她们说啊,今年减产的实在厉害,交公粮的粮食都不够呢,大队长和附近几个村商量着,明天开会跟公社申请,公粮减半,不然没有粮食分,村里人真的要饿死了。”
其实这个情况不算意外,去年的公粮数量就勉强够,今年的减产情况更严重,肯定是不会够的,不过这么一听,几个半大孩子心里也是一凉。
长明接着说,
“这是大花奶她们几个说的时候我听见的,这个消息都不敢在村里说,就怕村里人知道了闹起来出事,说到了年根了,家家都指着这点儿粮食呢。”
“这倒是,”
长松也叹气,
“不光是村里,我们班里同学也有好几个连午饭都不吃了,早上一碗野菜粥,中午不吃,下午上课都晃晃悠悠的,还有好几个说是已经起不来炕,好几天没上学了。”
长生不解,
“不是,这粮食不够也不是突然的,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之前就能坚持,这秋收都收了,反倒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