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泽看着她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握拳的,只当她是担心许永清,有些心疼,但是也没劝,自己亲爹,不担心才不正常。
而这会儿的沪市医院,许永清躺在病床上,声息微弱,两个小战士守在旁边,大夫护士正在给他做检查换药,小战士焦急的问道,
“周大夫,我们团长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起身时,周桂英就掩去了眼里的担忧,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也在研究下一步的手术,不过前提是他要先醒过来,你们,小心照顾,也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小战士“砰砰”的拍着胸脯,
“放心吧周大夫,俺这条命都是团长救的,有俺守着,你放心就是,闲杂人等一个也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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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了几天,到沪市下车的时候,许永泽有些憔悴,第一次坐火车,他又不放心许知桃,都没敢睡踏实,好在身边都是陌生人,吃食上面是真的放肆了,伙食好油水多,这胃是实打实的享受了一把。
有许永泽在,许知桃这趟火车倒是没遭什么罪,不过心情却是更不好了。
从北到南,不说穿过整个国家,那也是一大半,窗外的景色却是变化并不大,枯黄,都是枯黄。
大站停靠的时候其实看不见什么,但是沿途的那些小站,没有什么遮挡,她可看的清楚,没有一丝绿色的土地,枯黄的庄稼,田里或路边看见的人也都是拖着僵硬的身子,脸色青白,动作迟缓,停车的时候也有人趴到火车窗口来要吃的,不过也都是有气无力的,
“求求你,给口吃的吧!”
许知桃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那孩子还没有长昭大,被抱着来回跑几乎没有反应,如果不是她眼神好看到胸前那微微的起伏,说是个死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可偏偏的,那小肚子还是鼓鼓的。
许永泽说,那是吃了不消化的东西,比如,观音土。
男人扒着窗户,说着的是求人的话,但是那语气平淡又空洞,眼睛里没有一点儿光亮,想想也是,这年景,能吃饱的都是极少数,谁能有多余的东西来给陌生人?
一个大男人,得是多绝望,才能被逼到这种地步?
还有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女孩,个子不矮,但是瘦的可怕,一副挂在身上晃荡着,脸上没有一点儿肉,颧骨高高的,两个大眼睛更是突突着,几乎每个火车停下她都要过来跑一圈,开始许知桃还不解,盯着她乐颠颠的捡了别人扔的半个馊了的窝头,转头就往一个角落跑,才看到,那边还有一个人。
是一个几乎起不来身的老人,两个人对着这半个窝窝头互相推让......
不算什么残忍的场面,并没有杀人放火,但是对许知桃的触动,却是不小,不依山不靠谁,普通老百姓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
一下车,沪市还是之前的光鲜亮丽,黄包车,贵妇,报童,汽车,和火车上看到的,割裂开来,两个世界。
“桃桃,”
第一次出远门,许永泽也有些拘谨,
“咱们要往哪儿走?”
许知桃收回思绪,想了想,指了一个方向,一边走,一边简单的给他介绍着,像是饭店,百货大楼或者华侨商店那种高消费的地方她没去过,但是沪市普通的大街小巷,她也走过不少。
“那边是哪儿?”
一个岔道,一遍是大道,通往医院,另一边进去,是好几座漂亮的小楼,土包子许永泽,还是被惊艳到了。
许知桃抿嘴,心情有些复杂,这么快啊,她又回来了,
“那是沪市最好的建筑,老洋楼,是那些资本家住的地方。”
资本家?
许永泽秒懂,目光顿时就变了,
“原来是这儿啊?”
“是啊!小叔你看,是不是,很华丽?”
看她只是有些失落,没有受太大的影响,许永泽也没多问,岔开了话题,
“你说,你爸现在能不能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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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是还没醒,不过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病房,倒是先给了许知桃另一个惊喜,
“呃,这是?”
一个女同志在给她爹擦身子?
惊讶了一瞬,她还是快速的朝病床上瞄了一眼,嗯,没错,是她爹没错,那这个人,是谁?
叔侄两个面面相觑,这个,许永泽也真不知道,他四哥也没说他又找人了啊?
倒是周桂英反应很快,尴尬了一下,就故作镇定的把毛巾收起来,还顺手把被子盖好了,
“那个,你们,是老许的家人吧?我是周桂英,是老许的主治医生,”
她就想说到这儿,但是对面的两个半大孩子一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让她有一种她还没交代清楚的感觉,但是,这种事情,不说老许还没同意,就是同意了,也不能是她跟孩子说啊!
“咳,那个,你们赶路过来,累了吧,要不要,喝点儿水?”
哦,就这?
两个人对视一眼,切换成外交模式,由许永泽这个大的开口,
“周医生你好,这位是我四哥,我是他弟弟,这是我四哥的女儿许知桃,前几天我们打电话到部队,听说我四哥受伤,我们放心不下,就赶紧过来看看。
呃,你能跟我们说说我四哥的情况吗?”
两个人的证件刚才已经给门口的小战士检查过了,周桂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会是两个孩子来,但是现在的她没有立场问这个。
说起正事,她的尴尬就好多了,
“老许,哦,许永清同志是出任务时出了意外,身上中了三颗子弹,经过手术已经取出,但是坠落的时候头部受到撞击,这是导致他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我们确诊,他头部有淤血,需要手术清除。
但是,一是手术需要家属同意,二是,手术也最好在本人清醒后进行,基于这两点,部队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啊,这?
两个人都不懂医,但是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条理清晰,他们,也确实挑不出来什么理来。
许知桃走到床边,仔细的观察着许永清的脸色,抬头对周桂英笑,
“看得出来,我爸被照顾的很好,周医生,谢谢你。”
周桂英,“腾”的一下,整张脸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