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的话,让领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回头对身后灾民们说了句什么,又看向青萝,沉声道:“知县大人说话未免有些不分青红皂白。”
“好,你来解释给我听,为什么要抢夺李财主家,为什么杀了他的家丁!”
男人缓缓道:“我是他们的里正,我带着他们逃出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村民们饿死。官府不管,我们能怎么办!”
青萝冷冷盯着他:“杀人偿命,你该清楚吧?”
男人犹豫了一会,道:“知县大人,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县尊,别让他靠近,可能有危险!”黄三立尽忠尽职提醒青萝。
男人听见了,直接扔了手中棍子,举起手,嘲讽道:“我要是想做什么,凭你们几个衙役,能保护你们的小娃娃县令么?若是不敢,就滚回县衙里躲着吧!”
几个衙役听了都满面怒火,“你敢对县令大人不敬,是不是找死?”
“你们退下。”青萝示意几个衙役。
“大人,这是一帮暴民,不可啊!”黄三立劝道。
青萝淡道:“他们不敢对我如何,让他过来吧。”
她毕竟是朝廷命官,普通百姓是绝对不愿与官为敌的。
何况这个领头的,看着还算有些理智,事情总要解决,躲也没用。
几个衙役让开道路,让男人靠近。
青萝与他走远几步,言道:“你本来可以向官府求助,为什么不?”
男人冷笑:“官府?天底下的当官的,有几个是真正为民着想?我村子里两百多口人,被水淹死的,饿死的,如今就只剩下这么几个,有哪个当官的愿意管一管!”
男人说到后面,眼眶都红了。
“官府不愿意管,你们也不能恩将仇报啊!李财主也不欠你们的,好心提供粮食,可是你们干了什么?”
“我们本来也十分感激李财主,可后来他给的馒头都是馊的,我们忍忍也就算了。可还有老人孩子,好几个受不住都病了……”男人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原本只是想请求他给老人孩子一些能吃的干净食物,可是……他们却出来家丁把我们赶走,骂我们贪心不足……”
青萝:“然后呢?”
“混乱中,我们一个老人被打晕了,后来撑不住去了……”男人哽咽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村里人也是被逼的气急了,这才冲上去说要讲讲理,最后两边打斗起来……”
青萝问道:“你们除了那位老人,还有没有人伤亡?”
“死了三四个,有几个受伤的,不是太严重,严重的话,也熬不过去……”
看来两边伤亡情况差不多。
一下子就是六七条人命。
这算是个大案子了,她审理过后,必须呈报给上级官员,也就是平阳县上属的临安府知府大人。
对于这种重大刑事案件,她只有审理权,完全没有判决权。
隐瞒不报更是不可能。
因此,尽管她也同情这些灾民,但杀人就是杀人,她必须把他们带回去受审。
“你放心,伤害你们村民的家丁,我也不会徇私,会连同李财主,一起带回县衙,事实该如何就如何。”
谁知男人扑通给她跪下了:“大人,我来就是要和你商议这事,我知道杀人偿命。你要带就把我带回去吧,村民都是听我的,他们都是无辜的!”
不远处的村民看见他跪下,立即引起一阵骚乱。
有几个男人试图要冲过来,被几个衙役拦住了。
青萝眉尖微蹙:“你先起来,给你的村民看到,还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
男人缓缓站起来,垂下头,瘦削的脸上都是痛苦之色:“我们许多人的家人都不在了,我不能让他们再被带走……请大人看在这些受苦百姓的份上……”
“不好了,里正老爷,又有人晕倒了!”村民里面忽然一阵混乱,有人大喊大叫。
男人脸色一变,急急道:“大人,我回去看看——”
不等青萝点头,他就匆忙跑回村民中间。
青萝看到他先蹲下检查了那个人,那人毫无反应,她便想过去瞧瞧。
谁知那里忽然吵嚷起来,说什么“又被饿死了”之类的话。
然后就有一个男人大声喊道:“乡亲们,我们不能饶了这帮狗、日的地主老财,我们冲进去,抢了他们的粮食!”
“对,凭什么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连个窝头都吃不上!”
“没错,昨天他们还打死我们的人,我们跟他拼了!”
瞬间群情激昂,愤怒的情绪点燃了整个人群,他们蜂拥着向青萝和李财主俩冲过来。
“大家不要冲动!冷静一下听我说……”领头的里正急得大声呼喊,想要拦住他们。
然而,不断死人和饥饿带来的愤怒和恐慌,已经彻底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无论男人怎么叫喊阻拦,愤怒的村民还是冲了过去——
青萝瞳孔微缩,急忙喝道:“黄三立!带人退到一边!”
黄三立虽然是个老捕快,看到这一幕也是浑身汗毛倒立,连忙带着几个衙役远远退开。
凭他们这几个人,绝对无法和失去理智的二三十个人对抗。
砰砰砰!
村民们拿着木棍拼命砸门,有的还试图翻墙爬过去。
李家的家奴家丁看起来也很剽悍,拿着武器,站在墙头,上来一个就拍下去一个。
偏偏李财主还站在墙头上大喊:“知县大人,您可要救救我啊!我快挡不住拉,您快抓了这帮点刁民,他们都疯了!”
青萝一听顿时眼前一黑。
这个蠢货啊!
他这不是把祸水引到自己这边了吗!
这让她还怎么回去搬人来!
果然,那些冲不进去,或者被打掉墙头的村民,一听见李财主的话,立即把目光都转向了青萝他们。
“大伙听见没,那个女娃子是当官的,她和这个狗.日的财主是一伙的!”
“对!我们把她抓起来,就不信朝廷还不发粮食给我们!”
他们立即掉头冲向了青萝。
几乎是转眼间,青萝和几个衙役就被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