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戏文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吗?有钱有势的少爷,见面就拿银子砸人,用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价钱争夺最后的两间房,来满足他们那狂妄的虚荣心。
花怜月饶有兴趣的偏头望了过去,果然见自己身后多了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他眉目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头上戴着一顶莹润的羊脂白玉冠,腰间围着镂空寿山图紫金带,手中摇着一把青色的玉骨折扇,居然比她那把洒金扇子还要风骚几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劲装汉子,个个目露精光,一看就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丢银子出来的就是其中一个,大约三十开外,一双手骨骼粗大布满老茧,一看就知道练得是手上功夫。
也不知小双和他比,能有几分胜算。
花怜月还在神游天外,马掌柜已经小心翼翼的开口唤道:“花捕快,花捕快,这两个房间你还要吗?”
那大汉再次出声强调道:“掌柜,我方才已经说了,这两间房我们要了!”他把那锭银子往前推了推,道:“这里是定金。”
马掌柜皱皱眉,面露不悦的道:“看几位也是走南闯北惯了的,怎么如此不晓事?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明明是这位花捕快先询问的,当然要先紧着她了。你们还请稍后,若是花捕快将两间房都订了,就请你们去别的客栈寻空房了。”
“放肆!”大汉勃然怒喝。面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他冷冷一哼,正欲开口训斥。正一脸无所事事,摇着玉骨折扇四处张望的贵公子,终于饶有兴趣的将视线拉了回来。
“燕三,不得无礼。这位掌柜说的极有道理!”
“五少爷!”燕三还欲开口,他口里这位五少爷唰得一下收起了折扇,冷冷道:“一点用都没有,还不退下。”他这一声轻喝,居然带着十足的威严,一点都不像纨绔子弟。燕三只得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五少爷并未去看花怜月,而是对马掌柜的道:“先前是下人不懂事,让掌柜的见笑了。你看,本少爷是第一次来你们梅岭县,就瞧着你这家客栈还算雅致。不如我多出些银两,还是将那两间空房给我们吧!”
语毕,他又在柜台上搁下两锭银子。而后抿着唇,无比矜持的浅笑道:“这些银子就当是一日的房钱了。”
他再次唰的一声打开玉骨扇,得意洋洋的摇呀摇,就等着面前的掌柜捧着银子,诚惶诚恐的请自己上楼。三十两银子,包五个月都够了,是人都知道该怎么取舍了。
至于那个没眼力的小捕快嘛!本少爷大人大量,就饶恕他有眼无珠之罪了。
五少爷斜眼瞥了瞥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捕快,咦!皮光肉滑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瞧着怎么像是个女人?
他忍不住又好奇的多瞧了几眼,视线还不控制的下滑,往她胸口处瞧去。蓦然眼前多了一副漆黑的算盘珠子,紧接着是马掌柜那张吹胡子瞪眼睛的老脸硬插了进来。五少爷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警惕的道:“你做什么?”
“登徒子,目光灼灼似贼也!”马掌柜吹着胡子呵斥道。似乎对他无此肆无忌惮的打量花怜月,感到极为不满。
“你说什么,我是登徒子,我目光灼灼似贼?”五少爷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痛心疾首的道:“你见过长这么好看,出手又这么大方的贼吗?”
“噗嗤”有人暗中发出一声轻笑。
五少爷极为敏感的回头呵斥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偷笑话本少爷。”他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冒着怒火狐疑的在自己的随从里搜寻着。
“喂!”花怜月含蓄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成功拉回他的视线后,她对他咧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五少爷是吧!瞧这情形,若是我不答应,今夜这两间房只怕你是住不上了。为何你不与我谈谈?”
“原来真是一个女人,没想到这小地方居然还有女捕快。”五少爷用扇子一拍手心,就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闻异事般,惊呼出声。
花怜月头疼的一拍脑门,这位少爷看似漂亮贵气,只是思绪跳跃的太厉害,总是不与自己在同一个拍子上。
他......该不是傻的吧!想到这里她不由长吐了一口气,望向五少爷的眸光带上一丝同情。
想了想,她对马掌柜道:“这样吧,我只要一间房,另一间掌柜的就给这位公子吧!”她对大双使了个眼色。大双忙上前,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角子,大概二钱的模样,放在柜台上。
马掌柜忙道:“用不了这么多,一钱银子就足够了。”
花怜月笑道:“剩下一钱银子,您帮我备些酒菜,送到房间里去吧!”她看了看身上湿了大半的衣裳,又补充道:“再加上一桶热水。”
“好咧!”马掌柜笑呵呵的收下那锭碎银角子,摸出一把铜钥匙交到她手里。
二人一唱一和,居然将那锦衣少爷完全丢到了一旁。
“花捕快,等等!”花怜月惊诧的回眸,就见那锦衣少爷俊脸上飞起两抹红霞。也不知是气的,是羞的,还是怒的!
花怜月无辜的眨眨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住自己。
五少爷清清嗓子,打开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附身在花怜月耳边,蚊纳般低语道:“你这样,让本少爷在属下面前很没有面子,知道吗?”
花怜月继续无辜的眨眨眼睛,充满同情的道:“是挺没面子的!”
五少爷大喜,忙指着她手里的铜钥匙,道:“这样,我把这三十两银子给你,你还是把那间房让给我吧!”
花怜月再次无辜的眨眨眼睛,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的钥匙,无比坚定的道:“休想!”
她得意的仰天哈哈大笑三声,带着大双小双大摇大摆的往楼上走去。
“你,你,你个小小的捕快,居然敢戏耍本少爷!”五少爷如见鬼般指着三个姑娘的背影,手中的折扇抖得就跟抽风似得。不过语气中的惊诧明显多于愤怒。
小双忍不住回头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马掌柜怕他会去找花怜月纠缠,还特意从柜台里绕出来,极为巧妙的挡在他面前。看似恭敬实则警惕的道:“剩下那间房,不知少爷还要不要?”
五少爷的扇子抖呀抖,抖了半天后,忽然又不抖了。他收回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淡淡的对马掌柜道:“谁说不要,剩下那间房本少爷定下了。”
“这......好吧!”马掌柜有些意外,他紧皱着眉头担忧的望了一眼花怜月她们的背影。摇摇头,无奈的回到柜台后去取房间钥匙。
五少爷乘机对身边的燕三道:“你看那位女捕快是不是很有趣?”
燕三眼角抽了抽,极为实诚的道:“属下只觉得她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有些可恶!”
“那是因为你是个榆木疙瘩,不知道欣赏女人。”五少爷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嘟囔道:“没想到二哥这里居然有这么一个宝贝,难怪这么长时间,都不肯回家一趟。”
“少爷,这是钥匙,还请收好了。”马掌柜不情不愿的将房门钥匙交到五少爷手里。
五少爷捏着钥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燕三他们道:“没办法,今夜只有这一间房,注定你们只能睡在走廊上了。”
燕三眼角再次抽了抽,无奈的抱拳道:“是。”我们其实还可以选择睡在屋檐上,或者睡在大堂里。
五少爷勾唇一笑,转身欲走,店门外又匆匆跑进来一位窈窕少女。从他面前经过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香软的身子居然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的扶住了她的胳膊,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位温婉清丽的少女。
少女一身飘逸的素服,墨般的长发垂至不盈一握的腰间。长发随风荡起时,可以看见她元宝般白皙的耳垂上,二颗小巧的珍珠坠子前后晃荡,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少女如受惊的小鹿般慌忙退后两步,对他盈盈一福,柔声道:“是小女子走路急了些,才会冲撞了尊驾,还请尊驾见谅。”
五少爷收回惊艳的目光,居然一本正经的道:“姑娘不必如此惶恐,本少爷还没有那么脆弱。只是姑娘下次眼睛要放亮些,若是真撞上一个登徒子,只怕就没有本少爷这么好说话了。”
撞人的是钟灵秀,她这回还真是因为赶着想去追花怜月,无意中撞到这位五公子身上。可是听他话中的意思,居然怀疑自己居心叵测,是故意撞上去的。
钟灵秀又羞又恼,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五少爷已经转身往楼上走去,边走他还边对身边的燕三抱怨道:“方才你为何不拦住那个小娘子,若是她存心赖上本少爷怎么办?”
半响后,传来燕三忍耐的辩驳声:“属下见那女子步履匆忙,似乎在追赶前面那位捕快。因为地上有些油渍,脚下一滑才会撞到少爷你身上。应该不是有意为之,也不存在赖上一说。”
钟灵秀暗暗点头,心中庆幸,幸亏还有个明白人在。没让自己担上这个刻意勾引的罪名。
顿了顿,燕三又道:“属下看这位女子温婉有礼,又长得极美,就算是想要赖上少爷,少爷你也不吃亏。”
钟灵秀一呆,咬着银牙,眸光如箭,狠狠往燕三背后刺去。
就听那五少爷,懒洋洋的道:“燕三,这你就不知道了。像这样表面温婉,眼睛里写满心思算计的女子,咱们......府里是最不缺的。实在没什么意思,还没有先前那个小辣椒够味!”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制,周遭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这些人看向钟灵秀的眸光,明显多了审视与不屑。
钟灵秀羞恼交加,一张芙蓉面由红变青,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紫。还真像是打翻了染料铺子,五彩纷杂好看的很。她终于一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燕三听见动静,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摇摇头,对身边的燕六道:“好好一个女子,没招谁也没惹谁,就这么被气跑了,真是冤枉的很。”
燕六微微一笑,朝着五少爷的背影努努嘴,小声道:“谁说没惹到人,不是惹到咱们这位爱迁怒的五少爷了吗!”明显自家少爷在先前那位女捕快面前吃了瘪,就极没风度的把气撒在了后面这位倒霉的小娘子身上。
果然,五少爷推开房门后不急着进去,反而对燕三吩咐道:“去查查,方才那个姓花的,住在哪间客房。”
燕三轻咳一声,提醒道:“咱们不是安顿下来以后,要去找二少爷吗?”
“笨!”五少爷随手拿玉骨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二哥又跑不了,晚些去找他也没事。那个小小的女捕快胆敢得罪本少爷,自然不能就这么善了。”
“是。”燕三苦着脸应承下来。心中却在暗暗腹诽:也不知是谁傻,都说是捕快了,有官职在身,还怕她跑到哪里去!
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家风流成性的少爷,才踏足梅岭县又有新目标了!
......
五公子盘算着怎么找花怜月的麻烦,花怜月却瞧着迎面而过的一位穿着乌金窄袖的齐胸软缎绸衣,束着黑色腰封的女子发愣。
这女子腰细臀丰,肌肤柔滑如脂,一双眼睛斜斜的上挑着。走动间雪丘一颤一颤的,似乎要夺衣而出。这女子天生带着一股狐媚之意,引得周遭男子的视线全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火热的几乎要将她身上的衣裳给灼穿。
她眉眼含笑,一双眸子顾盼生辉,每个被她视线轻轻扫过的男子都是心神一荡,总感觉她是在冲着自己抛媚眼。
走动间,她的裙裾在脚踝间连绵起伏,似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妖异而美丽。
当她与她擦身而过时,她甚至还抛了一个媚眼给花怜月。花怜月冷不丁对上,不由恶寒的浑身抖了抖。姐姐,你这媚眼抛得,还真是男女不忌呀!
女子很快下了楼梯,空气中却留下一股极淡的杜若香。
花怜月回头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心中却升起一丝狐疑。记忆中,明明没有这张狐媚的俏脸存在,为何偏偏她会有种熟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