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晖也看清了船头飘扬的飞鱼旗,他蹙紧了眉头,暗暗吃惊清风寨的嚣张。这里离他们活动的水域已经有数百里的水道,居然敢到这里来打劫,难道他们就不怕触怒了东秦官府,对他们进行毁灭性的围剿吗?
刘晖正在暗暗寻思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好你个......不要脸的恶贼,居然还敢糊弄我!大伙一起上,这几人必定是清风寨的内应无疑。速速将他们杀了,不能让他们与那些水匪联手将我们整船人害了。”
刘晖大惊,急急回头望去,却见于镖头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脸,抽出佩刀与萧凤楠交上手。且看他那拼命的架势,似乎与萧凤楠有着刻骨的深仇大恨。
雪媚儿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惊慌失措的道:“可是我说错话了?于镖头请息怒......”福儿却用力拉扯着她,尖声道:“姑娘,躲远些,仔细刀剑无眼伤了你......”
雪媚儿拼命挣扎着,失声尖叫道:“萧大哥,萧大哥,你小心些!”虽然在挣扎,在尖叫,她却被福儿成功的拉入了人群之中。
众镖师们将于镖头已经与萧凤楠交上了手,于是不客气的对刘晖几人发动了进攻。凤七早就做好了准备,长剑出鞘,瞬间抵住了凶神恶煞般涌上的人群。
刘晖与花怜月背对背凌风而立,强劲的河风将他们的长发与衣角绞在一起。他们毫无惧色的面对着越来越多的人潮。刘晖忽然爽朗一笑,道:“没想到咱们没有死在凶险万分的北冥,却要死在一群糊涂虫手中,想想,还真是有些窝囊。”
花怜月手中的剑柄几乎要握出汗来,闻言却是一笑,道:“是死是活都有我陪着你,有什么好怕的!”
刘晖手中利剑用力一挥,逼退了一个想要从侧边偷袭花怜月的镖师,随即笑道:“不错,不错,只要咱们俩个在一起,到哪里都是不怕的。”
花怜月发髻几乎全部散开,脸颊上溅着几滴鲜血,此时此刻显得特别妖异。双手死死握住剑柄,瞪大凌厉的双眸,狠狠劈向迎面逼过来的几个镖师。随即喘着粗气道:“可恨这些糊涂虫,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花怜月忍不住侧头望向躲在人群中的雪媚儿。
雪媚儿双手捂着胸口,她蹙着眉尖一脸担心,杏核般的眸子里更是泪花闪动,花怜月却分明看见了她眸子一闪而过的恶毒快意。
三艘尖头快船呈品字形在漆黑的河面全速前进,最前面的一艘船上,掌舵的是一位戴着半边鬼怪面具的黑衣青年。
他的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的束在头顶,疾劲的河风将他的长发吹得高高扬起。他半眯着眼睛,抵御着河风的侵袭,手上的船舵却丝毫不敢放松。
因为天色的原因,他的视野十分有限,这样极速前进,其实是十分危险之事。若是不小心撞上打鱼的小船,或者是河面突出的岩石,随时都会船毁人亡。
“三当家,你快看,那艘货船上的人自己打起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圆脸少年如灵猴般挂在船帆上。不同于自己这边的漆黑,对面货船上灯火辉煌,照耀的如同白昼。他居高临下,可以很容易的将货船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咂舌道:“哎呦,三当家,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哎哎哎呀,居然连女人都不放过,真是不要脸,连我水猴子都看不下去了。”
少年身子灵活的在船帆上翻动着,很快手中多了一副粗糙的臂弓,他半眯着眼睛瞄准了目标。手指微微一动,臂弓上一根削尖的青竹箭闪电般飞了出去。
货船上一个背对着他的男子,正举着闪亮的钢刀想要偷袭一对陷进包围中的青年男女。水猴子射出的青竹箭利落的从他的后心钻入,前胸钻出。
男子高举着钢刀,似乎不相信的低下头看着胸前忽然多出来的竹尖,手中的钢刀掉落。身子剧烈的摇动了几下,很快栽进漆黑如墨的河水中。
一条生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了。
水猴子得意的大笑道:“三当家,这臂弓经过你的改良,比以前好用多了。”
黑衣青年皱皱眉,扬声问道:“水猴子,他们中有客人要的肥羊,你若是不小心射杀了,咱们没东西交出去,剩下的一半酬金可就拿不到了。”
水猴子悄悄吐了吐舌尖,道:“我只是练练手,待会不随便杀人也就是了。”
黑衣青年满意的点点头,道:“水猴子,别在上面玩了。通知后面的兄弟一声,准备减速登船。”
“知道了!”
水猴子收了臂弓,从怀中掏出一红一黄两面小旗帜,飞快的对后面紧跟的两艘快船打出旗语。待收到回复后,水猴子再次扬声道:“三当家,成了!”
“好!”黑衣青年张扬的哈哈大笑:“水猴子,下来,准备收肥羊了。”
水猴子果真如猴子般,轻盈的几下腾挪就从高高的船帆上跳了下来。他英姿勃勃的站在船头,双手拢在嘴边扬声大喝道;“肥羊们,我们来了!”随即又将食指弯曲塞进嘴里打个尖厉的呼哨。
黑衣青年听见他张狂的呼哨声,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从船舱内涌出许多衣裳破旧,手持各种兵器的水匪,他们站在船头与水猴子一样,哇哇的怪叫着。其声势极为惊人,原本跟在货船前后的船队,迅速转移方向逃离,将这艘被清风寨虎视眈眈盯上的货船孤立出来。
黑衣青年见此情形,同样得意的哈哈大笑。若不是因为手中掌着轮舵,他也很想这样肆意的狂吼一番。
亏他们这十几日都是昼伏夜出,眼看就要靠近衮州,还以为这笔买卖要泡汤,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赶上了。
黑暗中,一个窈窕的红衣女子走到他身边。女子臂弯中搭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她轻轻一抖,将这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斗篷披在三当家的肩头。随即细心的叮嘱道:“等会小心些,速去速回,小心让衮州官兵追上。”
黑衣青年在女子鬓边狠狠亲了一口,豪迈的道:“放心好了,我心中有数!这是我第一次做买卖,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女子微微一笑,细心的将披风系好,她柔声道:“我去准备酒水,等会为你庆功。”
“去吧!”黑衣青年随意的点点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艘混乱的货船上。
女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
刘晖与花怜月原本陷入苦战,当有人中了暗箭摔进河水中后,本就紧张万分的局势越发慌乱不堪。
幸好萧凤楠身手利落,拼着挂彩卖了个破绽,终于制住了于镖头,并将他作为人质挡在那些杀红眼的镖师面前,才勉强让他们有所顾忌暂时停止了疯狂的进攻。
花怜月乘机喘了几口粗气,随即厉声喝道:“你们清醒一些,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对面的水匪已经开始大开杀戒,咱们却还在不知所谓的内斗,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你们别听她胡说。”对面的雪媚儿疯狂的尖声反驳道:“如果不是你们的信号指引,怎么会引来这些水匪?还敢说你们不是敌人,我看你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水匪。”
“雪媚儿,这个时候你发什么疯?”萧凤楠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声呵斥。要不是他手上还制着于镖头,此刻他真想上前用力摇醒雪媚儿,问问她这样死咬着不放,究竟是为了什么。
雪媚儿满脸凄楚的看着他,哀怨的道:“萧大哥,你才要醒醒,看清楚你身边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货色,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全力相救。你快过来,我会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你只是被那个狡猾的女人蒙骗了,并不是存心出卖大家。”
“你居然敢说是我出卖了大家?雪媚儿,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萧凤楠始终不知道雪媚儿对他怀着异样的情愫,于是话里话外充满了失望与愤怒。
雪媚儿同样没想到这次真的会招来传说中的清风寨水匪,就算心中后悔此刻也是骑虎难下。她怕自己这个时候说出实情,会被周遭已经杀红眼的镖师们顺手给解决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狡辩道:“萧大哥,你误会我了。我真不是想要害你,只是想要帮你看清那个女匪的真面目。你快过来,让他们将这对水匪夫妻拿下,只有这样咱们......”
话未说完,她忽然浑身一颤。低下头,却见自己胸前多了一截鲜血淋漓的刀尖。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雾气蒙蒙的杏核眼,艰难的侧头往后看去。
却瞧见身后多了一张丑陋狰狞的脸,吴青峰一手压住她的脑袋,咬牙恨声道;“你这个贱人,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敢妖言惑众,冤枉堂堂贤王夫妇是水匪,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贤王夫妇?雪媚儿已经混乱的脑子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吴青峰毫不留情的抽出了她体内的钢刀。鲜血喷涌而出,雪媚儿软软的扑倒在地。在风月场中呼风唤雨了数年的她,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
“姑娘......你敢杀我们姑娘,我跟你拼了。”福儿傻了眼,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想要跟吴青峰拼命。却被他随手一刀,毫不怜惜的抹了脖子。
温热的鲜血喷了周边人满头满脸,他们不同于在下面的拼命的镖师。而是一群惜命如金的普通商人。当他们发现危机就在眼前时,不少人如女子般惊恐的尖叫起来,纷纷在甲板上四处逃窜。
此起彼伏的尖叫响彻云霄,整个货船因为吴青峰忽然插手并大开杀戒,而越发混乱起来。
萧凤楠傻了眼,他手中的于镖头同样傻了眼。他望着那张既熟悉有陌生的脸,不可置信的道:“淮阳侯吴世子?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原来你认识这位前淮阳侯世子。”萧凤楠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你这个糊涂虫死了,他也不会死。”
吴青峰手中染血的钢刀指向已经越来越近的清风寨快船,厉声道:“有血性的,就不要在这里继续与自己人较劲。咱们的敌人是他们,清风寨!”
几乎是同时,快船上的三当家已经弃了船舵,大步走到船头。随着他的出现,那些奇形怪状的水匪们纷纷退到两旁。水猴子更是在他头顶挑起了几盏灯笼。
倾泻而下的明亮灯火,让黑衣男子面上的鬼怪面具越发显得狰狞恐怖。疾风吹着他身后的斗篷高高扬起,就像是黑夜中蝙蝠展开的巨大翅膀。
面具后藏着的凌厉目光缓缓扫过货船上众人惊恐的脸,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戏虐的道:“咦,你们怎么不打了?”
刘晖仗剑而立,华贵俊美的眉宇间透着凌厉,他紧紧盯着对面船上的黑衣青年,冷冷的问道:“阁下,可是清风寨的水匪?”
黑衣男子四顾的阴狠眸光终于停在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刘晖身上,在看清刘晖的面容后,他忽然觉得脑袋中一紧,久违的疼痛忽然席卷而来。
突如其来的疼痛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进他的脑门,他额头上青筋迸起,面部肌肉随着疼痛一起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紧抿的薄唇由先前的苍白渐渐变成诡异的紫黑色。
可惜他神情的变化都隐藏在妖异的鬼怪面具之下,旁人无法察觉到他此刻的强烈痛苦。
黑衣青年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捏成拳头,指甲狠狠戳进掌心中。似乎他想要借助这样的皮肉疼痛来抵御脑袋中那几欲炸裂的剧痛。忽然他脑海中闪现出几个零碎画面,皆是他与一个华服少年读书习武骑马的旧事。
每次他头疼发作时,这些画面就会自动在他脑海中出现。次数久了,他也将那少年的脸牢牢记住。如今,记忆中经常出现的少年面容,恰好与对面船上那个傲气十足的青年完美无瑕的重合在一起。
黑衣青年一边抵御着剧烈的头疼,一边暗暗寻思:难道对面船上站着的,是自己昔日熟悉的故人?
刘晖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于是再次高呼道:“阁下,可是清风寨水匪?”
水猴子已经抬起手,手上绑着的臂弓对准了那青年的胸口。他阴测测的道:“三当家,那人如此无礼,不如射杀了为咱们清风寨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