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刘晖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手中倒提着一柄宝剑,俊逸的额头浮现出一层薄汗,显然是才练功回来。
花怜月利落的下了榻,接过他手中的宝剑,笑道:“你起来多久了,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刘晖笑道:“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花怜月将宝剑插回剑鞘,放在长条案几上,嘴里却暗暗嘀咕道:“难怪院子里会多了那么些花蝴蝶。”
“花蝴蝶,什么花蝴蝶?”刘晖诧异的道:“这种天气就算有蝴蝶只怕也冻死了,你定然是眼花看错了。”
花怜月一愣,随即与清影相视一笑。嘴里却挪揄道:“我倒是没有眼花,花蝴蝶确实不少。不过承贤王所言,只怕这会都被冻得差不多了。”
刘晖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干笑。用过简单的早膳。刘晖换上了代表身份的明黄色四爪蟒袍,腰间系着镂空雕花玉带,头上戴着镶绒花的金冠,足下蹬着一双黑色的牛皮长靴,顾盼间显得贵气十足。
花怜月并不是正经的贤王妃,自然没有诰命服,不过穿得也是非常正式。一件大红色团花织锦外裳,外面罩着一件银狐褙子。底下是绣着孔雀图案的八幅长裙,缀着五彩丝绦。腰间挂着玉诀,荷包,珊瑚串子等饰物。
满头乌发梳了个精致的元宝髻,正中插着一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金色的流苏垂在她雪白的额前。耳旁是一对流光溢彩的明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让一向灵动活波的她,硬生生多了几分雍容沉静的气质。
出了贤王府,登上马车,俩人径直往皇宫而去。才入宫门,刘晖就被皇上随伺的小太监给拦住,说是皇上在御书房已经等候多时。不过御书房是商量国事,批阅奏折的场所,就算是得宠的嫔妃也不能踏入。花怜月这样的身份,就更加不能贸然闯入。
刘晖本想先带着她去见淑妃的,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娘。如此一来,计划却被打断了。他不放心花怜月,花怜月却笑着道:“没关系,好歹当年我也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如今只当是故地重游,你还怕我会走丢了。”
刘晖踌躇片刻,道:“月儿,我娘在深宫中住了许多年,性子变得有些偏激。加上有许多话我还来不及告诉她,估摸着,她此刻对你会有一些误解。如果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有什么误会,等我回来都能解释清楚。”
刘晖知道淑妃一直将张姣当成正经媳妇,怕她会在言语上对花怜月多加刻薄,才会事先提醒。
花怜月自然也明白他的顾虑,于是不假思索的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不糊涂,知道事情的轻重。”
刘晖还想再说,小太监忍不住提醒道:“王爷,皇上还在御书房里等着呢,可不能耽误的太久。”
花怜月伸手为了理了理金冠两旁垂下的金色流苏,笑道:“快去吧!让皇上等久了不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怎么说,我特意前去拜访,你娘也不好对我如何。若是真有什么误会,我会等你回来再说。”
刘晖知道自己再担心都没有用,花怜月终究是要过这一关的,于是点点头,又特意寻了一名经过的宫女给花怜月带路,他才一步三回头的随着小太监去御书房晋见皇上。
淑妃居住的福熙殿位置十分偏僻,离太后的慈宁宫有些距离,离皇上的乾清宫就更远了,基本属于被边缘化。宫女带着花怜月在长长的夹道中走着,两旁是高高的朱色高墙,前后连个洒扫的太监都没有。除了穿堂而过的呼啸风声,伴随着她们的只有她们踩在青石地面上时发出的哒哒声。
花怜月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究竟还要多久才到福熙殿?”
宫女笑道:“夫人别急,出了这夹道,往右边一拐,经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
花怜月脚下一顿,宫女诧异的回头望着她,道:“夫人怎么不走了?”
花怜月捂住肚子,愁眉苦脸的道:“方才多喝了两碗茶水,现在急着如厕。不知姑娘可知附近哪里能寻到茅厕?”
宫女秀眉微拧,露出一抹为难之色。却见花怜月捂住肚子弓着腰,竟然是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她只得指着前方道:“夫人别急,出了夹道就有净房。”
花怜月忙道:“那就劳烦姑娘快走几步。”说完,她竟然加快了脚步,宫女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很快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夹道,花怜月脚不停息顺着宫女指的净房方向,匆匆而去。
宫女嫌净房有气味,又估摸着她不用多久就能出来。于是没有跟过去,只在必经的路口等着。过了一会不见花怜月出来,她忍不住诧异的嘀咕道:“怕是肚子不好了,真是麻烦!”
又过了一小会,依然是静悄悄的,宫女这才觉得不对劲,忙往净房方向跑去。却见净房的门紧闭着,宫女忙提高了嗓门朝着里面唤道:“夫人,夫人你可在里面?”
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
宫女心中大急,忙上前用力推开净房的门,却发现里面居然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人呢?人怎么不见了?”宫女大急,忙提高了嗓子唤道:“夫人,夫人......”
此刻的花怜月已经独自踏上了另外一条路,怎么可能听见她的呼唤。
宫女在附近找了一圈,却连一根纱都没有找到,就知道自己是被花怜月给骗了。纵然满心不甘,她终究不敢再继续耽误下去,于是提着裙摆往先前指给花怜月看的方向奔去。
右边没有宫殿,却有一个大大的池塘,听说里面的水是活水,是通过暗渠从外面的运河引进来的。夏日,池塘上可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惜此刻是冬季,水面上的荷花早就败尽,只有满池的枯杆落叶。
花怜月幼时在太后慈宁宫住过一个月,无聊时独自在内宫中四处游玩,对内宫里的环境大致有一些了解。虽然已经过去了十来年,细节上或许会有一些变化,大格局却绝对不会改变。
所以当她听宫女说往右拐就能到福熙殿时,心中咯噔一下,立刻产生了警觉。这后宫还真是步步惊心,处处陷阱呀!花怜月独自在一片桃林中穿行着,心中却暗暗思索。虽然不知道那个宫女究竟有什么目的,把自己往那荷塘边引,她却知道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眼前的桃林极大,可以想象春日里大片桃花盛开时,必定是云蒸霞蔚,美艳不可方物。可惜这个时节不是桃树生长的季节,便是往日浓绿的叶子也变得斑驳黄脆。枝叶飘零的树头显得格外颓废,像要枯死一般。
踩着满地碎金子般的落叶,花怜月独自走了许久,却没有见着一个宫女太监。想必也是这桃林荒凉,所以没人会想起过来走走。很快她来到一个交叉路口,想了想,花怜月凭着幼时的记忆,试探着踏上了左边一条林荫小道。
走了没几步,花怜月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闪电般从她面前窜了过去。她吓了一跳,忙站住脚定睛望去,却是一只浑身长毛几乎垂地的白猫。
这只长毛白猫眼睛是天空般的蓝色,浑身毛发又密又厚,看上去非常的柔软华贵,像个可爱的玩偶。
它仰头看了看花怜月,冰蓝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傲慢的光泽。如果不是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半死鹦鹉,花怜月觉得它就像是一位优雅骄傲的公主。
白猫警惕得盯了花怜月一阵,见她似乎没有靠近自己抢食的意思,于是将嘴里叼着的鹦鹉放下,用厚厚的肉垫拨弄着它的翅膀,又喵呜喵呜的叫几声。
鹦鹉艰难的扑闪一下翅膀,却因为伤势太重,根本就没有法子飞起,只能在原地打着旋。却又叫白猫一嘴咬住了半边翅膀,又往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钻去,树根下只留了两根鲜艳的羽毛及几滴鲜血。
猫吃鸟一点都不奇怪,不过看那只长毛白猫的样子,那只鹦鹉对它来说似乎是玩具而不是食物。花怜月好奇的看了几眼,却见猫与鹦鹉都消失在眼前,于是她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走出没多远,却见一个小宫女抱着一只寻常的黄狸猫迎面走了过来。花怜月正在发愁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好不容易见到有人过来,忙扬声招呼道:“这位姑娘,可知道福熙殿怎么走?”
小宫女忽闪着大眼睛,反问道:“这位夫人可是贤王府来的?”
花怜月点点头,道:“正是!”
小宫女忙屈膝福了福,道:“见过夫人,奴婢是福熙殿的宫女落霞,奉了我家淑妃娘娘的命令,前来迎接贤王与夫人。”
花怜月不由一喜,忙道:“贤王被皇上叫去御书房问话了,我先随你去见淑妃娘娘。”
“这样呀!”落霞踌躇片刻,随即笑道:“那就请夫人随我来。”
花怜月高高兴兴的跟上她,眸光却好奇的落在她怀中的黄狸猫上。落霞就笑道:“夫人勿怪,方才出了殿门,奴婢才发现它一直跟在后头。奴婢怕送它回去会耽误了时辰,所以抱着它一起来了。”
花怜月笑着摇摇头,道:“无妨。”随即又好奇的问道:“这只猫是淑妃娘娘养得吗?”
落霞正要搭话,却听见后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花怜月自然也听见了,于是齐齐回头望去,却见几个小太监举着一根捕鸟的竹竿,正匆匆而来。
其中一个太监见到落霞,忙高声问道:“落霞,见着太后养的那只鹦鹉没有?”
落霞摇摇头,回道:“没见着!”
花怜月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了先前被那只白猫叼着玩耍的鹦鹉,没想到是太后养在眼前的。看这些太监着急的模样,想必那只鹦鹉是太后的宝贝。花怜月记起那只鹦鹉虽然被咬伤了,似乎没有伤到要害,如果救治及时应该活的过来。
她忙指着先前白猫停留过的树根底下,道:“先前我瞧见一只长毛白猫叼着一只五彩鹦鹉,在树根底下玩耍。也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不过我瞧见那只鹦鹉似乎被咬伤了翅膀,大概飞不起来。你们顺着血滴去找,应该能够找到。”
那太监一拍大腿,叫苦不迭的道:“糟了,被猫叼着,岂还有命在。快寻着血迹去找,希望能捡回一条命来。否则太后盛怒之下,咱们都要挨板子了。”
“对,对,快去!”
见这些太监一窝蜂的往后面扑去,花怜月吐吐舌尖,一回头却见落霞也在悄悄的吐舌。俩人相视一笑,又继续往福熙殿方向走去。
又走了一小段路,落霞指着前方小径尽头影影绰绰的一座朱墙琉璃瓦的宫殿,笑道:“夫人,前面就是福熙殿了。”
花怜月抬眸望了过去,那座宫殿比起她住过的慈宁宫可是寒酸了许多。却让她心头莫名有些紧张,难道真是丑媳妇就要见公婆了!
正思索间,后面又是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花怜月不用回头就知道,必定又是那几个寻鹦鹉的太监。难道那只长毛白猫叼着鹦鹉又去了别处?不过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此刻她满心思都是在想着见到淑妃娘娘后该如何表现。
可惜她觉得与自己没关系,别人却不是这么想。那几个太监快步追上来,不由分说拦住了花怜月与落霞的去路。花怜月抬起头,却见居中一个太监手中倒提着那只原本被长毛白猫叼着的鹦鹉,只是此刻的它垂着小脑袋一动不动,原本炫彩的羽毛蓬松凌乱,还沾染着斑斑血迹,显然是已经死透了。
花怜月吃了一惊,没想到那只看似高贵优雅的长毛白猫下嘴居然这么狠,一条幼小却鲜活的生命逝去,还是让她心中觉得有些遗憾。可是拦路太监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就见那提着死鹦鹉的太监,一脸倨傲的瞪着落霞,并指着她怀中那只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黄狸猫,厉声喝道:“落霞,你们宫里养的畜牲咬死了太后娘娘的宝贝,难道就想这么若无其事的走了吗?走,你随我去见太后。还有这只小畜生,必须给太后的心头肉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