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府东苑中,正是欢声笑语不断,其中还夹杂着悠扬的丝竹之声。远远的,可以瞧见几个身姿窈窕的少女在院子里翩翩起舞。
她们软而宽大的袍袖在空中飞扬着,如巨大的蝴蝶翅膀。薄而软的袍服似裹不住那喷薄欲出的高峰。纤细柔软的腰肢,不知疲惫的疯狂扭动着。轻盈的旋转中,波浪般扬起的裙裾下,女儿家最隐蔽的纤纤玉足时隐时现。
少女们围着一个正在舞剑的黑衣青年起舞,青年举手投足飘然欲飞,长剑破空穿百蝶,起伏腾挪如剑仙临世。
花怜月痴了痴,忽然跺脚薄嗔道:“凤七竟有如此绝世之姿,可恨在货船上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显露出来。否则,我也可以学上两招。也不至于长日漫漫,靠着下棋来打发时光。”
刘晖瞥了她一眼,权当没有听见,只大步往居中而坐的长公主刘翎走去。
刘翎穿着一件大红色暗蝶纹软袍,外面罩着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裘衣。满头青丝挽成松松的飞仙追月髻,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垂下细细的金色流苏在她光洁的额前轻晃。
刘翎虽不似花季少女般青涩,却有着少女没有的妩媚风情。尤其是她细腻柔滑的肌肤,喷薄而出的高挺,修长笔直的大腿,还有那双时刻泛着淡淡水雾的双眸.....就像是盛极的艳丽牡丹,足以让所有男人为之疯狂。
刘翎手中端着一只金錾云龙纹嵌珠酒杯,却并不往嘴边送,一双水濛濛的妙目却牢牢的盯在凤七灵活翻腾的身影上。她轻咬着红唇,双颊染上的红晕就像是天边的晚霞。
刘晖已经走到她面前,淡淡一眼扫了过去,两旁正在奏乐的乐师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翩翩起舞的少女们亦停住了脚步,纷纷屈膝行礼。她们双颊晕红,发髻微乱,娇-喘吁吁,在男人眼中别具一番风情。
可惜刘晖的视线只投在刘翎身上,就见他一抱拳,道:“不知皇姐来我这小小的贤王府,所谓何事?”
刘翎见凤七已经收剑在手,眸中竟闪过一丝遗憾。她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才将视线放在对面的刘晖身上。
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懒洋洋的微笑。刘翎一拂袖,薄嗔道:“许久未见,阿晖竟然还似以前般冷淡无趣。你瞧瞧,这里有酒有肉,有倾城美人跳舞,有俊俏侠士舞剑。阿晖,你不妨坐下,陪皇姐一起好好欣赏。”
当她说到俊俏侠士时,一双美眸毫无顾忌的落在凤七身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还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唇角残留的酒液。
那样含着挑逗的动作,那样带着侵略的眸光。凤七虽然面无表情,花怜月却分明瞧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拳悄然握紧,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就像是蜿蜒的小蛇。
看来刘翎赤-裸-裸的勾引对凤七来说不是艳福,而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心下暗暗嘀咕了一阵后,花怜月扬声道:“凤七,去地窖将那坛上好的屠苏搬来。长公主难得来一次贤王府,定然要好好款待一番。”
“是!”凤七冲着花怜月一抱拳,眸中竟然满是感激。随即利落的一转身,迈着长腿快速离去。
“你......”刘翎一愣,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唤住凤七。可惜凤七走得实在太快,就像是被鬼追般,很快就消失在人前。刘翎只得无奈的收回了视线,再看向花怜月时,眸光中就带上了几分审视与不喜。
花怜月似乎没有察觉她的不快,疾步上前,亲手取了案几上的酒壶将刘翎的酒杯斟满,笑道:“不知长公主驾到,竟然没有备下好酒好菜,实在是该罚,该罚!”
她又侧头看向刘晖,笑靥如花的嗔道:“阿晖,还不坐下,陪着长公主好好喝上几杯!”
刘翎似乎没想到花怜月会如此热情,她愣了愣,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她含笑对刘晖招手道:“不错,阿晖快坐到皇姐身边来!”刘翎这是霸道的将自己当成王府主人了。
刘晖垂下眼眸,一向俊美贵气的脸上多了锐利与冰寒。他飞快的敛了去,随后上前几步,在刘翎身边坐了下来。
刘翎含笑持起酒杯望向他,刘晖也慢腾腾的端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原本有些冷清下来的气氛,再度变得热烈起来。乐师拨动着琴弦,悠扬的乐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乐曲,先前跳舞的少女们如陀螺般旋转起来,裙摆飞扬,发丝飘动,可惜中间少了那挺拔的青年身影,已经再也勾不起刘翎的兴趣。
她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眸光却落在已经在刘晖身旁坐下的花怜月身上。她倒是看得眉飞色舞,不时拍着巴掌叫一声好。刘翎撇撇嘴,以前觉得她还挺聪明,怎么现在倒是变傻了。
这些跳舞的少女们,或纯真,或魅惑,或纤细,或丰盈,可她们望着刘晖的眸光皆是情意绵绵,满是期待。而她花怜月居然还能不动声色的稳坐泰山,难道就不担心刘晖会被勾引了去?
刘翎轻咳了一声,放下酒杯,笑道:“阿晖,这些宫里出来的侍女能歌善舞极为乖巧,也不见母后赏赐几个给我,却全都巴巴的送到你贤王府来,可见母后是疼惜你的。”
刘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面无表情的道:“皇姐若是喜欢,等会我就让管家套辆马车,将这些能歌善舞的侍女全都送到你的公主府去。”
刘翎被噎住了,她哼了哼,勉强笑道:“阿晖可真会哄人,母后赐下的人,你敢转手送与我,我还不敢收呢!”
刘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只是这样未达眼底的笑,落在刘翎眼中似乎暗藏着讥讽。刘翎恼怒更盛,可想想此行的目的,又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火。
她瞥了一眼花怜月,见她持银箸夹了一块糕点在嘴里嚼着,居然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刘翎再次哼了哼,收回视线,意有所指的对刘晖道:“阿晖,不是皇姐说你。宫里出来的,哪怕是小猫小狗都比旁人要尊贵。你怎么可以让她们去做打扫庭院,伺候花木这等下贱活计。母后若是知道她的好心被如此糟蹋,只怕是会伤心的。”
刘晖淡淡的道:“话虽这样说,不过我这王府中人口单薄,实在用不上这么多人伺候。且之前也问过了,她们在宫中做的也多是洒扫,针线上的活计。如果她们真觉得在我王府洒扫伺候花木委屈了,不如请皇姐做主打发她们出去与家人团聚,也算是一件无上功德。”
刘翎再次语塞,她暗暗捏紧了手中酒盏。半响后,才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些可都是母后特意赐给你的,我可不敢越俎代庖,代你打发她们出去。”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刘晖有放她们出去的意思,于是少女们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男人的玩物,如果还能有别的选择,相信很多人都会愿意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花怜月微笑着垂下眼眸,没想到刘晖居然与她想到了一处。这些宫中出来的少女,虽然都抱着攀龙附凤的小心思,可毕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可放在府里时间长了,也怕她们会生出许多妄想。最好的法子,就是将那些还心存善意的先打发出去。如果还有人赖着不想走,那就不能怪他们做事不留情面。
刘翎几次提及话头,都被刘晖堵了回去,心中不由渐渐焦躁。于是微眯着眼眸,不动声色的在花怜月身上转了一圈。没想到这个丫头不是傻,而是太过精明。居然将一向精明能干的刘晖牢牢抓在手中,所以才能这样有恃无恐吧!
刘翎想着想着,心头不由涌起强烈的不屑。这些身份卑贱的侍女打发了也就打发了,可是总有一天,真正的贤王妃会被迎进门。你花怜月现在有多得意,到时就会有多失意!
刘翎想到此处,勾起嫣红的唇角,露出一抹恶毒的微笑。于是暂时放下了乱塞美人的心思,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与刘晖闲话家常。
花怜月也安静在旁聆听着,不多久,她终于察觉了刘翎此行的真正目的。原来还是为了军需案,刘翎是来打探军需案的细节。虽然是用闲聊的方式,却能在对方放松心情的时候,将想要知道的实话一一套出。
不过刘晖对刘翎极为了解,又怎么会中她的圈套。刘翎只得了他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始终没有探查到军需案的核心秘密,最终还是悻悻而去。
刘翎出了贤王府并没有回自己的公主府,而是直接进宫,去见了对外号称因头疼闭宫静养的谢皇后。
谢皇后坐在书案前抄写佛经,在她的左手边有一叠写满簪花小楷的洒金纸签,看字迹居然全是出自皇后之手。虽然门窗紧闭着,依然有一缕缕的寒风顺着缝隙钻进来。那叠纸签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翻动着,不时发出飒飒轻响。
“母后,你怎么还坐得住。”刘翎在贤王府憋了一肚子火,说话就没了顾忌。她站在书案前,没好气的道:“太子还没有回京,刘晖那边一点口风都不肯露,真是气死我了。”
谢皇后放下手中的紫竹狼毫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随即将才写好的纸签小心捧起,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将它与那一叠纸签放在一起。
“母后!”刘翎心中郁闷,又想开口怂恿几句。谢皇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刘翎心头一震,立刻乖乖的住了嘴。
谢皇后这才将视线移开,她的手在那叠散发着墨香的纸签上拂过,慢慢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气。”
刘翎转身在一旁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没好气的道:“母后倒是沉得住气,您可知,方才在乾清宫外我碰见了珍昭仪与九皇子。她见到我居然不行礼,还假惺惺的说父皇这两天心情不好,非得九皇子在眼前逗趣才吃得下饭。”
刘翎说到这里连连冷笑,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才继续道:“这要是以前,她哪里敢如此大胆。父皇再宠着九皇子,他也不过是三四岁的小娃儿,难道还能越过太子去!不过是暂时协理六宫而已,偏偏就让她得意的忘了形!”
谢皇后眸中闪过一丝戾色,却飞快的掩盖了下去。她持起毛笔沾满墨汁,在崭新的纸签上慢慢书写着。嘴里却道:“只要能让你父皇高兴,她得意几天又有何妨。”
九皇子终究太小,任珍昭仪再上蹿下跳,却依旧注定成不了气候。
刘翎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仗着皇上的疼爱,在这后-宫之中一向是横行惯了。陡然被人如此怠慢,自然是想要将这场子找回来。
谢皇后抬眸,见她脸色阴晴不定,手中的娟帕几乎要被绞烂了,就知道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谢皇后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徐徐劝解道:“翎儿,我知道你不服气。
不过军需案实在是让你父皇太过震怒,偏偏犯事的又是谢家不成器的子孙。你父皇气恼之余,对我有所迁怒,也是在所难免。其目的,是想给谢家一个警告,希望他们老实些,不要闹得太过分。”
刘翎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不再絮絮叨叨的抱怨,似乎陷入沉思中。没过多久,她似乎想通了一些事,于是匆匆告辞离去。
暖阁中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毛笔在纸签上快速游走时,发出的沙沙轻响。很快,一张纸签又写满了。皇后再度放下毛笔,将写好的纸签小心翼翼收好后。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慢慢的阖上双眼。
她的心中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气定神闲,皇上因为谢家人犯事迁怒与她,还是第一遭。这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已经开始对谢家不满,连带着对自己,对太子也产生了怀疑?
“来人!”谢皇后站起身,高声唤道。
在外候着的宫女立刻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谢皇后指着那叠纸签,道:“这些是本宫亲手抄些的金刚经,你给太后娘娘送去。”
“是!”宫女捧着厚厚的纸签离去。
皇后却依旧端坐在书案后,没有动弹。她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想要结束静养,想要拿回管理六宫的权利,还得她主动出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