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
老皇帝一脸沉郁。
“还没走吗?”
殿内除了老皇帝,就是几个小太监,喜公公站在旁侧伺候,他知道老皇帝这话是问他的。
心中为澈世子惋惜,却不敢表露。
弯腰恭敬回道:“回陛下,还未。”
顿了下,还是没忍住,隐晦地想帮澈世子求几句。
又道:“陛下,外面雨夹雪,甚是寒凉,澈世子又本是病重之身,怕是熬不住......”
说着,察觉老皇帝阴冷的视线看过来,喜公公吓得一哆嗦。
后背一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跪下解释:“陛下明鉴,老奴绝无帮澈世子说话的意思,老奴是担心澈世子病死在宫内,此事传出去,会有损陛下的英明!”
老皇帝没有说话。
殿内静得可怕,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喜公公就那么跪着,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裆藏起来,心突突地跳。
有些后悔和懊恼,刚刚就不该心软的。
他这人,惜命!也没骨头!
以前一直秉承着天下谁死,只要他不死便成的原则处事。
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生了软心肠。
或许是在宋夫人帮他找回家妹以后吧。
人有了守护心,便也心肠变软了。
良久,喜公公才感觉,头顶那道冷到刺骨的视线移开。
心这才恢复了些许正常跳动。
就听老皇帝语气松快地说:“起来吧,朕知道你这狗奴才,一身贱骨头,是绝不敢有二心的。”
“你呀!也没那能耐!”
“陛下慧眼,老奴这人皮贱骨头也贱,只忠心陛下。”喜公公端着奴样,舔着笑脸,应着起身。
心中却半点没放松警惕。
最近老皇帝被病痛折磨,性情越发阴晴不定了。
疑心病也越发重,甚至他都怀疑,陛下这是看着谁都想要夺他江山。
看来,以后他说话办事前,都要思量一番再回话的好。
想到这。
喜公公又忍不住唏嘘。
也是怪,陛下谁都不信,谁都防备,偏偏七皇子那个最该防备的不防。
看来也是老了,狠劲上来了,却也蠢了!
不管心里多少心思,他手上活计没落下。
迈着小步,殷勤地上去给老皇帝换茶。
就见老皇帝接过新茶后,递了一轴卷着的圣旨给他。
这轴圣旨用大红窄条绸缎系着,已经闻不到半点墨香了,是早就准备好的。
“去殿外给澈世子宣旨吧。”
宣旨?
什么旨?
陛下什么时候写的圣旨?
喜公公微诧,什么也没问,手上动作利落接过。
“是。”
捧着圣旨,躬身退了几步后,才转身直起身子要出去。
就又听身后老皇帝吩咐道:“宣完旨后,着人送澈世子出宫,若是看他状况不好,晚些时候叫几个太医过去给澈世子医治。”
“跟太医院那群人说,务必要让澈世子多活些时日,怎么也要完了婚后才能死。”
完婚?
喜公公听了心下一惊。
霎时觉得手中捧着的圣旨有些烫手了。
不会是他之前猜测的那样,这是给澈世子和宋二小姐的赐婚圣旨吧?
殿外。
澈世子还跪在外面,这会儿看上去歪歪倒倒的,怕是要撑不住了。
喜公公叹了口气。
上前几步来到跟前。
一个小太监举着纸伞,置于他头顶,说是为他遮雨,其实整个伞面都是在顾着那轴圣旨。
打开。
喜公公先扫了一眼,眸光微颤,脸色复杂。
心道:果真,猜对了!
就是赐婚冲喜的圣旨。
陛下说让晚些再派御医去给澈世子医治,可他明明瞧着,现在澈世子面如血色,像是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
陛下这是怕澈世子早死,不给他赐婚冲喜博得好名声时间?
又怕澈世子多活,成为心头刺?
他想给澈世子披件厚衣,却也不敢有动作,只能端着麻木冷漠脸。
喜公公敛下情绪,开始宣旨。
“世子慕容澈接旨......”
.......
慕容澈被人搀扶着从宫内出来,看着一脸虚弱,又感恩。
可当脱开几个小太监的手,上了马车后。
他一改先前的虚弱,一拳重重垂在车壁上,神色也陡然冷沉下来。
“世子?怎么样?可有要到粮草?”
车内坐着一直等着消息的岳烽。
见了人,又见其举动,心中有猜测,却还是抱着点希望问出声。
“......一会儿再说。”
慕容澈冷静下来。
谨慎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现在在宫门外,不好说太多。
岳烽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待马车驶离皇宫范围,岳烽才再度细问。
慕容澈苦笑:“诺!看吧,没粮草,只有这个。”
说着,把怀中明黄圣旨往岳烽怀里塞去。
岳峰满脸疑惑,瞥了慕容澈好几眼,才打开圣旨。
下一瞬,瞪大眼睛!
“还真赐婚了啊!”
想起什么,又摇头叹笑:“得!这回宋二小姐算是如愿了,她就盼着能嫁给你这个快要咽气的主,好过上逍遥自在守寡的日子呢!”
闻言,慕容澈没好气地横了一眼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就筹到两车粮草,你倒是心大,还笑得出来。”
“那怎么办?哭就能筹到粮草了?要真如此,让我哭十天半个月绝不眨眼睛!”
慕容澈:“......”
一下子心堵得厉害。
马车依旧缓缓前行,他掀开了点窗幔朝外看去。
才不过晌午的时辰,天空阴沉沉的,竟像是要入夜了般。
路上不见半个行人。
外面雨小了,雪花却是多了起来,落在地上先化了一层,又铺了一层又一层。
放眼望去,竟也白茫茫一片了。
看着,他叹了口气。
京城都已经这般冷了,边关的天气应该是更加恶劣吧?
“吁......”
车外响起一声吆喝。
马车在一处拐角处停下。
不等慕容澈询问,外面便传来车夫的声音。
“世子爷,是宋夫人的马车,她派人喊您去到她的马车一叙。”
宋夫人?
是国公府那位宋夫人?
岳烽用眼神询问慕容澈。
慕容澈轻嗯了声。
没多说。
在京城,他只认得这一个宋夫人。
他弯腰要下车,想起什么,回头夺过岳烽抱着的圣旨揣进怀里,这才下了马车。
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岔路口,旁边胡同里停着一辆没有府牌的寻常马车。
但他知道,那就是宋夫人的马车。
因为影七正站在车外等他,向他示意过去。
“你先把马车赶到另一侧胡同隐蔽处,我稍后回来。”
他扭头吩咐车夫一句,便大步朝着宋今瑶马车而去。
......
一炷香后。
马车内。
慕容澈眼眶泛红,颤声再次确认。
“宋夫人,您当真愿意支援我们粮草?”
慕容澈有些激动,不,他是很激动,激动到手脚都跟着颤抖了。
他还以为,此番父王的镇北军,怕是要......
“嗯。”宋今瑶浅笑点头:“我在从京城到边关几个州县都有粮铺,铺面虽不大,但是存粮却不少,暂时手中的粮,应该够你们熬过这个冬日,其余不够的,后续我再想办法。”
慕容澈依旧难以置信:“宋夫人,这么多粮食,可是一笔不小的银子,您当真要无偿给我们吗?”
“不是无偿,我是有要求的,只要你答应,随时可以派人去取粮,而且这些粮铺的分布,都在去边关的沿途州县,分批取粮,做的隐蔽些,也不会被上面发现。”
闻言,慕容澈心中一颤。
宋夫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那一句“不会被上面发现”,显然是洞悉了老皇帝的阴谋算计。
他还是查了多日才想明白的。
宋夫人一个内宅妇人,却是比他看得更清楚明白。
“您说,只要有粮,不让边关将士饿死,什么我都答应。”
慕容澈如是说着。
这一刻,就算是宋今瑶让他入赘于宋二小姐,他都会毫不犹豫点头。
不!
不止!
这一刻,就算是让他改姓,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