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心中那股兴奋感过去,陈柏看着满地的尸体,恶臭味扑面而来,他险些没有呕出来。
“不错,”赵烈夸道。
陈柏抹去脸上的血液,压下心中的不适感,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
他脑中无时无刻都在回忆着那直接将魏横刺穿的一击,当时虽然只是瞥视了一眼,但陈柏依旧一眼认出。
那一箭的主人,是陈烨新的弟子,池墨——据说是日神家的神选者,有着极其高贵的血脉。
当时池墨拜入陈烨门下的时候,陈柏正在准备理论课的考试,因此减少了前往石林的训练时间,但偶尔也能碰上那个女孩子。
每一次见面的时候,池墨不是在石桩上练拳,就是在练习箭术,从未休息,仿佛不知劳累一样。
“比我优秀的多的人都在努力,我这点实力可还远远不够。”
陈柏在心中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超越池墨,以她为目标,最后替魏横报仇。
“那继续加油?”赵烈挠了挠脑袋,只好这么说道。
陈柏至少比当年被吓尿裤子的自己强多了,当然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嗯。”
陈柏感受着体内细微的变化,他发现自从自己猎杀了其中最强的那只阴犬后,便没有再触发过【百炼成神】的效果,看样子同类诡物只能够触发一次。
但这只是游魂级的阴犬,就是不知道随着阴犬等阶的提升,他还能不能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收拾一下。”
夏桃走过来,蹲下身开始处理阴犬尸体。
“阴犬的獠牙和爪子可以卖,独角阴犬的独角值点钱。等阶高了,肉就不能吃了,因为毒性太强,腌制也很难祛除。”
“那我们下郡的那些都是低等阶的阴犬吗?”
陈柏学着夏桃的样子,用黑刀在挑下阴犬的獠牙,而随着刀锋与骨骼摩擦,发出“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不,那些事巢穴里圈养的,那样的毒性小,才能在市面上流通,最后经过行商之手流入各个郡中的黑市中去。”
夏桃摇了摇头说道,她很快就将清点完战利品,而随着她一抬起头,就撞上陈柏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双眼。
“小桃姐,还能给我多讲一点吗?”陈柏从小就不耻好问。
夏桃扯了扯嘴角,最后她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荒原的规矩不多,你现在能用上的我简单归纳为五条。”
“第一,雾不可信。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可能被雾气扭曲。唯一相对可靠的,是脚下的地和手里的武器。”
“第二,诡物有阶。游魂级对应一阶武者,凶煞级二阶,恶魇级三阶,往上还有灾厄、天灾……
每阶分低、中、高、巅峰。遇到比你自己高一大阶的,别犹豫,跑。真跑不掉,就尽量死得有价值点,给队友创造机会。”
“第三,等价交换。荒原上的草药,你平日里在下郡用的黑晶,或者诡物材料,都是硬通货,卖给行商,或者留到巢穴里在巢穴的黑市上卖掉也可以。”
“第四,小心人。”夏桃的声音沉了沉,“在荒原,不要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行者小队之间除非有盟约,否则碰面保持距离,快速通过。
以前就有些队伍专门‘钓鱼’,装成遇难者,看看有没有好心的傻子上前,最后捅你一刀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五,荒原上主要有三股人类势力,巢穴,行商,还有像我们一样的行者。”
“行商是【欢愉】的信徒,他们满世界的流窜,只为寻找乐子和有价值的东西,他们贩卖一切——情报、武器、药品、甚至庇护,当然价格也很昂贵;
巢穴是一群野神神选者为了反抗正神神选者组建的超大型势力,里面派系极多,上下不和,这也是队长宁可待在郡里,也不去巢穴的缘故,指不准我们哪天就被卷入派系的纷争里去了;
行者么,你也知道,就像我们一样,几匹混在一起的孤狼,互相依靠。”
陈柏默默记下。这些都是血淋淋的经验。
“那行商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陈柏接着问道。
“行商在雾中有自己的路线和感应方式。”
夏桃伸出一只手指无聊地卷起自己的秀发,“摇铃是一种公开信号,表示这里有交易需求,也承担吸引诡物的风险。行商如果愿意来,会以铃声回应,或者直接出现在附近。”
陈柏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铃——”
忽然,一声清脆的铃音从雾气深处传来。
所有人下意识地转过脑袋,偏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夏桃望向铃声的方向,“这次行商来得挺快。”
话音未落,前方的雾气忽然向两侧分开。
不是被风吹开,而是像幕布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开。
“哦吼吼,我听见这里有人在呼唤我!”
那是一道娇小的身影,踩着轻快的步伐,像只欢快的小雀一样从雾中一蹦一跳地走出。
陈柏顺着那双脚丫子往上瞧去,不由得一怔。
因为这只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萝莉,穿着缀满铃铛的异族服饰,赤足,脚踝系着红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亚麻色卷发,正带着微微的笑意打量着众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上蹲着的一只古怪生物——似猫非猫,似鼬非鼬,浑身漆黑,此刻正舔舐着那双爪子,目光幽幽地看向众人。
“哎呀呀,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少女用手搭在嘴唇上,声音清脆悦耳,“唔,虽然不是太高阶的材料,但聊胜于无,倒也说得过去。”
少女扫过众人,看见卧倒在岩石上的魏横,接着目光落在了同样在打量的陈柏身上,浅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亮光。
“嗯嗯,你们好呀,迷途的羔羊们。”
少女笑嘻嘻的行了一个优雅而古怪的屈膝礼,“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诺拉·海耶斯,一个路过此地的行商。”
“【欢愉】在上,那么……你们谁要和我做交易呢?”
——————
“价格不能再便宜一点吗?”石峰试着往下压价。
“打咩!”诺拉双手比出叉字,态度坚决得很。
关于价格,石峰和诺拉吵得不可开交。陈柏插不上半句话,只好挪到魏横旁边,轻轻跪坐下来。
没来由地,一股烦躁猛地从心底冒了上来。
陈柏皱了皱眉,试着闭上眼睛深呼吸,想把这股烦躁压下去,可没用,那股躁动反倒越来越挠得他心痒痒的。
等他再次睁开眼,目光下意识落在魏横身上时,心猛地一沉——魏横的胸口,好像没再起伏了。
怎么会?
陈柏手脚并用地挪过去,先把脸凑近魏横的鼻子,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他又慌忙将手腕搭在魏横的脖子上,指尖下一片死寂,连半点跳动都没有。
那这就意味着……他咽了一口口水。
魏横死了。
就这么死在了陈柏的面前,无声无息。
他腹部的绷带被渗出的鲜血染红,无数细小的火焰在伤口处灼烧,跳动,滋滋作响。苍白的脸上两颗眼珠凸起,空洞地望着灰雾弥漫的天空,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质问什么。
陈柏想要凑得更近,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但并非如此,魏横的脑袋咯的一声偏向他,他就是在质问。
“为什么不救我?”
“我救你的时候犹豫了吗?”
那声音不像是从魏横的喉咙里发出的,却像是从陈柏的脑子里炸响的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他两世为人,不怕死,却最怕亏欠别人。
于是他想说,“我救你了,我在想办法。”但他发不出声,只能跪在魏横的尸体旁边,低垂着脑袋。
忽然,他感到手上黏糊糊的,他缓缓将手翻过来,浑身一怔,是血!
“说话啊!”
魏横的尸体慢慢坐起来,腹部的血洞里伸出两只金光凝聚的手,死死抓住陈柏的衣领。
“我死了,你活下来了。”
“开心吗?”
陈柏想摇头,脖子却僵硬得得无法动弹。那只金光化作的手越攥越紧,魏横那苍白的脸也越凑越近,空洞而突起的眼球不再看他,却几乎要贴在了他的脸上。
无法呼吸。
“你欠我一条命。”
“你拿什么换我!”
金光化作的双手猛地收紧——
“说话啊!”
陈柏浑身一颤,眼前的一切瞬间碎裂。
他还跪在魏横身边,魏横还在那里艰难地呼吸,胸口微微起伏,但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坐起来质问,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幻觉。
奇怪,陈柏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为何这些天以来他总是会不知不觉中陷入奇怪的世界。
是太紧张的缘故吗?
“陈柏?”石峰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怎么了?”陈柏连忙回头。
“你刚才脸色很难看。”
“没事。”陈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现实,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吗?
那幻想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陈柏到现在还能感觉自己喉咙被勒紧的窒息感。
“所以,不是我不帮忙哦。”
诺拉·海耶斯的声音随意的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日神的神力残留呢,这可不是一般的神啊。登临至高的神明屈指可数,日神可是其中一位。”
她蹲下身子,对着一旁发愣的陈柏眨了眨眼,接着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撕扯开一条绷带。
“你要干什么?”夏桃不满道,她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十分不满,说话永远只说一半,剩下一半让你自己去猜,要放在平常,她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给你们看一件有趣的事情罢了,这么凶干嘛?”诺拉歪着脑袋,她的手指悬在魏横的伤口上方一寸处,没有触碰到伤口,但那泛着金光的血肉却像是感应到什么,微微向着诺拉的手指生长而去。
“看见没?”
诺拉狡黠地笑着,“血早就止住了,现在神力不但在吞噬他的生机,同时也在改造他的身体。
但如果你们放任不管,我估计最多十二个小时,他要么在痛苦中失去生机死去,要么被改造为日傀,那时候,你们恐怕就要亲手诛杀他了。”
众人面色一变,赵烈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少他妈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能不能救?”
“能呀。”诺拉站起身,歪着脑袋,笑容依旧灿烂,“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一百万黑晶,或者等价值的诡物材料、稀有药材、神性物品……什么都可以,只要价值足够,我都不挑。”
一百万黑晶!
说的就好像没多少钱一样,这些年来磐石小队出生入死攒下来的家底全掏出来也没五万黑晶。一百万,把他们所有人卖了都凑不到这个钱。
“你在玩我们是吗?”夏桃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相传这些行商向来喜欢玩弄他们的客户,但又拿这些行商毫无办法。
“荒原上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万黑晶的队伍不会超过二十支。就连那些盘踞在巢穴里的头目也要考虑一下值不值得!”
“所以我才说‘或者等价值的东西’嘛,”诺拉摊了摊手随意地说道,“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祖传的宝贝?或者……某些特殊的东西?”
她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了陈柏。
不单是陈柏察觉到了视线,还有石峰。
他向前半步,挡在陈柏和诺拉之间,低沉着声音,“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价格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哎呀呀,这位大叔,你难道是在菜场买大白菜吗?”
诺拉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可是一条人命呢,我要价一百万,已经很公道啦。”
“公道个屁!”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史大壮也忍不住骂道,“一百万都够我在巢穴里买一条街的铺面了!”
“所以呢?”诺拉似乎是将他们所有人拿捏得死死的,“在你们的眼中难道不值一条街吗?”
史大壮噎住了。
值吗?
试问磐石小队的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值”。魏横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更是他们的家人,别说是一条街,哪怕是拿整个巢穴来换魏横的命,他们都不换。
可现实是,他们真的没有一百万。
那么,难道真的要像诺拉所说,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魏横死去而无所作为吗?
“那如果我们现在拿不出来,”石峰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先欠着?我拿我们磐石的名誉担保,立契约,以后连本带利地还你。”
诺拉笑了。
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与玩味。
“大叔,你这话说的,我们做行商的,整个荒原到处地跑,哪有什么闲工夫做慈善?”
“呀!”诺拉肩膀上的古怪生物也像是在应和一样,叫了一声。
诺拉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继续说:“你们要是实在支付不起这个价格,我这里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你们要不要听?”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她的身上。
“由【欢愉】在上见证,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交易。”
诺拉目光终于毫不掩饰地落在了陈柏的身上,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那目光,火热的就像是萝莉控大叔看上了邻家脱光光的萝莉,再也挪不开眼睛般火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