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环。
死寂只持续了三秒。
紧接着，环形桌旁炸开了锅。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欧罗巴共同体的代表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得向后滑出半米，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尖锐，
“机械与神经的完美融合！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人类肉体的局限性被打破了！”
不列颠代表的手指在颤抖，他在空中虚划着：
“这不是治疗……这是进化！”
“陆昭随手做了一场手术，就实现了我们全人类科学家投入数万亿、研究了几十年都没能突破的技术！”
“最关键的是——”
“接受改造的是叶莲娜！不是陆昭本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项技术具备普适性！”
“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接受这种改造！”
“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肉体的束缚！”
另一位代表几乎是吼出来的，
“如果这项技术能推广……人类文明将迎来真正的飞跃！寿命延长，学习时间翻倍，生产力爆炸式增长——”
查尔斯·布兰特。依旧坐在座位上，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指节却捏得发白。
那张向来从容的脸上，此刻肌肉僵硬，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感觉各国代表此时的哗然十分的聒噪！
布兰特没有看他们。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主屏幕上定格的画面——
医疗舱里，叶莲娜正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捏出指印的合金扶手，眼神茫然。
那茫然刺痛了布兰特。
因为这意味着，连叶莲娜自己都不知道她获得了什么。
而陆昭……
那个男人，只是做了一场“手术”！
就轻描淡写地实现了北美投入无数资源，耗费十年时间都没能突破的技术壁垒。
赛博殖装。
北美的骄傲。
奥斯曼·霍华德的心血。
现在，成了一堆笑话。
“嗡——”
个人终端震动。
布兰特机械地点开。
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自由女神号医疗中心。
【紧急通报：奥斯曼·霍华德博士于私人研究室昏迷，生命体征监测系统触发警报。初步诊断：急性应激性心脑血管事件。已紧急送医，目前仍在抢救中。】
文字在屏幕上跳动。
布兰特盯着那几行字，视线开始模糊。
他感到一阵眩晕，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颅内振翅。
他下意识伸手撑住桌面，手背青筋暴起。
会议室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扭曲。
他看见代表们的嘴在动，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奥斯曼……昏迷了。
因为承受不住打击。
因为陆昭随手完成了他十年未竟的梦想。
因为北美引以为傲的技术路线，在那个男人面前，幼稚得像孩童的涂鸦。
好！
很好！
陆昭你厉害！
隔空一巴掌，扇烂了北美的脸，打昏了我们的天才！
他抬起头，眼神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此时此刻！
布兰特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红星舰，徽章指挥部。
沉默已经持续了五分钟。
巨大的弧形战术屏上，分屏显示着不同画面——
命运之环的混乱。
布兰特离席的背影。
医疗舱里叶莲娜活动的特写。
以及……
月球背面，那座刚刚结束隐蔽作业，正在启动引擎的基地。
“玉兔号，准备就绪。”
技术军官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赵擎天缓缓转过身。
这位共和国代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雪晴。”他开口，声音沙哑，“你之前说得对，我们不能再等了。”
苏雪晴站在他身侧，清冷的眼眸扫过屏幕上叶莲娜的画面，又看向月背基地的启动数据。
“叶莲娜的改造成功，证明了两件事。”
她平静分析，
“第一，陆昭掌握的‘人体机械化’技术已经成熟，具备可重复性。”
“第二，他对‘返航者’的态度并非绝对敌视——至少，他愿意花费资源救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这意味着机会。”
赵擎天接话，
“如果此时‘玉兔号’能成功抵达地球，与陆昭建立联系……”
“我们就有机会成为第一个获得这项技术的势力。”
苏雪晴点头，
“届时，共和国不仅能在对陆昭的争夺中占据先机，更能让全体国民迎来真正的进化。”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陆昭愿意合作。”
赵擎天闻言，没有说话。
苏雪晴也沉默。
尽管此时不确定，能否打动陆昭答应合作。
但事到如今，也必须去进行联系了！
“启动吧。”
赵擎天转身，面向战术屏，
“玉兔号，按预定计划，前往地球。”
“目标：天海市云谷区域上空，浮空城所在坐标。”
“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与陆昭建立直接对话。”
命令下达的瞬间。
月球背面。
那座隐藏了二十年的基地穹顶缓缓打开。
一艘银白色、流线型的返回舱在轨道上点火。
幽蓝色的等离子流撕裂月球的寂静，推动着舱体脱离轨道，朝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义无反顾地扑去。
联合舰队，各主广场。
当火星轨道卫星传回的画面中，那艘银白色返回舱从月球背面升空时——
“是共和国！他们动了！”
“玉兔号！那是共和国的‘玉兔号’返回舱！”
“我的天……这时候启动？时机太好了！”
“如果玉兔号能跟陆昭接上头……如果陆昭愿意分享技术……”
“全人类都能进化！”
“这样一来，我们的寿命无限延长！”
惊呼声如浪潮般席卷每一艘星舰。
人们挤在屏幕前，仰着头，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渴望。
叶莲娜的成功改造，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那不是陆昭本人的进化。
那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奇迹。
这意味着……他们也有机会。
有机会摆脱脆弱肉体，摆脱疾病衰老，有机会穿越星际，活着到达比邻星，甚至有可能行走在太空当中！
“一定要成功啊……”
有人低声祈祷。
“共和国……加油……”
另一个人喃喃。
这一刻，国界的隔阂似乎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为那艘银白色的返回舱祈祷。
全都认为它此刻承载的，是全人类进化的希望！
浮空城，主控大厅。
陆昭坐在控制台前，面前摊开的是下一本《恒星际航行导航系统基础原理》。
他刚刚翻开第一页。
“先生。”
贾维斯温和的声音响起，
“叶莲娜小姐已经苏醒，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接口同步率维持在99.999%以上。”
陆昭的目光没有离开书页。
“告诉她，可以直接离开。”
“明白。”
指令传达到医疗舱。
医疗舱内。
叶莲娜站在金属地板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触感……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每一丝纹理。
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不，那不是血液，是某种能量，某种温热的、流淌在金属管道中的能量。
她抬起右手，轻轻握拳。
手臂的肌肉没有紧绷感。
但力量却实实在在。
她无法“计算”出这一拳的出力——
有可能是相当于汽车的冲撞？！
亦或者是火车的冲撞？！
她不清楚，但这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叶莲娜小姐。”
贾维斯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来。
叶莲娜抬起头，碧绿的眼眸恢复了清明。
“先生让我转达：手术已完成，你可以直接离开。”
叶莲娜微微一怔。
她很快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意识到是陆昭救了自己。
可是……
就这么直接让她离开了？！
她以为……至少会有审问，会有交易，会有谈判。
“他救了我。”
叶莲娜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
“叶莲娜小姐，抱歉，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贾维斯依旧绅士无比的礼貌回答着，
“但根据手术记录，您原本的伤势会导致永久性瘫痪。先生选择了全脊椎替换方案，以避免这一结果。”
全脊椎替换。
叶莲娜下意识摸了摸后背。
可她却是没有抚摸到什么异常，皮肤依旧是皮肤，没有一点疤痕！
不过！
叶莲娜此时也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明白了。”
“谢谢！”
没有感谢，没有追问。
特工的本能让她迅速接受了现状——
活下来了，身体恢复了，甚至变得更强。
至于代价？！
以后再说！
“请转达我的感谢……贾维斯！”
叶莲娜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变得松弛下来，“虽然我知道，他可能不需要。”
“我会转达的，叶莲娜小姐。”
贾维斯温和回应着，
“如果没什么情况，您现在可以离开医疗舱。”
“出口在左侧，沿着通道直走即可抵达主控大厅外的观景平台。”
“当然，你如果想继续休息一会，也可以留在这里，一直到你想离开。”
叶莲娜闻言，再次点头：“谢谢。”
她转身，走向出口。
脚步轻盈得不可思议。
每一步踏在地板上，都几乎听不到声音。
但她能“感觉”到地板材料的硬度、弹性、以及下方支撑结构的应力分布。
这感觉很奇妙。
像多了一套感官系统。
穿过自动滑开的舱门，走进宽敞的通道。
通道两侧是透明的观察窗，窗外是浮空城的内部景象——
错落有致的银灰色建筑、穿梭往来的运输机器人、远处正在组装的巨大发动机模块……
一切都井然有序，冰冷而高效。
但叶莲娜的目光被更远处的景象吸引了。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弧形玻璃幕墙。
幕墙之外——
是天空。
真正的、毫无遮挡的天空。
蔚蓝，澄澈，云层在脚下缓缓流动。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将整座浮空城染成金色。
叶莲娜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她走到玻璃幕墙前，双手贴上冰冷的玻璃。
视野豁然开朗。
浮空城悬浮在数千米的高空，像一座倒悬的山脉。
下方是绵延的云海，云隙间偶尔能瞥见蔚蓝的海洋或苍翠的大地轮廓。
远处的地平线呈弧形，那是星球本身的曲率。
风在幕墙外呼啸，却传不进一丝声音。
寂静。
壮丽。
美得令人窒息。
叶莲娜静静看着，碧绿的眼眸倒映着天空与云海。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
她还活着！
至于身体的变化？机械与血肉的融合？未知的未来？
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还活着，站在这里，呼吸着真实的空气，看着真实的风景。
这就够了。
她微微勾起嘴角。
那是一个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笑容。
然后她转身，准备寻找离开浮空城的方法。
升降梯？运输机？还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叶莲娜的身体突然一轻。
双脚离开了地面。
她漂浮了起来。
不是失重——她能感觉到重力仍在。
但她“选择”了对抗它。
就像……就像本能！
叶莲娜低头，看着自己悬浮在离地半米处的身体。
眼神从茫然，到惊讶，再到一种近乎荒诞的了然。
“原来如此……”
她低声自语。
机械飞升。
不仅仅是修复。
是进化。
主控大厅。
陆昭合上书。
【叮！检测到宿主已专注阅读并深度理解《恒星际航行导航系统基础原理》核心内容！】
【知识汲取成功！获得知识点：1000点！】
淡蓝色面板刷新：
【知识点：12400】
他抬起头，看向控制台。
全息投影上，叶莲娜正悬浮在观景平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表情从茫然到恍然。
而在另一块分屏上——
一个银白色的光点，正从月球方向疾驰而来，速度越来越快。
预计抵达时间：19小时37分。
陆昭平静地看着。
然后，他重新翻开书。
“红后。”
“在呢爸爸！”
“监测玉兔号轨迹。如果进入地球同步轨道后有任何异常……”
他顿了顿。
“按标准流程处理。”
“明白！”
陆昭低下头，继续阅读。
一页。
又一页。
窗外的天空渐渐染上暮色。
浮空城在夕阳中投下长长的阴影，朝着赤道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而在地平线的尽头。
那颗银白色的“流星”，正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