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尔安静地听完哈罗德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夕阳的余晖给他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也让他鬓角的灰白显得更加清晰。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哈罗德队长。”
他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疲惫,飘忽的声音却很轻:
“我相信男爵大人,毕竟……我的‘父亲’也是一位贵族。”
……
翌日清晨。
哈罗德队长带着侍卫们,押解着垂头丧气的血狼佣兵团残部,离开了霜语村。
伊戈尔站在修缮工作已然开始的庄园门口,目送车队消失在道路尽头。
“你真的相信那位灰港男爵吗?”
艾薇尔清冷的声音适时地在伊戈尔心底响起。
伊戈尔没有立刻回答。
没有人知道他和艾尔大人一起窥探了白骑士过去的记忆。
也没有人知道,他借此一窥了白骑士陨落时的真相。
虽然那真相之中的确没有莱斯利家族的痕迹,但说实话,他并不认为那位近在咫尺的男爵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伊戈尔转身看向正在鲁本指挥下,热火朝天地测量地基、搬运木料的村民,看着他们那充满干劲的身影。
“相信,或是不相信……”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和意识中的高位精灵才能听见:
“在眼下,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霜语村需要时间恢复生机,需要屏障免受侵扰,而我等也需要一方势力来庇护。而这一点……目前只有他才能做到。”
“我需要时间成长,而您则需要时间来恢复。”
“在获得足够的力量之前,维持表面的和睦与顺从,是必要的生存智慧。”
青年抚摸着胸前的凤凰吊坠,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思绪越发清晰:
“男爵大人确实给了我很多帮助,这些我都铭记在心里,必会予以报答。”
“但同样的,该有的警惕我也不会少。”
“他若真心待我,我自会真心回馈;但倘若并非真心,我也不会天真。”
“从贝特朗大人的记忆来看,虽然王国将强剥契约精灵视为禁忌,但显然……这依然无法阻止那些大贵族的贪婪。”
“只要利益足够诱人,他们依旧会恬不知耻的出手。”
“谢谢您的提醒,艾尔大人,我会小心的。”
伊戈尔恭敬地说道。
但说完,青年的神色间又带上了一丝愧疚:
“只是……身为贝特朗大人的继任者,身为霜语骑士领的领主,我明明知道他‘陨落’的真相,却无法揭露真相,不能为他洗刷冤屈了……”
伊戈尔微微叹道,只觉得心中有一股阴郁的气在憋闷。
告诉其他人西部公爵曾试图强行剥离白骑士的契约精灵?
且不说他没有证据,要是真的这么说出去,恐怕没几天他就会像白骑士的佣兵同伴那样死于各种意外。
他……还是太弱小了。
“你也不用沮丧,只要你强大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拥有足够的力量,做到你想要做的事。”
“复仇也好,为白骑士昭雪也罢,并非没有希望。”
艾薇尔说道。
“谢谢您的安慰,您说得对,我亦会为此而努力。”
青年话语坚定。
但很快,他眉头微蹙,语气又变得有些迟疑:
“不过,艾尔大人,还有一事……前天您降临之时,哈罗德队长的部下都在场。这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无需担忧。”
艾薇尔的回应带着自信:
“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关于那场战斗细节的记忆,在当时便已被我的力量干扰并模糊。”
“他们会记得魔物被击败,临终前再次化为白骑士的结果,但关于我操控你身体的具体过程,那些超越常理的力量运用,只会剩下一些朦胧的碎片和本能的敬畏,无法形成清晰的认知,更无法准确描述。”
“他们毕竟是普通人,也看不出这其中的差别,只会觉得你的实力很强。”
“倒是那位灰港的男爵,或许有可能会怀疑些什么,以后和他相处的时候你要小心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让你在给灰港男爵的信件中着重强调战斗之前魔物早已重伤。”
坐牢的十年里,艾薇尔对于意识感知的研究还是很深入的。
在尝试引导动物与元素精灵签约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可以利用自己的意识感知影响其他生灵的精神力。
模糊并干扰即时性的记忆,便是这种能力的进一步开发利用。
或许影响元素使还很难,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可以模糊他们的表层记忆。
听了艾薇尔的话,伊戈尔忍不住好奇:
“模糊记忆?这是……如何做到的?”
“涉及意识与精神的运用,现在的你力量太弱,知晓并无益处。”
艾薇尔并未详细解释,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你只需知道,此事已了。”
“专注你眼前的道路吧,伊戈尔,你未来的路还有很远。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才可期!”
伊戈尔闻言,也只能按下好奇,郑重点了点头。
他最后望了一眼灰港的方向,目光深远。
……
灰港,男爵府书房。
莱斯利男爵放下手中的文书,身体向后靠在舒适的高背椅中,手指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书房内灯火通明,将他的身影投在背后高大的书架上。
哈罗德队长垂手立于书桌前,姿态恭敬,等待着领主的问询。
良久,男爵才抬起眼,缓缓开口:
“哈罗德,你的汇报,和这份文书的内容……让我有些意外。”
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信纸:
“你亲眼所见,我们的波洛骑士真的仅凭一己之力,便将那位白骑士彻底净化了?他到底是如何战胜对方的?”
哈罗德恭敬答道:
“回大人,属下赶到时,一切已经结束。但根据在场侍卫及村民描述,堕化的魔物在死去的时候,的确重新变成了贝特朗大人的样子。”
说完,他补充道:
“至于战斗细节……属下仔细勘察过现场。庄园破损虽重,却多集中于主宅二层及庭院局部,显然战斗并未持久拉锯。”
“村民亦有提及,白骑士被血狼囚禁折磨多日,状态极其糟糕。”
“波洛大人能抓住机会将其击败并净化,虽然让人惊讶,但结合其状态,也……并非完全无法解释。”
“击败……并净化么……”
莱斯利男爵若有所思。
他不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转而问道:
“你见到他时,他神情如何?对你,对霜语领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关于白骑士之死的可能传言,有何表示?”
哈罗德略一回忆,如实禀报:
“波洛大人面色疲惫,似乎消耗极大,但情绪沉稳,行事有条不紊。至于霜语村的流言……他说,他相信男爵大人。”
男爵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下去休息吧,一路辛苦。关于霜语领的事,以及今日书房所言,不要外传。”
他对哈罗德摆了摆手。
侍卫队长深深一礼,转身退出书房。
门扉合拢,书房内重归安静,只剩下壁炉内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看来,我们的这位新晋骑士给你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温和的女声打破了寂静。
男爵夫人端着红茶走了过来,在男爵对面坐下。
她将另一杯茶推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丈夫微蹙的眉心上:
“亲爱的,你……是在怀疑他的精灵契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