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阅读网 > 重楼暮霭最新章节 >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延期

    “子骞,平身吧。”梁王道。

    “谢大王。”他站起身。

    又是一阵沉寂,陆靖勋忽然说道:“大王,不知邢昭现在可否送回。”

    “你说什么?”梁王一怔。

    陆靖勋原以为梁王装糊涂,可身为一个君主,怎么可能这样。

    梁王道:“我不明白子骞在说什么。”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像是给陆靖勋当头一击,他恍然,随之心中顿时寒成一片。仿佛弥漫的大雾,遮在眼前怎么也挥散不去。自己究竟怎么了,竟然糊涂至此。一时气急,拳头不自禁捏了起来,只听咔咔的骨节声。

    这件事,太窝囊了。

    他陆靖勋,自战后回到郦阳,件件事,皆周旋不开,仿佛待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伸手也不是,伸腿也不是,活活被一群耗子折腾耍弄死!

    太窝囊了!

    他恼怒到极致,脑中甚至一片空白。僵立原地,也不顾及梁王正望着自己。

    “子骞,你怎么了?”梁王问道。

    他望向梁王,竟说了句:“臣能怎么了。”

    梁王听此话不对,神色亦凝重起来。

    “大王,今日之事,不及细说。只是邢昭此刻在公主手中,大王若不问公主,臣便亲自向公主要人了。大王,公主一日不交人,这婚事,臣恕难从命。”陆靖勋说完竟就转身出去了。

    大殿上气氛几乎凝固。方才宣旨的黄门静静地立着,大气也不敢出。

    梁王亦是半晌未发一言。心却猛烈地跳着,震得脑袋疼。陆靖勋从来就不是个好拾掇的人。可就是在这之前,礼数至少还没有什么不妥。而今日,就在刚才,他的不恭……他敢如此不恭,便是有底气,底气汇聚,便凝成反骨。

    反,在陆靖勋的身上,从来都是深深地隐藏着。他即便总是那样波澜不惊,总是喜怒不行于色,可是每回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话语,从来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他的礼数,他的平静,他的沉郁,都汇聚成一个忍字。

    他在忍。包括公主的婚事。这分极强的隐忍之力,对于君主来说,尤其将来的新主,太危险了。可是现在,动不了他。留在郦阳的武将已经掏了半空,可是还有地方的驻将,各个手中十几万兵马,尤其张巡、陈普,钟良,马袭那几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被陆靖勋一手提拔,眼中只有大将军,哪还有他这个梁王,更别说将来的新君了。郦阳的这些,都是借着行赌发落的。可是地方诸将,竟未查出半点错处,各个严谨,显然是郦阳事出,有人叮嘱了他们。这个人,不用想肯定是陆靖勋。

    这些驻军,像一张大网将梁国封起来,将来,一旦陆靖勋反,驻将各地起兵,便足以将梁国掀个底朝天!

    若是自己的身子能多些时日,尚能细细筹划一番。可眼下自己的病一日重过一日,来不及了。

    冷汗,从后心到前额,迅速地冒出来。双手揪住锦衾,一直在抖。

    “大王。”宣旨的黄门终是不放心,低声唤道。

    梁王回过神,转头吩咐黄门:“张仁安在何处,叫他去问清楚,回来如实禀报!”

    “诺。”

    且说陆靖勋刚走出大殿,叫过外面的小黄门,“去问问,公主是否回宫。”

    小黄门忙道:“大将军稍候,小人去去就来。”转身正要走,却被迎上来的李福拦住,“你且站着,我与大将军有话说。”

    陆靖勋看向来者,自然知道他是太子身边的。

    “大将军,”李福凑上前来,低语一阵。

    “你如何知道。”陆靖勋问。

    “小人方才听公主身边的侍卫所说,又担心太子殿下知道此事后与公主置气,便未曾禀告太子,只是斗胆自作了主意,在此恭候大将军。邢昭确被送到翠茗阁,公主任性,将军与她计较无益。”李福道。

    这些奴才,若不得主子示下,哪敢如此行事。但不管太子用意何在,既然派人告知,应不会有假。

    他一路打马奔向翠茗阁,夜色更深,街道空留灯影,却没有多少人声了。愈发衬得马蹄声更响,在长街回荡,余音不绝。他今日,就好像被一股力量推着,不由自主地往东往西,耍得团团转。

    可是,还能怎么样,不去找她,不管不顾?做不到。

    翠茗阁里原本的笙歌缭绕,人语嘈嘈,忽然就停了下来。

    “……就今日晌午,几个武人忽然绑了她来,问是谁也不说,撂下人就走。后来,徐恒将军气汹汹地来,也不顾老身阻拦便将昭儿带走了。老身所言句句属实,哪有胆量敢骗大将军,……老身原派人去府上禀告,可谁知府上守着好些人,不准人进去……”温妈妈急急地描述着今日的情形,字字拼接无缝,却独将太子一事撇出去只字未提。

    此刻,魏辽与赵顺也在一边,他两个原是在翠茗阁二楼花厅说话买醉,听得下面动静,探头一看,才知是陆靖勋。下楼来见陆靖勋脸色不好看,便也不问,只在一旁站着听。

    “……便是这样了,昭儿此刻应还在徐恒将军府上。”温妈妈道。

    陆靖勋听此言,复又转身出去。魏辽赵顺于身后跟上。

    片刻后,厅里才渐渐恢复人声,歌舞又起。

    温妈妈脸色凝重,缓步上楼,不住用绢子擦拭额头的汗。却被后面的声音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也来过,在昭儿房里足足半个时辰呢,还有人守着不叫进去,这事儿妈妈怎么不跟大将军提提?”

    温妈妈猛地回头,是绛嫣。

    “小蹄子!你看见什么了!”温妈妈声音压得极低,喝问道,脸色越发狰狞。

    “太子是什么人物,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有些事还用得着眼睛去看么?”绛嫣似笑非笑,言语飘忽不定。

    “你也算是个老人儿了,别不知深浅!”温妈妈道。

    “瞧瞧您老这眼神儿,恨不能吃了我。”绛嫣笑道,“您曾经对昭儿就从未这样。今日您可是说出来了,我是老人儿了,再给您捞几年金坨子,成了残枝败叶,可就不能要了!”

    温妈妈冷笑:“你还争这个闲气,我无儿无女,往后我死了,这大家大业可就是小姑奶奶你的了,所以我劝你惜福呢,别做些出格的事于你于我都无益处。”

    绛嫣亦大笑几声,“我的?我可不稀罕这大家大业。我这一辈子生不如死,到老了还不叫我干净儿地活几年?您可别给我,脏了我的棺材!”

    “别给我作死!”温妈妈说着挥手去打。绛嫣却一偏,躲了开去,定定地盯着温妈妈。

    温妈妈那只手扑空划了一下,却忽然又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也服侍过太子,今日吃昭儿的闲醋,可又无能为,将气发到老身头上来了。我说你别做梦,你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还能进宫去当娘娘?”

    “那可说不准,”绛嫣嘴不饶人,“万一我真进宫做了娘娘,别的就罢了,独这一桩,”她说着用手指点着自己右肩锁骨处,“你不给我磕一百个头,这事儿可过不去。妈妈,我说的可是真的,您老一定珍重,可别栽在我的手里。”

    绛嫣说罢方一侧身,提起裙裾款步上楼去了。

    “反了天了……”温妈妈从背后瞅着,气的牙痒痒,却终究没再说什么。绛嫣毕竟是头牌,是翠茗阁的梁柱。自昭儿走后,这头牌的位子后继无人,少不得还是要担待着些这个主儿。

    再说此刻也无心与她计较,倒是白日里的事,叫人心焦。

    温妈妈慢慢上楼坐在廊沿上,眉头渐渐皱起来。

    徐恒府的正门角门都已经上了锁,魏辽上前,用剑柄狠砸,那厉响在静谧的深夜,越发突兀。终于,那锁沉沉地掉落在地上。

    院中无灯,黑漆漆,陆靖勋沿着府中的路,走过一间间的屋阁房舍,间间房舍,门窗皆是开的,屋顶的飞檐沉静却又骄傲地伸向夜空,嘲讽,得意。

    屋内陈设都在,只是地上,桌上,七零八落地很多物件。杂乱无章,却又毫无人气。整座府邸巡视了一遍,人去楼空,连鸟叫声都没有,一个活物儿都没有了。

    他一句话也未说,又从西面迂回正厅,手握住桌案边沿,沉默地像个石雕。

    门外忽然听见隐隐的脚步声,及衣裙窸窣。

    魏辽向外望去,竟见一个女子缓步而来。近了才看出是当初翠茗阁的梳翠。这女子早就被徐恒收进府里了,看样子如今也是被撂下了。

    “好大的胆子,冒然过来所为何事。”赵顺亦看出了,问道。

    梳翠并未答言,却走上前,在陆靖勋身边跪下,伏地磕了头,抬起身才道:“大将军,妾身梳翠。徐恒将军府里人。”陆靖勋未说话,她顿了顿继续道,“昭儿已经走了,徐恒已带她离开郦阳了。”

    梳翠知道陆靖勋最听不得琼州二字,最后特意补了一句,“我来,便是将此事告知大将军,他们说要去琼州,再也不回郦阳的。两人在房中,郎情妾意,**许久,后来昭儿一直抱着他哭,后来匆匆打理东西,酉时便走了。”

    赵顺道:“此事岂容你乱说,还不快出去!”

    “我不是乱说,”梳翠道,“我昔日是昭儿姐妹,后又是徐恒将军屋里人,他两个早就生情,我岂能不知。信不信全在大将军,妾身告退。”说着站起身来,从容出去。

    魏辽与赵顺随陆靖勋至此,方才从温妈妈话中已略知一二,此刻又见府中这般光景,加之梳翠一番言语,早已明了是怎么回事。

    魏辽道:“大将军,徐恒那小子带着人跑了。我早看出他非好人,心里藏奸,大将军原先还不相信!”说到此处,赵顺用肘猛地碰了他一下。

    许久的沉寂,陆靖勋说道:“他们不会回通州,亦不会在琼州久留,他与陈普交厚,必带她先去干州寻陈普落脚,你带了人,堵在琼州去往干州的路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并未说明指谁去,魏辽说道:“我自带了人去便是,不劳赵顺,定将人带回来!”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赵顺亦忙追了出去,魏辽已上马。赵顺拽住马缰道:“你方才那话何意,什么他心里藏奸?”

    魏辽俯首看他,冷笑道:“我早不愿说,可你等偏就看不出来!同是卖过命的武将,偏他升了官,老贼还要将这外孙女许给他,罢了,再说又耽误时辰,总之你记得,他害兄弟性命,求自己荣华,你们不信,便是糊涂。我同大将军说过一回,他也不信,他也糊涂!”

    “老贼离间计你看不出!我看是你糊涂,怎么妄下定论!徐恒若贪荣华,今日能干出这样的事?他跟大将军多年,大将军不信,自有他的道理!”赵顺道。

    “我懒怠地同你讲话!”魏辽说着便扯马缰。

    “你且等等,我与你同去,免你坏事,妄杀兄弟!”赵顺说着便回身去牵马。

    魏辽却不等他,说道:“你莫去添乱,且不说你与他情义,即便真打起来,不怕你生气,论刀剑功夫,你确不是那小子对手!”说着便调转马头,打马走人了。

    赵顺忙上马追去,两骑一前一后,向郦阳城门疾驰而去。

    魏辽赵顺已走,徐恒府里越发一团死寂。

    他环顾四周那一片凋零景象,想象着,他们临走时,是如何筹备,如何惶恐,又是如何满怀期待。

    走了,终究还是走了。

    就如同当年,那两个走时,一模一样的情形。

    一模一样。

    你抱着他哭,你有什么伤心事,却要抱着他哭……

    你还不能说话,哑毒不治了么……

    他僵立着,死死攥着桌角,应是将桌沿一整块木头掰了下来,碎在手里,那一个个尖利地棱角深深地刺进掌中,血,沿着指缝,一滴滴,一串串地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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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暮霭最新章节第七〇章 辞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