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柏只觉得画面感太强了!
仿佛亲眼看到宁蔓芹那闪烁着正义光芒的金箍棒,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轰然砸向深潭。
水花四溅、浊浪翻腾间,一只看似不起眼的水怪被碾碎,但同时也将一块附着在庞大“青牛精”腹部的暗色苔藓砸崩了一角。
那沉闷的撞击感似乎隔着时空都能传递过来!
“这些站在幕后的真正‘大佬’们,”李立锋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稳定,但其中的分量压得人喘不过气,“能安然看着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只认死理、且手上真有能耐撕开裂隙的‘孙悟空’,在他们的领地、他们滋养的‘鱼塘’里乱砸一气吗?”
“能坐视她将那苦心编织多年、层层叠叠、精密保护着核心利益的‘金兜洞’捅穿吗?”
“能任由她拿着那照亮黑暗的法宝,一路追寻着金钱的铜臭、利益的链条、权力的勾连,最后追索到他们的座前吗?”
“不能!”李立锋斩钉截铁,仿佛宣判。
这个答案不言自明。
关柏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都清晰可闻。
“您的意思是说,”关柏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发紧,但字字清晰,带着了悟后的透彻,“东山这块‘蛋糕’太大、水也实在太浑!”
“它的问题绝对不只是基层几个‘小鬼’作祟那么简单,盘根错节,层层嵌套,必定会牵扯出上面!”
“某些身居高位、在东山有巨大利益链条或人事根基的大人物,自然不会愿意让宁蔓芹这样一位不讲情面、六亲不认、让人畏惧的‘铁面判官’下去!”
“因为他们无法掌控她!”
“更怕!怕什么?”关柏几乎是顺着李立锋铺就的逻辑脱口而出:
“怕一旦真让她打开了缺口,查出了问题,沿着那权钱交织的藤蔓一路摸上去,最终牵连到他们自己,或者他们所必须守护的、那些绝不能暴露的‘金身’怎么办?!”
关柏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个向上牵引的手势。
这就是“金翅大鹏雕”级别的担忧——动了表面的妖孽,惊动的却是灵山上端坐的神佛,哪怕只是拂晓一点灰尘,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李立锋极其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关柏的思路已经彻底理顺,他迎着李立锋的目光,言辞恳切而直接,“把宁蔓芹这个‘炸药包’安全护送到该炸的地方,第一步不是组织程序,而是扫清最高层面的障碍!”
“让她下去之后,能有施展拳脚的起码空间,而不是刚点燃引线就被人掐断,甚至被自己人的‘紧箍咒’勒死!”
他用上了李立锋的逻辑体系,“必须提前、充分地做好李书记这位最高‘领航员’的思想工作!”
“争取他们在根子上的支持!只有他们在常委会之前就达成了默契,把大方向、大原则定死,把那可能存在的来自‘上面’的巨大阻力先化解掉,或者至少顶住!”
他越说越快,思路清晰如同拨云见日:
“然后,在市委常委会上,这件人事调整才能成为程序性的‘一致通过’。有书记这位‘班长’定了调子,其他常委即使有个别想替某些‘小妖’说句话,或者出于对搅动东山水域的顾虑想表达点‘稳重’看法,也会掂量掂量,不至于掀翻桌子。”
“这样,‘孙悟空’才能顺利地领到‘取经’的任命状,名正言顺地举起金箍棒!”
“对!正是如此!”李立锋用力点头。
“你想得很清楚,也很到位!高层意志不统一,常委会就可能是最锋利的屠宰场!领导定心石落地,常委会才会是走程序的安全通道。”
“事不宜迟,时机就是先手!”李立锋的语气斩钉截铁,“你回去立刻准备最扎实的材料,不仅要说明宁蔓芹的任职优势和东山形势的迫切需要,把东山可能存在的最深层问题、可能牵涉的敏感点,以及组织上对稳定大局的周密考虑,都梳理清楚!”
“做到心中有数,腹内有稿!”
他紧握着关柏有些发凉的手,用力摇动了两下,传递着力量与托付:
“明天上午一上班,你带上江昭宁同志,一起!直接!去找李书记汇报!”
“争取最快时间内,私下、深入地,做好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沟通工作!”
他强调着“带上江昭宁”,他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信号,也是沟通效果的放大器。
“记住:策略要灵活,但维护东山根本大局、扎紧纪律笼子的决心,必须明确而坚定地传递出去!这关系到整个‘取经路线’是否走得通!”
“是!”关柏斩钉截铁地应道。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文件柜、办公桌、会客沙发一应俱全,窗台上几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给这个严肃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气。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他反手轻轻带上门,将外界的喧嚣暂时隔绝。
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他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几棵在微风中摇曳的香樟树,微微出了神。
他需要立刻打一个电话给江昭宁。
手指甚至已经按在了电话的快捷拨号键上——那是直通江昭宁办公室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长音,刚刚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就在这关键时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不等他回应,秘书小陈已经推门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惯常的恭敬,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关部长,打扰您一下。”小陈语速稍快地说,“刚接到市里的通知,省委组织部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了,车队已经下高速了,估计半小时后就到。”
“省委组织部?”关柏心中猛地一凛,像是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刚才盘桓在脑中的那个电话,那个迫切的计划,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七零八落。
他转过身,脸上惯有的沉稳表情没有改变,但眼神里瞬间掠过的惊诧与凝重,没有逃过细心秘书的眼睛。
省委组织部,对于他这个市级组织部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上级部门”,那里下来的干部,哪怕只是一个科长、一个调研员,代表的也是省委组织部的意志和权威,由不得他有半分怠慢。
接待、汇报、陪同检查……这一套流程下来,至少需要一天,甚至两天也不一定。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明天那个用红笔轻轻圈住的记号,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看来,原定明天与江昭宁一起去找李书记商议要事的时间,不得不往后推一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