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北上
小柳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是另一只跟哥一直暗联系的陈将军的队伍归顺的消息。
原来这样啊，我暗暗点头，不然还真有点托庇于姬将军的意味里头。哥说给我听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说：“我这是不想日后出现什么不测。也是为了给姬将军一家留条路。不然将来功高震主赏无可赏之下，那就只有不赏。”
有大功而不赏，那就必须杀。这是我这几年看史书得出来的结论。古往今来，多少功臣变权臣，然后变逆臣，坏了当初君臣休戚与共的情谊。当然，君王登基滥杀功臣以免祸及子孙的也不是没有。哥如今就是要用姬陈二人制衡对方。
“哥，你干嘛说给我听？”我用两根官司草互斗着。
哥仰躺花园的草坪上，手枕脑后，“你听得懂，又断不会将我的话说与旁人听。”
“哦。”我伸手摘了一根毛毛草，搔人痒痒用的，还没伸到哥鼻下又赶紧收回来扔掉。林莳宜你干什么？就因为这一路他护着你，就忘了他是翻脸就能把你关起来的人么。哥不会故意害我，这我知道。但当我有碍他的大事时，一样会毫不犹豫的把我这块绊脚石搬开。
那，他说了这些秘密给我听，我以后还怎么走得掉？
“哥，打个商量。”
“什么？”他睁开眼。
“你不要说给我听，你说给魏先生听就好了。”
哥脸上浮现一抹落寞，“自从他改口叫殿下，就和我保持距离了。再者说，魏先生将来也是臣子，我把对付臣子的心术手段说给他听，他会不会多想也说不定。”
“可是、可是我怕你以后觉得不妥，又把我关起来。”我认真的说。
“怎么会？”哥坐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
我这里其实是等着小柳路过，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知是忙完什么事出来散步，看到我独自这里玩耍便走过来。
“你的东西收拾好没有，明日就要启程了。”
我出来的时候一件衣服没带，一路是捡了小豆的旧衣服穿。到了这里，姐姐便让商人送了合身的成衣过来。还添了些胭脂水粉小物件什么的。
“红绡早收拾好了。”
“嗯。”
看哥要走，我忙问：“哥，到时会是谁跟着姐姐的马车走？”
哥停下来，“你问这做什么？”
我小小声的说：“我想知道可不可靠。”
哥静默了一会，“你倒是无师自通。”
我说的是怕有姬府的人暗对姐姐不利，因为她现怀孕，要做了什么手脚让她保不住孩子完全可以无迹可寻。而哥说的是我对后院宅斗的事不用学就会了。那当然，林府从小看到大还看得少么。
“你希望是谁？”
姐姐说绿钰、红绡二人是哥信得过的人，那么应当不会害他的孩子。至于侍卫，我当然信得过小柳。
哥挑眉，“你对小柳，是不是太依赖了点？”
“我那几年就只见得到他一个外人，这还不是要怪哥。”
哥点头，“说起来，他倒真是个可以信及的外人，依你。”
“谢谢哥。”我克制着兴奋，向他福了福。
“只是，别把你防人的心思让人看出来了。”
“嗯，我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如果被人知道还是有些伤人的。尤其哥现正用得上人家。
不是我多心，这后院的事历来如此。长子，即便是庶长子，也是会很受重视的。万一，姬家真的连这都容不下呢。早早防备着，总好过真出了事来后悔。
我总算等到小柳过来，因为有哥答应的事，我便不避嫌的走过去，“小柳。”
小柳看到我像是也挺高兴，“十一小姐”
我把哥让他卫护姐姐马车的事说了。我他身前三步站定，“那么，我与姐姐，还有没出世的孩子就都拜托了。”
“分内之事，敢不力？”他侧身不受我的礼，“十一小姐快不要这样。”
我笑着点头，“好，那我就不同你客气。”
他略站了站，“北地严寒，小姐一直南方生活，可要做好准备。”
“我听说了，到底有多冷？”
“我听说，出去的话一定要拿雪搓热耳朵，不然就会冻僵。”
比小豆说的实多了，小豆告诉我，如果吐唾沫，还没掉到地上就冻上了。
“好，我知道了。姐姐给我做了大毛衣裳，还有戴耳朵上的、手上的，总之什么都有了。”
“那就好。那小柳就告辞了。”
“嗯，回见。”
出了，想着小柳就车外我就觉得安心。姐姐的马车很舒适，哥还算有良心。当然，我跟着也沾光，可比来的路上幸福多了。
我偷偷掀开车帘，小心不让冷风灌进来吹到打盹的姐姐。看到小柳骑马上挺拔的身姿，真是很有范儿。怎么看怎么舒心。
“十一”
我转回头，“姐姐，是不是不舒服？”要说这一路受罪的，就是身怀甲的姐姐了。不过，她从来不吱声。我只能从她的一些小动作里自己判断。但是，队伍是不会停下的。也只好力让她舒服些。我把几个垫子都垫到她身后。
“你看什么？”
“看不同于南边的北国风光啊。”
“这回可满足你行万里路的愿望了。”姐姐打趣。
“这哪够啊，等以后我要去远远的地方。去到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没人去过的地方。让后人跟着我的足迹走。”
姐姐撑起身子，“你想想就是了，没那一天。”
“怎么没有？”不但我要去，我还要把小柳拐去。我看他也不是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只是为了报答哥的救命之恩这才来蹚这趟浑水。等到哥登上大位，我要拐着他一同携手共游人间。
我长到十四岁，情蔻初开，也有了倾慕的人。这个人就是温暖的小柳。他现有些躲着我，不怕。大事未成，何以家为。但等到大事已成，英雄也是会寂寞的，也是需要有红颜相伴的。我现就把他定下来，守他周围，不让别的女人靠近。
小柳的好，不能给那些女人看到，不然我以后光赶情敌都赶到手软了。我林莳宜看上的，谁敢抢？觊觎者统统给我滚一边去。
我娘一生都葬送林府后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跟着她那位深情的师兄穿州过府呢。做一对梨园伴侣也好过林府守活寡。
姐姐一心一意要跟着哥，那是她的选择。我可不愿意把自己下半生锁进比林府后宅还幽深的皇宫内院去。
决定了，我要拐了小柳去行游天下。
“想什么呢？自个儿笑这么美。”姐姐的话打断我的遥想。
“呵呵，想着日后到处走、到处看、到处玩还有到处吃的好日子。哈哈^_^”
“人来疯。”
这样走了几日，我看着姐姐实是不成。她虽然一路强忍着，但那份难受劲却瞒不了同车的我。
“姐姐，咱们慢一步应该没什么？”老太太时说我清冷，可如今身边就只有一个亲人了，我还怎么清冷得起来。
“那就得分人手护送咱们，会不会误事？”
“可是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啊。要是孩子有个闪失，你哭都来不及。等一会儿到了驻地，就同哥说。”
姐姐挑眉，“你怎么还叫哥？”
“他说听着别扭，让我就这么叫啊。”
“哦，十一，要不，我留下慢一步，你跟着殿下先走？”
“你说什么啊？我当然要陪你身边。”我有点生气，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没死了姐妹共事一夫相互扶持的心啊。
“那好。”
我坐旁边，静默了一会儿，“姐姐，你如果想抓住哥的心，应该老爷和几个哥哥身上下功夫。后宫向来就是朝堂的缩影，也是各派势力的划分。只有老爷和几个哥哥前头出力，受到重用，你和孩子才能被重视。”
姐姐躺软垫上，眨眨眼，“我何尝不知，可是林府充其量也就是银子多些。老爷也愿意砸，但是咱能跟国库比么。总有要山穷水的时候。怎么拼得过别人的兵马？”她望着我，突然叹口气。
“你别打我主意，我是不肯的，我才不上赶着给人当小老婆去呢。”
姐姐的脸顿时煞白，“你以为我是贪图他日后的富贵么？”
我赶紧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唉，我有什么资格说人，我也不过是姨娘养的。”想到我娘，我眼眶一红，当年我连她一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到别苑了。现好容易出来，却已经阴阳两隔了。
“唉，自家姐妹，我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个。我只是想着，不管是用什么，都不如拢住了心实。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姐姐闭上眼养神。
晚上到了驻地，哥会过来看姐姐和孩子，我跟姐姐说：“你记得跟他说，你要慢一步哦。我出去了。”
“你去哪？”
“我车里憋得慌，出去走走。”
“去，难为你一直车上呆着陪我。”
我从前其实是很耐坐的，可是别苑自了几年没人管束性子便野了。
这日正好停驻河边，我便带着红绡沿河边走着。小柳怕我出事，远远跟着。我心情加愉快。
突然想起那年钱府，有个谁教我钓鱼来着。要是有鱼竿就好了，我可以试试自己还记得不。
我四处张望，小柳走过来问：“十一小姐，你找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合适做鱼竿的东西。”
小柳笑了，“前面有一丛竹子，我去替你寻一根来，你就这站着别乱走。”
“唉。”我答应着，看他大步往前方而去。
“来来，红绡，咱们先挖着鱼饵。”我蹲下招呼红绡。
“鱼饵？什么东西？”
“就是蚯蚓啊。”我就近找了个就手的东西做工具。
“蚯蚓！我才不要挖呢。”
我挥挥手，“不挖让开，别挡着我。”
我努力挖着，前面突然出现一双男人的靴子。我抬头，眼前出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长得还不错，正满含兴味的盯着我看。
“无礼的家伙！”
“你这里挖蚯蚓又有多守礼来着？”
红绡忙上前，“少将军，这是我家林夫人的妹妹。”
“知道，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直听说林小姐，没想到是个蹲地上挖蚯蚓的野丫头啊。”
“劳驾，移一下尊脚。”原来这就是姬少将军啊。按说我该见个礼，可是他这么无礼，我干嘛有礼。
他退开一步，然后我就听到小柳的声音，哭笑不得的，“十一小姐，你怎么自己挖上了，你等我回来弄。”
“眼看天要黑了，等你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呢。好了么？”
小柳先跟姬少将军打个招呼，然后回答我：“你将就着使，我替你找了线跟钩，红绡你拿着，我把饵装上。”
“嗯。”我看姬少将军回了小柳的礼，也便微微一福：“将军，奴家有礼了。”
姬少将军嘴角抽抽，“我头回看到会钓鱼的女人，要不让小柳下去把鱼偷偷给你挂钩上，本少爷就当不知道。”
我白他一眼，“你少小看人。”我从红绡手里拿过钓竿，抛到河里。
小柳知道我好强劝不住，便一旁小声帮我温习钓鱼的技巧。
我照做，很有耐性的等着鱼上钩。可是浮漂总也不动，“小柳，这河里不会没鱼？”
“噗！”我瞟一眼姬少将军，这讨厌家伙还没走啊？
“动了，动了。”却见他稀罕的指着河里说。
我一看，真的呢，赶紧冲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结果拉起来一看，那鱼小的可怜，只有二三两。
“留着，好歹证明你确实会钓。”姬少将军嗤笑着说。
我把鱼抛回去，小柳好脾气的又帮我把饵挂上。
“林小姐，你慢慢钓，本少爷失陪了，哈哈。”
“好啊，回见。”大家都哥的锅里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应了他一句。
可是后来，鱼就再不光顾了。
“咦，奇了怪了，还是冲那家伙来的不成？”我嘀咕。
红绡道：“真的呢，姬少将军一走鱼也不上钩了。”
“说的很是。”
“十一小姐”小柳轻声制止我继续胡说。我就说他像蚯蚓一样了，怎么着。
“回去，一会儿该吃晚饭了。殿下过来看不到你，又该说你到处乱跑了。”
“我这是给他们留相处的空间，我做小姨子的，得知趣，你说是？”
小柳挑挑秀气的眉毛，像是很诧异我会这么说。
我把鱼竿收起来，小柳接过去，说替我收着。
我偏头看下落下的夕阳，“时间是好像比较晚了，这样，红绡，你赶紧原路回去说一声，就说我马上就回去了，不要叫人出来找了。”
“是。”红绡答应着去了。
我和小柳一起走回去。
“十一小姐有话要跟我说？”
那是，不然我干嘛支走红绡。
“小柳，你是不是也误会了。殿下就是我哥哥、我姐夫，没别的。”旁人误会不打紧，小柳误会可不成。
他笑了笑没说话，“快走。”
我一进帐篷，姐姐就说：“什么味儿？”
我闻闻身上，“哦，我挖蚯蚓钓鱼呢，我洗洗手去。”
哥正坐椅子上养神，闻言睁开眼：“你倒挺会找乐子。”
我吐吐舌头，出去洗手。
进来坐下，就开始上菜了，因为哥这里用饭，姐姐又有身孕，所以菜色格外丰富，便宜了我这个陪吃的。
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姐姐笑着说：“看你嚼得这么起劲，我也跟着多吃了半碗。”
“那敢情好，我就是你的开胃菜，秀色可餐那种。”帐里的人都把头转开去笑。
哥也笑，嘱咐了几句单独上路要多注意些然后就要回他自己的帐子去了。
“十一，你送殿下出去。”
“哦。”
我陪着哥往外走，“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跟外甥的。”
“嗯，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有什么想要的么？”
“有啊。”
哥止住脚步，“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就答有。什么？”
“书。”
“不行，听说穿针都要找别人帮忙了，还敢看。大夫说你再这么看下去，以后眼睛就不能用了。”
我穿针是驻地闲时给没出世的外甥做东西，挂身上的小物件什么的。因为习惯了晚睡，睡早了不行。
“针线活也别做了，有什么叫绿钰红绡做就是了。”
“唉。”我答应着，转背你管我。
“你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我是不是得把你带身边看着才行？”
我赶紧摆手：“哥，你是忙大事的人，回头见到老爷你交代他一声，他自然会管教我的了。”
“你想让老爷管教？”
“如果老太太能活过来，我宁愿守她的规矩过活。”
哥不言语了，半晌叹口气走了。
小柳换班吃饭刚好回来，低声说：“十一小姐，你怎么这么刺殿下，他打小老太太跟前承欢，他跟你一样难过。”
“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小柳指责，我委屈极了。
小柳没办法，又哄我：“十一小姐，是我把话说重了。你快别这样。”
“别哪样？”我小柳跟前格外不讲理。这些年他一贯都让着我，我就算把别苑的瓦揭了，他也只会说十一小姐小心点，看摔着。
“别红眼，别掉金豆豆，你的金豆豆可值钱了。”
我揉揉鼻子，“那好，回头穷极了，我就去卖哭。”
小柳被我逗笑，“十一小姐，只有一个地方需要人卖哭的。”
“我知道，给人当孝子嘛。我要真敢去，老爷那么爱面子，一心争上游，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我老子肯定是干得出这个事来的。
“十一，回来。”姐姐站帐前，一手掀起帘子。
“哦。”我冲小柳挥挥手，往帐里走。
姐姐撑着腰往里走，“你啊，跟你说什么也不听。”
“姐，等到了地头见到老爷，我就没好日子过了。你就让我再松泛几日。你有孕身不能操那么多心的。”
晚上，我陪姐姐睡床上。想着就快见到老爷和哥哥们了，还是挺开心的。猛然间听到姐姐说梦话，叫‘殿下、殿下’的。
我摇摇头，睡里梦里都忘不了。这回我信姐姐说的不是图日后的富贵了。老爷或许有这个心思，但姐姐不是，她真心喜欢哥的。我当时听说是老爷把她送给哥的，心头就好大一个疙瘩。这老头子为了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