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旻儿就此坤泰殿住了下来，倒是没用多久就习惯了居，也不用一定要我的床上才能睡去了。
二月十五觐见的时候，我特意把他抱了出来，让姬瑶好看。
他小小的脸上白里透红，靠我身旁稳稳坐着。只要给他个依靠，他就能坐得比较稳不会跟不倒翁一样的。
看到姬瑶他还是有点怕，但又忍不住看她。母子天性！可惜哥话已出口，不然我很愿意还给姬瑶的。毕竟她又不诈死离去。
姬瑶直愣愣的看着儿子，好像也是一副失去了才知道珍贵的样子。我那天说旻儿从来不是她的拖累，而是她的护身符，想必是听进去了。
去看过太后，我让人招呼贵妃一起到坤泰殿。
“平时，你也可以过来看他的。”
旻儿正由翠侬把着手玩一个很简单的玩具，就是翻绳，对手是丹华。这个可以很好的锻炼到手。次数多了，他也能自己动动手指翻一下，正很开心的翻着。
我同姬瑶进来，丹华她们赶紧停下来行礼，翠侬也抱着旻儿躬身。
“继续玩。”我随意旁边坐下。
夏嬷嬷进来告诉我今天太医给旻儿拟的食谱，由太医来定食谱，可以很好的知道吃哪些东西比较好。
她们倒没再玩了，翠侬把红绳揉成一团塞进旻儿的小兜兜里。这样，他想玩了就会伸手去拽出来，我们就懂了。
“你抱抱。”我把旻儿递给姬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姬瑶抱孩子的手法很生疏，我暗叹口气，旻儿坐她腿上有点畏缩的样子。
丹华站起来说：“娘娘，上回说的那个会训练鸟的伶人请来了。”
我站起来，“那好，都出来看看。”上回有人凑趣告诉我，有个伶人能训练鸟按他的意图飞，我感兴趣就让人去找。反正宫的日子也没什么大事，要学会消遣。
那个人站戏台上，戏台四周都拉了绳网不会让鸟飞出去，不然这宫里乱飞就不好了。万一皇帝陛下或是别人正路上走，然后天降鸟粪，我就罪过了。
我坐正，姬瑶抱着旻儿旁边，然后是丹华，坤泰殿的老老小小站旁边一起看热闹。
那伶人从一只鸟开始，不管那鸟怎么飞，都他两手轻轻舞动的范围内，然后两只、四只、八只一直到一二十八只，到后就看到他的手动，一大群鸟就他划出的范围内飞着。看来我让人拉的绳网白拉了，根本用不上嘛。
旻儿也很喜欢看这种热闹，看到后两只小手还轻轻拍打姬瑶抱着他的手。
姬瑶忽地僵住，然后把孩子往旁边夏嬷嬷手里一放，给我行个礼：“臣妾告退。”我还没出声呢，她就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我转头，旻儿愣愣的看着姬瑶不太稳的背影。我看她走得一脸恍惚，唉，像是明白自己从前对这个儿子有多疏忽了。她现自责也好，悔恨也好，都于事无补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呢。
“好了，赏。下回谁知道什么好玩的再告诉本宫。”这些从民间找来的艺人都是被重重检查然后才能够进来的，我寻思着太后千秋的时候要不要多召点民间艺人来表演。我对这些伶人都很好，很尊重。因为他们让我想起我娘，还有不曾谋面的外公。说起来，他甚至不能算林府的正经亲戚。因为我只能管太太的爹叫外公。他这些年这么样了，我让人出去找找。至少要让他安晚年才是。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暖和了，到三月间宫女们已经统一换上了春装，御花园里的花也开始次第开放。三月十五拜见了太后，我便搀着她一同出去走走。妃嫔们除了杜美人、宋宝林她们两个搬到清宁殿来的朴素一些，也都个个花枝招展的跟后头。无他，因为皇帝早朝散的早，太后说想一起走走，让人去请来的。
我进宫已经四个月了，皇帝一直坤泰殿就寝，今儿这个用意就很明显了。她当初希望我投桃报李我没有理会，现是要用自己的法子帮范婕妤了。而其他人想必也乐见范婕妤的这个破冰行为，反正如果皇帝幸了范婕妤她们也能有个盼头不是。我只做不知，伸手搀了太后边走边说。
哥哪有看不出来的，敷衍众人几句，转身搀住太后另外一边。我们这一行二三十人，倒像是去春游的。
御花园后有一大块草坪，正绿油油的长着。
我问子珏：“想不想放纸鸢？”
她点头，“想。”
然后我又问范婕妤她们，她们也说想。
“性今儿大家一起放。”我让太监赶紧去拿纸鸢。
翠侬一听我问子珏的当口，已经差人回坤泰殿取轻便衣裳。
“我就知道是你自己想放。”哥我耳边轻声说。
衣裳拿来，我便到旁边的殿室去换。各妃嫔也差了人会去取衣裳，各寻了一间屋子换妥。
到了这个时节，宫里自然备下了风筝，很快取了来。我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有一个金龙的，那是给哥准备的。还有一个彩凤的，自然是我的。
另外还有蝴蝶的，千足蜈蚣的，还有画着富贵牡丹、五福捧寿图样的。甚至还有一些，不是宫里的样式，是妃嫔们私藏的。
太后乐呵呵的坐太阳下看着，一边和太妃们说话。
宫人取了彩凤风筝过来，我看着突然想起当年哥随手画给我的美人风筝，至今还林府闺房的墙上挂着呢。
子珏和二皇子也各领了个稍小的，只有旻儿孤单的由夏嬷嬷抱着，我看到姬瑶没去领风筝，想想也就没去管旻儿，让她们母子呆着。
“皇上，一会儿您的金龙离臣妾的彩凤远一点，不然万一线缠上了，肯定是牺牲臣妾这只的。”
哥扫我一眼，我估计我这话一出，那些蝴蝶啊，蜈蚣啊，牡丹啊都会奔金龙而去了。我今儿倒是想好好的放一回风筝，于是让翠侬拿着走开到一旁。
等我的彩凤扶摇直上的时候，哥的金龙也开始攀升，像是起了兴致要和我比赛似的。
结果，当真如我所料，金龙旁边十来只各色风筝争芳斗艳围绕着，弄得到后来有点像是突围。高根本不能和我的比。我这边，就丹华的蝴蝶远远的挨着，完全不影响挥。
“皇上，臣妾要赢了。”我大声说。
“谁说的？你们都让开，朕的线要被缠上了。”哥呵斥身旁一群的莺莺燕燕。我看了下，贤妃陪子珏放小风筝。草坪的另一边，董昭仪也看着二皇子，让小太监先放上去再把线轴交到他手上。其余的，基本都围绕哥身旁不远处。开始也还相安无事，可一阵风起，眼看就有缠上的危险了。
皇帝这么一呵斥，众人忙不迭的要移开自己的风筝，结果有几只又相互缠上了，还有三两只和金龙的线缠上了。
“秦涌，快点。”秦涌奉命拿大剪刀把跟金龙缠上的几个风筝线都剪断，让风筝自行飞去，还了金龙自由。哥笑着移过来，“谁说你要赢了，看看，谁的上面。”
“不要过来，万一缠上了，还没过瘾呢。”他走过来，我就退开去，结果金龙和彩凤的线还是缠到一起了。
“都怪你啦。”我嗔他两眼。这彩凤风筝这么漂亮，就连青色的凤爪都那么逼真，就要被剪断线飞走了。
哥笑着从秦涌手里接过剪刀，干脆把金龙彩凤一起放飞走了。那两只线缠一处的大风筝，就这么相依相伴的飞了。
“这就叫比翼双飞。”哥笑嘻嘻的说。
我转头去看两个小风筝飞起来没有，结果那两姐弟也站一处，风筝缠上了。子珏便学了哥的样，把两个小风筝一起放掉了。
天空还稀稀落落有几个风筝，但显得有几分意兴阑珊了。两个孩子倒是又各拿了一个继续放。
我看看旻儿，他正望着姐姐和弟弟，而姬瑶，我本以为她会照看旻儿的，也正呆呆的望着天空。看那方向，正是龙凤风筝一起消失的方向。
我走过去，“你怎么不放，放了把线给旻儿拿着啊。”
姬瑶把仰着的头低下来，“不了，还是拜托娘娘了。”她这话说得郑重，我恍然明白过来，便点点头，“你放心。”
说着就让小太监放了个小风筝上去，然后把线轴递到坐着的旻儿手里，他有点拿不稳，我就把他叉开腿放我腿上，握着他的手捧着线轴，让风筝自己天上飞。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我注意到姬瑶的眼有点湿润，舍不得。是我，我也舍不得。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我这一过来，哥身边的位置又空了出来，范婕妤便走了过去，让他教自己放风筝，因为她老放不上去。
那几个把风筝放上去了的，显然有些懊恼，这么好一个借口被人用了。刚才那三个风筝线被秦涌剪断的，这会儿正郁郁的坐位子上呢。
哥指点了几句，我看范婕妤的风筝就当真放起来了。太后的脸上微微一抹笑，显然很满意范婕妤善于抓住机会。
我手上一时没握牢线轴，它自个儿飞快的打着转，风筝也越飞越高，这会儿风好。
哥回头看我一眼，然后笑着走过来挨我坐下，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耳边说：“心神不宁啊？”
“看，旻儿，你的风筝飞得好高哦！”我指给旻儿看，不去理会旁边那个得意的家伙。
旻儿又高兴的拿小手拍我的手，这孩子，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表达方式的。
姬瑶一直旁边看着，我却想着这个如果办成功了，是不是可以再试试别的人。
什么都是现成的，只是第一次说的时候姬瑶不肯走而已。所以，现要进行也很容易。宫里让秦涌去安排，自然妥当得很。宫外姬少康也做好了准备。现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当然不能马上就叫她‘死’了，不然我得背一辈子抢人儿子害死母亲的恶名。
姬瑶的哪根筋彻底转过来之后，我叫她没事就到坤泰殿走动，看看旻儿。她想了半晌，说：“还是不要了。旻儿娘娘身边，的确比臣妾身边过得好。臣妾既然决意离去，还是不要过多和他相处。”
我点头，“那好，我们会快安排的。”
春困秋乏，午后，我躺椅上上正打着瞌睡。翠侬轻手轻脚进来，听那脚步声是要退出去，我把烟睁开：“醒了，什么事？”
“娘娘，贵妃娘娘不慎把手摔脱臼了。”
我直起身子，‘哦’了一声。
“娘娘，您上回说手被歹人所伤，这个歹人就是贵妃？”翠侬眼里有股愤然。
“嗯，我们，算是打架，然后我比较倒霉，手脱臼了。她现这么做，是想还我。”我打个哈欠，“有人去看她么？”
“没有。”
“都等我呢，你看着我一去，一准都去了。嗯，衣。”
“是。”
果然，我刚到了慧芷宫门口，就听说住得近的已经有两个到了，其他人也陆续赶到。
姬瑶迎出来，一脸的平静，盈盈下拜，“臣妾恭迎皇后。臣妾不慎受伤，带累娘娘和诸位妹妹走这一趟，着实心里难安。”
“平身，手伤了就不要迎出来，你这又是何必。”
她微微一笑起身，“不然，臣妾的心难安。”
我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有一种真正得到平静后的安宁，“既然你没事，本宫也就不进去了，省得你又张罗，反是扰了病人。”
我没坐轿子，悠悠然的从慧芷宫走回去。她这回是真正看透了，就要破茧成蝶，离宫远遁。而我的战场，始终是这后宫。我得继续步步为营的活下去。
四月里的大事就是丹华要远嫁。礼部把拟好的陪嫁名单送到我这里，我叫了她来一起看着，主要是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身的侍女都是代王府送来的，也已坤泰殿呆了些时日，看着挺好。机灵懂事，到了高昌应该能是臂助。
而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也罗的比较齐全。他们都并不是本行业拔尖的，因为拔尖的往往有坛坛罐罐，不愿也不必千里远行。这些人也是为了将来的生活际遇能有所改善，所以愿意被征召。
他们将作为华禹与高昌友好的使者，被镌刻进史册。
“无需再添减了，考虑得很周到。”
翠侬奉上一个锦囊，我端着茶盅道：“这个你收好，是我给柳相的亲笔书信。你留着生死关头再拿出来，希望用不上。”
所谓的生死关头，就是万一丹华高昌玩不转，华禹不打算救人只打算换人的时候。
她心头也明白，这就是她的一场豪赌，郑重的收下。
“娘娘，丹华必不敢滥用。”
“救命的锦囊我想你也不会。你可以为你的儿子去争夺，但始终要记得，你是华禹人。”
“我明白的，我的根华禹。”
明白就好，那个虎狼窝，如果没有这层身份罩着，很容易被那群女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你跟云兮交情如何？”
“还好。”
“高昌王身边的近侍聂峥与她有同门之谊，你自己去想法子。”
“是，丹华拜谢娘娘。”丹华恭敬的郑重的给我磕头。
有了这两重护身符，多少会能保得你多一些。
到了送嫁的正日子，丹华一身大红婚服，前来向帝后磕头。她偷偷我耳边说：“娘娘，维扬的时候，我一直挺遗憾你不是真男人来着。保重！绣鸾会一直一直记着你，为你祈福的。”
我失笑，“你也保重，远嫁的姑娘，也许能有再见的一日。”
她含着眼泪点头，然后由代王世子牵着一步一步下了台阶，上马车的时候又回头来望我一眼，然后毅然决然的登车而去。
看着那十里红妆的送嫁队伍渐渐化作个看不清的小点，我喟叹，真的一个一个都离我远去了。如今我身边的就是哥，我们会一起相伴老去，直至白苍苍，儿孙满堂。
此后数十年，高昌的这位王后、王太后以及她的子女，当真成为了联系两国交好的一条纽带。丹华本人也成为高昌子民世代敬仰的国母，她将明的火种带入了高昌。而她与我，也保持了终身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