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老爷看着我,“孰是孰非,你自己把握,女儿不由爹,何况是泼出门的水。再说,你是皇后,我是臣子。只是,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承担后果。皇帝那里,或许还不是色衰而爱驰,而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你既然一开始不要贤惠名声,那么一旦出事,不会有老成谋国的大臣站出来替你说话的。”
我点头,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又何止是皇家,林家不就是这样么。所以,与身份无关,只与人有关。
老爷看着我不改初衷的样子,叹口气,“好,就算是到了坏的地步,林家总能让你有个容身之所,不会短了你的一日三餐。”
我心头一跳,怎么,我选的路老爷心如此凶险?独孤后是早早逝去了,而还有妒后的先例是废后遣归家。不过,老爷能说出这话来,也算有父亲的担当了。没要我一心为家族努力,而是说家族是我后的容身之所。
他心后妃就应该像贤妃那样,投君王所好。虽然不一定能荣宠终身,但终究可以凭着年少时的情分,衣食无忧。
老爷去贤妃那里了,他不去我也会提醒他去的。不然我闹那么一出做什么。
我坐镜前,看着镜青春韶华的自己。
哥自然是爱美色的,其实我自己也是。只是,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翠侬担忧的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出声,“娘娘,您看太后娘娘,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事,可现看起来不也很年轻么。”
那倒是,安穆太后四十多的人了,又北苑关了二十多年,如今看起来也是三十四五的样子。我若好好保养,肯定三十年后比她看起来年轻。只是,看起来年轻,能跟宫里一批又一批真正琦年玉貌的小女孩比么。
我看了有一会儿,让人去请四哥进宫来。我闹这么大动静,不找他进来,岂不露馅。
四哥很快和十姐姐一起来了,十姐姐一来就上上下下打量我,“十一,你没事?我一听说就着急,可是相公说如果有事,皇上肯定早就派人到我们家叫人了。”
我点头,“没事了。四哥,我找你来是有别的事。”
四哥疑惑的说:“别的事?”
“嗯。我想知道我四五十岁是什么模样。”
十姐姐正叉水果吃,闻言抬头,“干嘛啊?”
“看看嘛。”
四哥凝视我半晌,“我去你的药房配点东西。”说完就到药房去了。
十姐姐则移到我身边坐下,“听说老爷进宫来了?”
“去贤妃那里了。”除夕宫宴后,我们俩是彻底没往来了。
十姐姐看我不欲多说,转了个话题,“宫里住了一阵子,回去后就觉得厨子的手艺大大的下降,吃什么都不香。皇上不是说我帮了忙要我自己提要求么。我想好以后讨什么了,就要个御厨,让皇帝给工钱。”
我大方的说:“当然没问题。只是,御厨分工太细,各人只干一样活儿,你要个剥葱的还是切菜的?”
十姐姐冲我瞪眼,“那我要一个回去有什么用?”
“我看你喜欢的多是点心之类的,我让他们把方子给你好了。给你个人,你家的食材也不合适。什么时候想吃了你就进来就是。”
她点头,“也好,叫皇帝帮忙出工钱还行,菜钱还是得我自己出。我可没你有钱。”
“听人来报喜,说是清惠也有好消息了。”我笑着对十姐姐说。
“是啊,年前刚现的,两家人都高兴地不得了。”十姐姐笑眯眯的点头。
“初八我就不叫她进来了,回头让翠侬去看看。”进宫一年了,我马上就将十七了。这一年生了太多的事。四姐姐的儿子考过府试,年后再考院试。清惠有喜了,生下来就是将门之后。四哥的药铺成了京城的达官贵人喜欢光顾的店,他收了四个弟子,想挑一个传授衣钵。清裕也七岁了,再过个七八年就能逐渐挑起重担。十三姨娘的养子年前刚满了三岁,看着还好,挺老实憨厚一个孩子。
姬瑶远遁了,而旻儿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有,哥替我找到了只见过两三面的外公。他老人家现京郊的一个院子里养老。
绣鸾千里远嫁,翠侬红鸾星动,只有云兮八风吹不动。
而我,终于和哥有了孩子。
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所有到天上去了的林家人,愿你们早日安息,去往彼岸转生。
娘,十一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会像您爱护我那样,照顾他成长的。对我而言,他不是皇子,她也不是公主,就是我的孩子而已。
我心絮絮叨叨的许愿,十姐姐一旁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喝那个,不亦乐乎。
四哥拿着东西过来,“来来,我帮你化妆。”
哥这几日不是祭天地,就是祭祖宗,或者赐宴京的藩王,忙得也是不亦乐乎。
他今天回来的挺早,直接走进来就坐到大椅子上,拉开领子,“十一,倒水。”我大腹便便的,他自然不是真的要我去倒水,只是喜欢这么喊,要我把水放他手上。
翠侬把水递到我手上,眼里露出促狭笑意。
我走过去递给他,他接过去几口喝了,然后把杯子搁旁边,抬起头要说话,结果就面色大变,“厄,七姨娘?”
我娘有这么老么?我娘活到现也才三十五好不好。
我瞪着他。
他站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然后说:“十一,你搞什么名堂?”
我比比自己的脸,“我老了就是这个样子。你要不要也当一回老公公?”
他转头去看外头等着看热闹的四哥和十姐姐。
“你们两个,怎么跟她一起胡闹?”
我嘟囔,“谁胡闹了,人都是要老的嘛。”
哥指指我,“可是你这么四五十的岁数,然后大腹便便,一副老蚌得珠的样,我看了实是觉得滑稽。”
厄,好像是把这茬忘了。
四哥和十姐姐爆出大笑声,这两人肯定早就等着看我笑话了,亏他们憋了这么久才笑出来。
“翠侬,你怎么也不提醒我?”我一直想着老爷说的话,把这个完全给忘了。
翠侬小小声的说:“奴婢以为过年,娘娘是故意逗趣呢。”
“哈哈哈哈!”哥也加入到嘲笑我的行列。连翠侬也低了头暗笑。
然后门口出现两个叠一起的小脑袋,萧栩和趴他背上的旻儿,估计是被笑声引来的。用手扶着旻儿的夏嬷嬷惊疑的看着我,“娘娘?”
萧栩跟她说,“秦嬷嬷,抱好王爷,我要过去看看。”
气死我了,这么严肃的一件事,怎么搞成这样啊。我气呼呼的坐下。
偏偏旻儿还一脸天真无邪的问:“母后呢?父皇,你们,笑什么?”旻儿还不太能说长句,经常随意断句。
哥伸手指着我,“这呢,快过来看看。”
夏嬷嬷肩膀抖动,抱着旻儿过来,福身下拜,“安乐王给皇上、娘娘请安!”然后说:“奴婢见过皇上,娘娘!”后两个字因为忍笑还带上了颤音。
“起,起!”哥忍着笑叫她起来。
旻儿瞅着我看,萧栩是夸张的用两只手托着我的右手,“哇,连手上的皱纹都那么像。”
四哥得意的说:“那当然,你要不要变个小老头儿?”
萧栩看看我,“好像蛮好玩的。”然后点头,“要!”
好,有人陪我了,我怕他反悔,“快动手,四哥。”
我这一出声,旻儿好像才确认了面前这个老婆婆是我,瞪大眼,然后‘哇’的一声就开始哭,边哭边抽噎,“要母后,姨丈,变回来!呜呜——”
哥瞅着他,“唉,真是跟女孩子一样,说哭就哭。”
旻儿并不懂这话,继续抽抽搭搭的,“母后,要母后!”
我让夏嬷嬷把他放我旁边,替他擦着金豆豆,“旻儿,三十年后母后就是这个样子,母后不年轻也不漂亮了,你就不喜欢母后了么?”
他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嗯?”
哥转头来看我,然后说:“原来这样啊,老四,你先帮我弄一下。厄,跟十一同龄就好了。”
我推他两下,“不行,男人比较经得起老,就按实际大八岁的样子。”
“厄,那好。”
我跟哥现坐一起,从镜子里看,跟母子档一样。
四哥已经开始萧栩脸上涂涂抹抹,闻言道:“我这已经开始了。”
萧栩笑眯眯的说:“当然皇上先,我等一会儿。”十姐姐正喝茶,看到萧栩一半脸是老头,一半脸是小孩,噗嗤一声,口里的茶就喷出来了,因为她坐得近看热闹,茶水就全喷到萧栩身上了。她赶紧掏出手绢替他擦,“对不住!”
翠侬笑着出去给萧栩找了身衣服来换。
哥四哥手下,也渐渐变成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我一边看着,美青年这就变成美大叔了,震撼还是很大的。
我们两两相望,都是一脸的奇怪。
后这就成了一场闹剧,大家的嘻嘻哈哈收场。直到该传午膳了,我让人去通知老爷和贤妃过来用饭,几个人才匆匆洗掉了伪装。
贤妃说是胃又不舒服,只让子珏同老爷一起过来。我没去追究真假,让她过来,我们俩也是相看两相厌。
萧栩叽叽喳喳把上午生的事告诉子珏,子珏积极要求参与,后也变成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的模样,只是不管她还是萧栩,眼神都是小孩的,看着很有意思。
等到这一天结束,我和哥并肩睡床上,他才说:“装的始终不像,我也不知道三十年后我们外表变了,心是不是会一如今日。但是,此时我是很真心爱着你的。咱们要想知道三十年后的事,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慢慢的一起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