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太后这场风寒拖拖拉拉一直没有好，而十七也一直安安生生的我肚子里呆着。一直到了五月初四的早上还是没有动静。
我犯愁的摸着肚子，他已经里头多呆了半个月了。
“弟弟，外头很好玩的，你出来玩嘛！”晨昏定省的时候，旻儿大声对着我的肚子说。萧栩则是盯着我的肚子，“娘娘，皇子是不是睡觉啊？”
因为之前一段时间他们都看到过我肚子鼓起一个包动来动去，现这么安静，都觉得奇怪。
“不知道。好了，你们去上课。”不是萧栩给旻儿伴读，是旻儿跑去陪他上课。因为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好玩，但是又不想出坤泰殿。外面他总觉得不自，除非我和他一起。随他去，即使听不懂，熏陶一下也是好的。
只是，十七啊，明天就五月初五了。母后的肚子里住着很舒服，你也别一直住啊。
民间有种说法，端午出生的孩子不利父母。哥说无稽之谈，我们的孩子怎会不利父母，等他生下来，朝对我不满的大臣就可以消停了，他老子也就省事了，是大利父母。
“别担心了，我不意，你也不意，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非得要说，我一生下来，三天之内父母双亡，那还得说我克父克母呢。”
也对，我们当事人都不意，那还有什么。
“只是，他真的该出来了，再不出来你都难受死了，我看着实心疼。”
这个，的确怪累人的。
我躺床上午睡，想着明天又过粽子节了。然后感觉肚子里剧烈的翻腾了一下，这孩子，这是睡醒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动了一下，我睁开眼，“翠侬”
翠侬停下打扇的手，“娘娘？”
“动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
“娘娘躺好！”翠侬麻利的吩咐人去叫接生嬷嬷等人到位，然后吩咐小宫女烧水的烧水，铺床的铺床，总之按之前计划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又叫小顺子去告诉秦涌一声，如果皇上现走得开，就请回来。
我一早选了偏殿的一间屋子做产房，坤泰殿上上下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连我内，都有一种终于要生了的感慨。
我换了衣服躺到铺着白布的床上，做迎接孩子到来的准备。
秦嬷嬷笑着说：“还早呢，娘娘。这才开始阵痛，头胎本来就慢，起码还得等几个时辰。你这会儿就是想吃吃、想喝喝，量保持体力。”
怀抱着即将做母亲的滂湃心情，我胃口大开，一扫之前数日的消沉，大吃大喝起来。这会儿正是间隙，所以我抓紧时间吃喝。当然，都是很能扛事，但又不会搞得人不住要如厕的食物，譬如参汤。
哥匆匆赶回来，隔着门问了我现可还好之类的。
“总算是肯出来了！别急，这才刚痛了两回，听说要好几个时辰呢。”我喝着参汤说。
“十一，我就这外头，你放心。”
“恩。”
四哥也进宫来了，看我还很有精神的样子，“你还是歇着养神，这才刚开始，体力要用到刀刃上。”
“哦。”我依言躺下。
果然，接下来就越痛越频繁，而且每次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记着四哥的话，体力要用刀刃上，也没哼哼，只是每次痛的时候抓紧秦嬷嬷的手。
两个接生嬷嬷轮换着坐床尾，她们让我先别用劲，等到她们叫我用劲的时候再一鼓作气。
挨到天擦黑的时候，我忍不住呻吟出声，太疼了，可是孩子还是没有要出来的动静。
哥听到我呻吟，像是又走到了门边，焦急的想往里探头，被嬷嬷劝回位子上坐下。
四哥也过来劝他，说是现还没到时候，叫他先别急，不要给我增加压力。
外头又响起一个声音，贤妃的，“皇上，您先坐下，您这样娘娘急。臣妾进去瞧瞧，然后出来告诉您。”她几时来的？
门打开，贤妃走了进来，秦嬷嬷她们站起向她行礼，“什么时候了，不拘这个，娘娘，您感觉怎么样？”
“疼！”我哽咽着说。真的是疼极了。
她代替秦嬷嬷床头坐下，“是这样的，每个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她伸手替我擦拭脑门上的汗。
这回我待产，因为哥搞鬼让太后歇着了，所以外头竟没有个女眷坐镇。所以，才叫了贤妃来。
无论如何，她也是我亲姐，这会儿我们就一笑泯恩仇。这屋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又精挑细选的，哥让我放一个心。
我就这么挨着，等到接生嬷嬷叫我跟着她用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总之我感觉是过了很久很久了。
“娘娘，来，吸气，用力！”我闭着眼，头完全汗湿了，听到叫我用力我就用力。可是，这都用了好久的力了，我也快没力了。
“还没有出来啊？”我勉强睁开眼，贤妃的脸色不太好。
“你别急，头胎都慢。你忘了我生子珏你们也外头等了好久的不是么？”
“恩。”
然后又是一阵‘吸气、用力’，但是还是劳而无功。我这回真的脱力了。
“贤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是翠侬的声音，她一直防备的站贤妃旁边。不知道贤妃做了什么，让她要这么问。
我努力睁眼想看看，却见到翠侬眼角含泪的转过头去，然后一个接生嬷嬷就出去了。
“做、做什么？”我挣扎着问。
“没什么，你歇一会儿。”贤妃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我还没有入宫的时候那个好姐姐的样子。
我心头有不祥的预感升起，“翠侬，怎么回事？”
翠侬走过来，“没事的，娘娘，您听贤妃娘娘的，歇一会儿。”
我闭上眼，“是、是不是要问皇上，保、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不是说坏的不灵好的灵么？
身旁一时无声，看来是的了。没人想承担把这坏消息告诉我的使命。
贤妃抹去我额角的汗，“也许还不到那么糟的地步，咱们再努努力。”
门哐啷一声被推开，哥冲了进来，嬷嬷赶紧关门，四哥好像也进来了，我听到好像是竖起了一道屏风。
贤妃依然坐床头，哥坐到了床上，代替大迎枕垫我身后，搂着我的上身，“十一，别怕，我这里。”
贤妃的声音有点哽咽，“皇上，再试试。”
“好！你们给朕听好了，娘娘跟腹的胎儿都必须保住，否则”
“皇上，这会儿不用你威胁，她们也会全力的。”四哥打断哥的话，“你们再试一次，十一，不要放弃！我们都这里替你打气，你一向是勇敢的。”
接生嬷嬷有些惶恐的靠近我，“娘娘，您千万不要睡，咱们再继续努力！来，跟着奴婢吸气，然后用力！”
我抓紧哥的手，虚弱的说：“好！”
我按照接生嬷嬷的话鼓起后的力气使劲，但是一阵努力之后还是没见到成效。我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耳边说话，“皇上，胎儿个头太大了，真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
“可娘娘都已经昏过去了。”
然后又是四哥的声音，“皇上，看来真的不行。不能这样拖下去，不然孩子跟大人都保不住的。你、你早做决断。”他到后也有点哽咽了。
是，如果哥决定要孩子，四哥也好，姐姐也好，都没有立场和权利反对。毕竟我肚子里的很可能是华禹皇朝的嫡皇子。也没人敢这个时候乱出主意，万一皇帝现选择保孩子，日后想起来，心痛皇后的早逝，迁怒于出主意的人，那样的后果即便是四哥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贤妃这个枕边人都承受不起的。
而哥的身体状况，以后我们不一定还有机会有孩子的。那么，就只有一个二皇子可以作为即位的人选了。这样的结果，恐怕除了董家人，也没有人乐见。
几颗滚烫的泪珠砸我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流。
“保、保大人，朕要大人！”哥沉痛的声音我头顶响起。
“皇上！”屋里响起几个声音。显然皇帝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还愣着干什么？朕说了，要保大人！”哥忽然吼了一声。
而我，却被那几颗泪给砸得醒过来了。
“我、我要孩子！”这是我们好不容易以才得来的宝贝，以后也不一定会有。如果他说要保孩子，我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不，十一，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的。”
“不一定，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如果、如果我真的”我转向贤妃，“孩子，就拜托姐姐了！”交给她总比交给太后或是别的什么人让我放心些。
贤妃的泪也滚落下来，“皇上都说了保大人了，你胡说什么。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
哥的生育能力受损，而我也被太后暗算过，能怀上这个孩子是托天之幸。就算以后我再怀上，身体经过这一次的损伤，还能不能顺利诞育孩子也是未知数。其实，即便不要孩子，我现的状况，恐怕要存活下来也不容易。那还不如保住我的孩子。
“我要孩子，嬷嬷，我们再来。”
“不，十一，我只要你，就算没孩子又怎样，还有瑜儿，瑜儿不行，还有那么多宗室子弟。抱养过来就是，你已经是一个好母亲了，无需再证明什么。”
我自己心里说吸气，然后聚起全身的力量再一次往下坠去。
到了这个时候，接生嬷嬷也只得配合我了。
“娘娘再用一把力，看到头了。”
我咬住下唇，捏紧双手，终于又使出来一些力。
“肩膀出来了！再用一点点力就可以了，娘娘千万撑住！”
“是个皇子！”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以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后来的情形是翠侬描述给我听的：
孩子生出来了，个头很大，足足有斤二两，哭声也大，整个坤泰殿都听到了。接生嬷嬷快手快脚的抱去洗了包裹好。
这个本该万众瞩目的嫡皇子此时却没得到应用的重视，因为所有的人都围我的床边：哥、四哥、姐姐还有翠侬。
我已经被秦嬷嬷和翠侬给我擦洗换过干净的衣物，床上的垫褥也统统换过了。
哥整个人失去理智就坐床上抱着我的上半身不松手，方才秦嬷嬷和翠侬替我擦洗，都是四哥把他硬拖开的。等我一出来，他就抱着，任谁说都不松手。
听说后是章太医说：“皇上，还没落气呢，您别挡着！”
哥这才懵懵懂懂的松了手，让他诊脉。
四哥和章太医会诊的结果是我虽然还没落气，但是也差不多了。只是没人敢这么告诉哥，章太医也不敢。
“哇！”**声的哭起来，贤妃只好起身张罗，让秦嬷嬷抱去让一早备好的乳母喂奶。喂好了再抱过来，贤妃抱到哥跟前，“皇上，您看看皇子！他还需要您！”
哥抬起头，居然劈手从贤妃怀里抢了过来，“拿来！”还狠狠的瞪着贤妃，吓得她倒退了两步。
翠侬说皇帝应该是想起我说的要把孩子给贤妃带的话，所以才恶狠狠的看着贤妃。
她赶紧上前说：“皇上，皇子刚生下来，您不能这么拿着。您看，他难受！”十七他父皇手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哥这才心软，任翠侬抱走。
“抱回来！”
翠侬惊疑的抱了回来，不明白皇帝又要干嘛。
“放十一旁边，让她听听孩子的哭声，她敢放放心心的走？”
翠侬依言把停下哭声的孩子放到我旁边，盖上被子。
孩子这会儿吃饱了，又没人毛手毛脚的折腾他，所以甜甜的睡了。哥就看着他，“你怎么还不哭？快点哭，哭给你母后听听。”
结果十七压根不给他反应，看哥竟是要动手把孩子弄哭，四哥赶紧伸手拦下，“快去，把安乐王抱来。”
旻儿知道我今晚要生娃娃，跟萧栩一起撑着想听好消息，都还没有睡。两个人一起来了，来了看到我脸色苍白，好像死了一样的睡床上，又听说可能真的醒不过来，立时便二重奏的哭了起来。
他们这一哭不得了，十七被哭醒了，也跟着哭起来，三个孩子直哭得声嘶力竭的。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能醒过来，是因为一直记挂着哥砸我脸上的泪。还有，我连一眼都没有看到过我的儿子。
我不能死，我死了，贤妃就算心力，又怎么比得过我自己带我的儿子。还有哥，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他哭过一回的。
我足足昏睡了五日，等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依然是一片漆黑，已经被打包好，裹好了腿脚的十七就放我枕边，我闻到一股奶香味，心知自己是真的还阳了。只是我没力气歪头去看他，也没力气出声喊人。
床头趴了个脑袋，毛茸茸的，不知道是谁。
我试了几回想张嘴，都没办法出声。
后是十七的一泡尿把人吵了起来。他酣畅淋漓的尿了，我闻到一股很大的尿味。守夜的人也闻到了，“皇子尿了！”后来知道他们他身下垫了不浸水的东西，这样不用每次都要换床单。我禁不起这样折腾，而哥又坚持要把孩子放我旁边。
床头那个脑袋是翠侬的，她被小宫女吵醒，抬起头来，就看到我睁着眼，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看到我眼珠子转动，这才高兴的说：“娘娘醒过来了！”
然后坤泰殿的殿门次第打开，不停有人喊：“娘娘醒过来了！”
再然后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已经这里守了几日的哥，还有紧跟他身后的四哥、五哥、贤妃、四姐姐，甚至还有老爷、外公，大嫂、清裕统统都涌了进来。
“让一让，让一让。”又是那个不识趣的章太医排开众人走到前面。四哥说这一回他事关己身，无法冷静判断，倒是章太医出了大力。
所以，这个时候他挤开众人进来，我看大家都没有不悦的神色，反而老老实实的就让开了。连哥也退开了一点，让他好诊脉。
“皇上，太多人了，娘娘不能吹风，又不能开窗透气，让人都出去。”
“好，都出去，都出去。”哥一叠声的说。
倒是一时把尿了的十七忘了，他不舒服，又放开嗓子哭起来。翠侬这才恍悟，把他抱起来交给宫女去换尿布。
章太医诊了脉，说声：“恩，醒过来就没事了。娘娘福大命大造化大！”他倒不是拍马屁，而是我能活过来，实可以称得上奇迹了。
我努力张嘴，用口型说：饿！
小顺子依依呀呀的叫起来，然后比划着：娘娘说饿！
好云兮能明白，赶紧告诉哥。
他笑起来，“还知道饿就好，秦嬷嬷，去弄点能吃的来。”
“是！”秦嬷嬷喜滋滋的给我觅食去了。
哥的眼充血，满脸疲惫，听说他已经辍朝几日了。开始的时候是不眠不休的守着，后来是被魏先生硬架到旁边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