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这才微微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扫过那群因为同伴瞬间毙命而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窒息的黑衣人,淡淡道:“揭下面巾。”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配合着地上那具尚在微微抽搐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开始弥漫开的淡淡血腥气,这简单的四个字,比任何雷霆怒吼都更具威慑力。
众人如梦初醒,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
颤抖的手忙不迭地扯向自己脸上的蒙面巾,动作慌乱不堪,有的甚至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扯了几下才扯下来。
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平庸、或略带凶相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无一例外,每张脸上都布满了冷汗,面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紧紧盯着了因,连大气都不敢喘。
了因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掠而过,随即又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剩余的花生米,仿佛在仔细挑选下一颗该吃哪个。
好像刚才弹指杀人的不是他,好像眼前这群揭下面巾、战战兢兢的人,还不如他手里的花生米有吸引力。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了因再次抬眼,目光越过他们,落向了这些人身后,依旧躺在洞口地面,抱着左腿痛苦蜷缩的身影。
“还有他的。”
矮个子蒙面人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了了因的意思。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了首领身边,声音发颤:“大……大哥,对不住……”
说着,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摘首领脸上的蒙面巾。
那首领此刻正遭受着体内那股霸道炽热内力的焚烧之苦,经脉如被烙铁反复熨烫,哪里还有力气反抗?
只是喉咙里的嗬嗬声更急促了些。
蒙面巾被揭开。
露出了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
约莫四十许岁,国字脸,鼻直口方,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
若非此刻因剧痛而面目扭曲,冷汗涔涔,脸色灰败,单看这相貌轮廓,竟隐隐透出一股方正之气,甚至带着几分久居人上的威严,与寻常江湖草莽或是宵小之徒的气质迥然不同,更像是个……有些身份的体面人?
了因的目光在这张颇具“正气”与“威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而后,目光重新落回了桌面,再次捡起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片刻后,他咽下花生,声音平淡地响起,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心头:“离海城,三派、两帮、五世家,这里面死的,是郭家的人。你们……又是哪一家的?”
这问题看似随意,却直指核心。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目光不由自主地那痛苦蜷缩的首领,又迅速低下头,不敢作声。
那矮个子蒙面人离首领最近,听到了因的问话,下意识地也扭头看向地上的中年人,眼神里满是询问和惶恐。
了因眼皮抬了抬,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那首领,淡淡道:“安静点。若是声音大了,贫僧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去见佛祖。”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原本被封住口鼻、只能发出“嗬嗬”声的中年首领,突然感觉口鼻处那股凝实如铁箍般的真气骤然溃散。
新鲜空气涌入,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牵扯着体内的灼痛,更是让他浑身痉挛。
然而,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及他心中的惊骇。
内力离体,隔空伤人,对于高手而言并非难事。
但像了因这般,内力离体后,竟能如此精准、凝练、持久地封住他的口鼻,期间还能分心说话、杀人、吃花生,这份对内力的掌控力,简直到了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地步!
这绝非寻常江湖一流高手所能企及,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了因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这还用想吗?贫僧的耐心,和这碟花生米一样,不多了。”
那中年人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他咽了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终于断断续续地开口。
“是……是龚……龚家。”
“龚家?”了因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五世家之一的龚家。你是族长?”
中年人脸上肌肉抽搐,知道在这种人物面前,隐瞒身份毫无意义,而且自己如今落到对方手里,纵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正是。”
了因放下手中的花生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终于将目光完全投向龚永年,那目光平静深邃,却让龚永年感觉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离海城三派两帮五世家,除了你龚家和郭家,还有多少……已经‘加入’了魔门?”
了因特意在“加入”二字上微微一顿,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龚永年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眼神剧烈闪烁。
了因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眉头微微挑起,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讶异:“全部?”
龚永年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整个人瘫软下去,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呵……”了因忽然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寂静的密林中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
“怪不得大须弥寺那一百多个和尚,会悄无声息地全军覆没,被尽数拿下。原来不是他们修为不济,而是这整座离海城……从上到下,都成了魔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