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四周的汉军勉强克制心神,强忍着立时冲入镇内的冲动。各人静静趴伏于镇外旷野四周,任凄风冷雨不住拍打着自已的全身,身上虽然冰冷一片,心里却是火烧也似难过。其实他们都是辽东军户世家,骚扰百姓,祸害乡里的事情并没有少做。然而自已做与别人做感觉很是不同,况且满人是异族蛮夷,双方你来我往打了这么多年,仇怨早结,此次以绝对优势攻敌不备,用脚丫子想也可以知道已方必定大胜,这样的便宜自然是不占白不占了。
一直苦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已近四更时分。此时正是一天中人最疲倦之时,镇内的满兵都已入睡,镇内外寂静无声,唯有隐约传来的鼾声和百姓们压抑的哭声。汉军将军薛勇知道时机已到,因命精选而出的健壮军汉摸上镇口,将镇口处骑在马上垂头打盹的清兵先行杀死,然后方亲率大队突然杀入。
这镇上方圆不过四五里,约有三四百间房屋,除了几间大户民宅被各满人亲贵占据休息外,其余各满兵多半居住于民房之内,汉军先行扫除外围,然后由四面突入,镇内清兵多半已经入睡,突然间喊杀声四起,胡乱睡在镇边的满兵顷刻间已被猛然冲入的汉军乱刀砍死。
“肃亲王,请快起身!”
豪格的众亲兵朦朦胧胧间听得镇内杀声四起,他们居于镇子中间,耳听得外围的各满兵不住惨叫,登高一看,隐隐绰绰间似有无数束甲持刀的敌兵黑压压看不到边,大惊之下,知道是中了埋伏,其祸非小。当下各人也不及束甲,匆忙将衣袍套上,将战马牵出,入房将豪格唤醒,狼狈而出。
待他们一行十余人得到房外,镇上已是火光四起,无数旗兵在睡梦中已然身首异处。虽然此时大半清兵已然起身,在镇内与突进来的汉军肉搏抵抗,只是一来精神不济,体力不支。二来地方狭小,满人的骑射功夫无从展开,人数又是远远不及对方,被优势汉军分割包围,逐一斩杀。
豪格临睡前还将居住的那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强X,倦极了的他本欲黑甜一梦,睡到天明,谁知道突然落入重围,眼见无数汉军叫嚷砍杀,首当其冲的清兵无不被砍成肉酱,火光下汉军衣甲精良,勇不可挡。他知道事情不济,再也无法将部下整肃抵抗,此时若能逃得性命,便已是邀天之幸。想到可能被敌人杀死,甚至俘虏,这个一直看不起汉人,视汉人为草芥的满人亲王汗透重衣,害怕之极。当下不管不顾,只带着十几个从人拼命往镇北方向逃窜,一路上尽是汉军步卒,清兵有不少骑上马的,并不能多行几步,便被斩落下马。豪格的众亲兵拼死护卫,再加上豪格本人自幼习武,手持宽刃大刀左挥右舞,拼死冲杀,待冲到镇边之时,一路上有各满人大将加入这一小股队伍,竟也渐渐聚集到千人左右。
他们眼见这小镇的东西南三面都是火光大盛,杀声震天,唯独镇北杀声较小,汉军在此处的实力亦是稍弱。各人心中稍安,都想着敌人必是由南面追赶而来,在北面实力不足,此时既然已经聚拢了这么许多人马,想必可以逃出生天,不致于身死此地。
“伊逊,叶克舍,谭泰,你们带兵先冲,我与萨木喀什断后!”
豪格虽然迭遭大败,脑子却并不如属下将军这么简单。他略微一想,便觉得这镇北方向其凶险过于其余几面。只是如要逃走,此地又是最方便之处,实难放弃。是以命三将带着众人先冲,他留下断后,看似危险,其实到安全的多。
谭泰等人不知他心意,还道这人不但勇猛,而且爱护部下如此,各人都是心中感动。当下也不客气,各人暴诺一声,各带百余兵丁,狂喝猛叫,瞬间将略显薄弱的汉军步阵冲破,各人拼命打马,将马速提到最快,以期能快速冲出包围,逃出生天。
眼见前面开路的清兵已然快速冲出,豪格等人皆是大喜,正欲紧随其后,却突然听得前方传来人马的嘶吼与惨叫声,待各人借着稀疏的火光极目望去,只见暗色中谭泰等人人仰马翻,四周涌出许多黑衣汉军,借着火光挥舞大刀,向那些扑倒在地的兵丁砍去。
豪格等人不知就里,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出,为何骑术精绝冠于天下的八旗兵丁会接二连三的摔倒,就是有绊马索之类,亦不可能让几百骑大半仆倒。各人只当这些汉军又使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武器,心胆俱裂之下,便欲转身往别处逃走。
“各人听令,绕过前部,贴边跑!”
自豪格以下,都知道以眼前的数百骑休想正面突出,各人到底是自小征战的勇将,立时拨转马头,由前队清兵身侧绕将过去。众人奔驰而过时,因提高了警觉,是以路边的一些尖桩和绊马索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各人带着马小心翼翼绕将过去,冲破了奔跑过来阻挡的汉军防线,心中均是大喜,知道眼前这一关总算渡过。正待打马狂奔,却听得谭泰等人大叫道:“肃亲王,你们由后面冲杀过来,地上并没有绊马的物品,咱们两边会合,就可以全数逃出。”
那伊逊等人亦叫道:“肃亲王,这里的敌人与那天的汉军不同,并没有什么火器,咱们不必害怕,你现在冲过来,这边的敌军决计阻挡不住!”
豪格冷眼看去,只见有几千人的汉军将谭泰等人团团围住,自已若是此时带着部下冲杀过去,确是有机会将这些人救出。正欲下令,却想起谭泰当时桀骜不驯的模样,又怕他回京之后指斥自已无能。左右权衡一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他便立时有了决断,因大喝道:“伊逊,谭泰,你们一意向北突围,我现下赶快回京,带着援兵来救你们!”
说罢,向自已身边的众将令道:“咱们速走,若是一会敌人有骑兵赶来……”
正说到此处,镇东方向却果真传来隐隐蹄声,各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张大,立时侧耳一听,均是脸上变色。豪格急道:“这一股骑兵最少过三千,咱们被他们缠上,那可当真是麻烦!”
他也不管别人是否与他同走,这一天一夜的激战实在是他记忆中未有之事。一向以武勇自诩的肃亲王终于害怕起来,挥舞着马鞭拼命打马,往北方当先逃窜。他的亲信心腹见他一逃,自然急忙跟上,其余诸将亦带着部下相随而逃。虽然有人与谭泰等人交好,意欲相救,可是大部已逃,自已势单力孤,白白送死的事情却是只好免了。
当下各人尾随豪格等人北逃,耳中听着谭泰等人的呼喝叫骂,心中又悲又愤。自此时起,豪格在其父苦心经营多年下树立的权威,已是荡然无存。便是皇太极本人,亦是受罪多矣。
那一股来援的汉军却正是唐通、高弟、刘泽清等人,他们各引千多名精壮骑兵,惫夜兼程,终于在此处追上敌军,眼见原本自已的部下在汉军军官的带领下勇不可挡,正在大杀大砍,各人又觉兴奋,又是惭愧。当下也不顾部下疲劳,各人都是纵骑而入,分兵合围,偶尔有突出镇外的满兵也迅即被这些赶到骑兵围杀。
清兵主帅纷纷出逃,剩下的虽然仍有数千人,却是群龙无首,又是猝不及防之下被汉军切断绞杀,无力合拢抵抗。在几万优势敌兵的连番打击之下,各满兵虽然拼死而战,却最多是三五成群,溃不成阵。待杀到天明时分,这一股曾经由白山黑水一路杀到山东,数十万明军望风而逃的满人中的精锐之师,终告全师覆灭。
镇上的百姓初时并不敢出门,待天色微亮,看到是汉人的军队在围杀鞑子,镇上百姓昨夜被这些人祸害的苦了,当下均是发一声喊,手持扁担锄头,出门助战,遇着有侥幸躲在暗处未死的清兵,便一哄而上,将其打的血肉模糊乃止。
待太阳高高升起,阳光普照之际,这一小小的民镇内外却如同鬼域一般。几千名八旗战士横尸各处,鲜血洒遍全镇,被愤怒的百姓打成肉酱的比比皆是,内脏脑浆抛洒的各处都是。此战汉军死伤不到两千,乃是除去火器伤敌未有过的大胜。其中除了几百名中下层指挥官是汉军之外,还都是投降明军旧部,能有如此的战绩,确实是令唐通等人满意之极。
各总兵官洋洋得意,骑在战马上四处巡视。其间又有不少旧部中的将官前来请安问好,拍马奉迎,各人都觉此次屡立功郧,旧部将士又如此敢战,顿时觉得实力大增,心中慰贴之极。遇着汉军将军薛勇之后,原本依着各人身份,必定是好生奉迎,大拍一通马屁,虽时得意之余,竟也不过颔着招呼了事。
好在薛勇久在汉军之中,对这些权术阴谋并不了然,以为戎装不便见礼,到也罢了。待将残局收拾完结,将缴获的战马武器等物归于一处,还有清兵抛弃的金银细软等物,大半都是拿了了来,赔补受损的镇民百姓。明军各将见了,当真是心如刀绞,只觉得这汉军将军未免过傻,纵是私吞下来,又有谁能知晓?
唐通亦正随着各人正啧啧赞叹,却猛然间见到他的旧部中一个中军牙门将小跑而来,头盔低斜,胸甲掉落,灰头土脸不成模样。正自心中不悦,却见这将军跑到自已马前,扑通一声跪下,口中哭叫道:“总镇大人救命!”
唐通见他模样原本便是不悦,此时又见他如此,因大怒道:“你是死了亲娘么,弄出这个鬼模样来。现下青天白日的,你是撞了什么邪祟了!”
那牙将连连碰头,向他禀报道:“大人,末将昨夜苦战一夜,不敢居功,却不曾想汉军中有军官要杀害末将,求总镇大人为末将做主。”
“人家为什么要杀你?”
“回总镇大人,他说末将纵容部属杀良冒功。大人,自从上次诛杀了那么多祸害百姓的兄弟,末将又怎敢如此行事。定是那汉军军官见末将昨晚立了战功,心生嫉妒,是以如此整治末将,总求大人为末将做主才是!”
唐通心中明白,定是这些军官犯了旧病,昨夜痛杀清兵之余,不免顺手割了几个百姓的首级,以多冒战功。料想着深更半夜,无人知晓,却不知如何被人发觉,要拿他们正法,这才拼命跑了过来,求他救命。他扭头一看,只见高弟等人面带微笑,一副幸灾乐祸模样,心中不由得火起,心道:“老子过万的精兵为你们打了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由得你们说杀就杀!”
他原本极是害怕汉军军纪,又见识了汉军军威,本来并不敢在军法上多发一言。此次征战后突然发觉自已部下竟也是骁勇善战至此,因思忖汉军用的着自已,是以顿觉腰杆挺直了许多。
因连连冷笑,向那牙将道:“你跟了我十几年,我如何不知道你的秉性!最是老实不过的人,如何敢杀良冒功!不必害怕,待我与他们理论就是。”
那牙将叩的头皮发青,听得自已主将如此说来,当真是喜从天降,立时站将起来,破泣为笑道:“总镇大人肯发言说项,那汉军军官必定买帐,末将的小命是保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