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傍晚开始,位于南方的x市下起了2018年的第一场雪。这雪没有并丝南方的雪应该有的温柔小意,反而来势汹汹,竟是越下越大,从最开始稍感觉有些打脸的冰碴子,到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片。一时间让人有置身西北的错觉。

    有老人感叹一声,自他记事起这么多年了,也没怎么下过这么大的雪,再抬头望望天,阴沉得厉害。

    不管大街小巷,汽车、电动车、自行车还是行人,出行时都带了几分狼狈,飘雪时可能还有心欣赏几分,等到白皑皑的雪铺了满地,再被车轧人踩,零落成泥,黑乎乎一片,美感顿消,只剩下了不便。

    所有人都带了些小心翼翼,仍然时不时能听到哎哟一声:这是有人摔了;嘭嘭两声:这是车撞了。城建局各式各样的机械开出来,所有的保洁人员齐上阵,道路两旁的商家、小区里有闲有心的住户,男女老少都投入到一场轰轰烈烈的扫雪大作战中。

    别人家的忙乱与秦凯并无相干。他自安葬了女儿,整个都似变了个人,每天上下班来不过点个卯,扭头再不见人影,有几回甚至大早起来都远远能让人闻到一身酒气。

    郭建峰念在他多年念想,找回来的闺女竟已经是具尸体,做父亲的心碎成一地玻璃渣滓,想拼都拼不回来。秦凯以前很注重形象,更热爱工作,等闲连个假都不请,可现在他只要一进公安局,一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就能想起任劳任怨多年的妻子抬手扇他耳光时说的话:

    他秦凯就是个不配做人父亲的,为着份随时可以被别人替代的工作,赔了女儿一条命进去。

    他就半点想工作的心都没了。如果他现在还能一门心思投入工作,估计女儿在地下都得哭醒吧。

    他把大多数时间都消耗在郊外女儿的坟前,生卒年份离得近得吓人。只有喝多了酒,才能把心底压着的愧疚减到最轻。

    这一天,下着雪,天又阴着,没来由就让人心情不好。一组刚刚破了个大案子,结案报告写得飞起,每个人都熬红了眼睛,打着呵欠没精打采。秦凯一直没在x市跟案子,邹墨迪的部分也用不着他千里迢迢回去帮着写报告,他这几天来不来的没大区别。

    但与众人的忙碌相比,秦凯视而不见、因私废公的态度是真正让郭建峰生气的地方。共事多年,郭建峰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秦凯就此堕落,看他进来呆不上五分钟就想走,一身酒气熏得人头疼,当即沉下脸叫住他,两人自去寻了个无人的地方说话。

    本是郭建峰给他遮掩,不想当着众组员的面下了秦凯的脸,要不以后可怎么服众,但秦凯现在好话歹话统统听不进去,郭建峰再忠言逆耳了几句,秦凯立即扯着嗓子嚷起来,竟是没一会整个二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刑警队除开他们重案一组,还有好几个重案组呢,另外也有些没有分到重案组的同事,均都放下手头的工作,探出头来看是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闹上门来了呢。

    郭建峰脸黑得能滴出墨汁来,要是放在平时,秦凯十分有眼力件儿,怎么可能还跟他顶,可他现在压根就对自己的工作恨得透透的,自己辞还有点舍不得,要是使劲闹,动静大了,把他开除,但算他求仁得仁了。

    反正杀害女儿的凶手已经死了,元凶首恶又不是仅靠他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就能抓回来的。人生陡然失去目标,秦凯整个人的精气神眼瞅着差上一大截子。对着陌生人可能还收敛些不耐,但郭建峰与他本就相熟,说话更是不需要经过大脑,直接让血管里灌多了的酒精说话,闹得郭建峰面子上很不好看。

    他直接甩手走了,秦凯压根不在意,拍拍屁股不知道窜到哪去消磨时光。郭建峰黑着张脸坐回办公室,再动手写报告,却是握了半晌笔,一个字也写不进去。

    他最是护手下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真把秦凯如此这般模样的事捅出去,他倒是不在乎秦凯的态度,心情不好再借酒浇愁的人,能说出什么好听话来。他担心的要比这些严重得多。

    重案组一直以来都是香饽饽,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想看他们犯错,好腾了地方。秦凯本身还挂着个职务,在大人物眼里不算什么,可是放在无官无职的人眼里,就是条又宽又可靠的跳板。秦凯真被人捅上去告了,能落下他的好来?

    再有更隐瞒的一层意思,就怕秦凯现在妻离子死,再心存了要不得的心思,根本不想活了,他们遭遇悍匪枪战近战的太正常了,只要秦凯放放水分分神,一个英烈跑不掉了。

    他思来想去放心不下,自嘲地笑,自己就是操心命,合该着这些人都得他来供着。却还是偷偷找了文沫,看看她能不能想想法子劝一劝。

    文沫能有什么法子?她自己且得躲着秦凯呢。秦飞飞的死讯是她通知秦凯的,秦飞飞遇害时的视频是她翻出来的,如果说现在秦凯不想见的人有个明确列表,她大概是排在第一号的。虽然秦飞飞的遭遇与她无关,但平心而论,秦凯很难面对着她还能心平气和,甚至吐露心声。

    郭建峰是实实在在给文沫出了个难题。

    可领导张了嘴,事再难办也得办,况且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好歹同事之谊摆在那,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他就此迷失于丧女这痛中无法自拔吧。

    她不是专业人士不要紧,找个专业的就得了呗。翻翻手机里的号码,看看时间,快要吃饭了,嗯,这个点钟,彭忘川应该有空。

    电话拨出去很快接通,彭忘川那随便一听就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哪怕文沫听了不少回了,依然会有一瞬间的出神。

    “哟~文女士,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得出去看看外头是不是下红雨了。怎么?要约吗?”彭忘川停下整理病历的工作,往椅子背上一靠,调侃的话越说越顺溜。

    对着别的病人他是绝对不敢的,尤其是女病人。想他也是三十多岁的黄金单身汉,虽然够不上钻石级别,但自认魅力不小,有些女病人来上一两回可能还为着心理健康,次数多了,指不定初衷都不记得,开始对他明示暗示,若有若无地**。

    彭忘川哪里会看不出来,但他除了装傻充愣以外没的选择。虽然他没有身在国外的环境中,但是不与自己的病人产生医患以外的关系是他给自己竖起的一根红线,绝绝对对不想越过。所以他只能板着张脸装木头,让她们知难而退。

    对着文沫,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一来这个女人眼明心亮,跟他又算半个同行,很清楚这些开玩笑的话做不得数,不会往心里去,再加上她有男友,似乎感情也是经过重重考验的,根本不惧他这小小玩笑似的诱惑。

    跟这样的人相处才舒服。文沫在他面前渐渐不再拘束,有点君子之交的随性,他便也就着一起松快下来,露出除了医生外的本性来。

    “约啊。当然要约。”文沫扔掉笔,把写得她头疼的报告拎起来,放到郭建峰的桌子上,一挑眉毛,对着彭忘川说:“这两天,介不介意我带个同事过去,他的情况,我回头先去你那一趟,电话里说不清楚。”

    得到彭忘川的肯定回答,她挂断电话,笑眯眯地对郭建峰说:“那个,领导,秦凯交给我,这报告......”

    郭建峰忍不住抚额,大约是他这组长当得太没威严,才底下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可这本就是他自找的,文沫估计着正懒得写呢,抬眼看看闵三行还在,似乎游刃有余的样子,一会就甩给他好了,看都不看文沫,挥挥手让她赶紧滚蛋。

    文沫笑眯眯地滚蛋了,秦凯会去的地方有三,自己家,陆玄卿的住处楼下,还有秦飞飞的墓。她决定先去找彭忘川交代几句,再去秦飞飞的墓地碰碰运气。

    两个都是专业人士,交流顺畅,十五分钟,彭忘川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想让秦凯恢复生活下去的勇气,一是给他目标,二是让他从活人的愧疚感中解脱出来。这两点做到,虽然秦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但至少再不会颓废下去,以至于害人害己。

    时间不等人,拖得长了,郁结于心可就不好了。文沫立即杀过去找人,临走还从彭忘川这得到了不少名胜景区附近的特产。祖国的山山水水她没时间去看,吃点特产聊胜于无吧。

    秦凯果然在秦飞飞的墓碑上靠着,脚边扔着个已经空了的酒瓶子,漫天飞雪中,还打起了呼噜。

    也不知道他在此处到底睡了有多久,身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靠近皮肤的一层不断化出水来,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得有多冷。

    因与周围白茫茫的背景融为一片,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很难发现这是个人。文沫嘀咕两句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万一真在这睡一夜,冻死人都有可能。零下好几度的天气可不闹着玩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秦凯摇醒,他微微睁开条缝,待看清楚眼前之人,手比脑子行动更快,抬手就把文沫架着他的胳膊拂开。文沫弯着腰,一时失了平衡,狼狈摔倒在雪地里。

    秦凯的脸上有懊恼一闪而过,索性低下头不再看她。文沫自地上爬起,检查了手脚关节没有大碍,拍拍身上沾的雪:“走吧。”

    淡淡的两个字,不带一丝火气,秦凯本想拒绝,对上她一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文沫的过去不是秘密,有心想知道的恐怕比她本人知道得都详细,她一路走来,失去了多少亲近的同事战友长辈,虽然不能与他的丧女之痛相比,一点一滴叠加起来,也够她受的。

    可她依然没有被打倒,秦凯觉得自己站起来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去,做的事却都有些让人看不起,因此一个不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晃了两晃,又站起来,乖乖跟着她走。

    x市肿瘤医院。

    不论外面天气如何,医院里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时不时听到有人喊让一让、让一让,急救!挂号处并排开了七个窗口还是每个窗口前都挤满了焦急的家属。

    天气反常,南方下雪北方不下,很多体质弱的人都冻病了,对身患重症经了手术、化疗、放疗的病人来说,稍微一点小毛病都可能会夺走他们的生命,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不当回事,现在虚了,着急麻慌地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钱就不能当钱使了,跟纸一样,说交多少就得交多少,一点都不能带讨价还价的,再贵的价格都得咬牙受了,一生积蓄分文不落,全是给医院存的。

    即便如此,也不见得就能买回一条命来。

    随着人平均年龄越来越高,空气、水体、食品污染,患肿瘤的人数与日俱增,可以说,除了头发和指甲,人体任何部位任何组织都有患癌的可能,而有效的治疗方法突破却有限,仅有的几种特效药那价格普通人看了基本上连死的心都有了,还不如不治,要不最后就得人财两空。

    方大爷就是这么想的。他得了食道癌已经两年有余,手术做过,化疗经过,折腾到现在,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养老钱全搭进去,还拖累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做了手术后,他连话都不能说,美味都是一口吃不到,流食哪里是给人吃的,喂猪猪都要嫌弃,可他一日三餐,顿顿如此,人生乐趣一个享受不到,每天就是浑身没劲躺在床上,痛不欲生啊。

    他已经七十七岁高龄,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死了反倒是解脱,奈何儿子们都孝顺,总说他们的妈已经没了,这会儿爹再也走了,他们可就真的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纷纷跪到他床前哭求他好好活着。方大爷没法儿,只得熬日子,一天天咬牙坚持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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