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白梅含香（2）
她摇头微微苦笑：“我真是无能啊，居然想不到一种比这更加凄惨的死法。”
冰婆婆默然叹息，眼角的皱纹似乎也随着她凝重的目光而愈见明显。“宫主，那个贱人的确该死，可是晔临皇子和云霄公主，他们……”
“他们更该死。”云雪妍依旧眺望着远处的天空，无声冷笑，“谁让他们是那个贱人的孩子。”
“慧婉入了帝都做质子，便是那个贱人造下的孽。至于晔临，本也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所以，在他光芒最盛的时候将他彻底摧毁，那个贱人才会痛不欲生。”
冰婆婆道：“宫主，难道这么多年，您的恨还没有平息吗？那两个孩子，其实也是无辜的啊，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母亲的所作所为。”
云雪妍忽然现出了一丝怒意，声音微微起伏，“无辜？难道我的纤儿就不无辜吗？纤儿本是一个快乐的小公主，是谁让她再也无法快乐，是谁让她永远都只能悲伤、哭泣，是谁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了恶毒的诅咒，又是谁夺走了她所有的爱？”
水晶一般的深瞳里，燃烧着足以毁灭一切的仇恨的火焰。像她这样睥睨天下、尊贵得凌驾于九天之上的人，本不应该有愤怒这种情绪。
可是，当所有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席卷着她的意识时，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发怒。
“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正是我的善良，害了我的女儿，也害了我自己。这一次，我不会放过那些该死的魔鬼。若非空桑国浮游海上，无法找到踪迹，本宫又何必等待十年，等他们亲自踏上中土。总之，我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清算所有的罪孽。”
冰婆婆道：“宫主，紫苏皇后的确该死，但那个人呢，您打算对他做什么？”
云雪妍微微一怔，目光更加悠远，“他……”
冰婆婆厉声道：“对，那个人若无心，就算紫苏皇后费尽心机，又岂能得逞，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宫主你和纤儿的幸福，就是葬送在那个人的手里的。若无宫主的命令，我早就去杀了他了。宫主或许对紫苏皇后恨之入骨，然而老身却是对那个人恨之入骨。”
冰婆婆一向慈爱，可是她的的脸上，此刻却全都是肃杀冷酷的神色，目光冰冷如刃，继续恨声道：“宫主全心全意去爱他，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最终他还是牺牲了宫主，若非宫主福泽深厚，又怎会历经磨难而回归中土。他害宫主受的罪，对宫主的伤害，是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的，就算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赎不清他的罪。”
“他自然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只是我现在还不想谈如何处置他的问题。”云雪妍的叹息轻得好似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梅花，似乎只要那叹息跌落，她就要做出某种决定。
“杀他，还是折磨他？”冰婆婆不依不饶，“要如何处置，任凭宫主决定。但请宫主不要心软，他可以辜负你一次，就可以辜负你第二次、第三次。就算宫主已非当年那般弱小无助，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失败的，总还是女人。”
云雪妍无声冷笑，“逃不掉的，他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檐角的风铃，忽然叮当作响，她冰冷的语声，宛如一声美丽的诅咒，就算明知那是诅咒，也让人心甘情愿去承受。
她将目光从天边收了回来，默然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我要等到纤儿醒来，让她亲眼看着那些摧残过、伤害过她的人堕入地狱。”
冰婆婆道：“祈天大祭就快到了，这次祭祀，是宫主精心准备筹划的，让全天下的人，都为纤儿祈福祝祷。只有借助这样的力量，才可以唤醒纤儿。”
云雪妍道：“纤儿这个孩子，怎么这样倔强，她知道了青螺为她而献出了自己的心，竟然选择了动用灭字诀陷入永眠，永远将自己封闭、让自己沉睡。真是个傻孩子啊，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开一切了吗？”
冰婆婆道：“有芙儿和君茹守在白塔，还有宫女日夜为纤儿施展六福灵咒，等到祈天大祭那天，纤儿就而已醒过来了。”
云雪妍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温柔，盈盈变换成一缕暖心的笑，“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我的女儿，不会让纤儿再受到伤害。”
暮云秋树，芳草连天，当眉目间的忧戚被封吹散的时候，雪薇宫主的笑容，也变得更深、更冷……
朱倩雪已经失踪一天一夜，宁王府众人倾力寻找，却仍然一无所获。风兰夫人已决定，再过一天，若还是找不到朱倩雪的下落，那便要动用护龙山庄的力量了。也就意味着，这件事要让七王爷知晓了。
为了不造成七王爷的担忧，让他专心处理祈天大祭的事情，宁王府对护龙山庄隐瞒了朱倩雪失踪的事。所以宁王府已动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务求在王爷知道事情之前将郡主寻回。
朱倩雪失踪的时候，是和载明与左师容在一起的，段晨浩已询问了载明当时的具体情况，他若想知道得再清楚详细一些，便只有向左师容讨教了。
于是，他在风兰夫人贴身侍女灵香的带领下，来到了左师容的白梅小筑。
路尽隐香，寒梅无语，未见那俏丽冰姿的满树梅花，却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香，清冽如雪，芳甜如蜜，小院的尽出，门扉轻掩，一枝花蔓悄然缠上了门环。
灵香将段晨浩领到了白梅小筑的门口，嫣然一笑：“段公子，容姑娘平日里喜静，奴婢不方便进去打扰，段公子若有什么问题想要请教容姑娘，直接和她说便是，容姑娘虽然表面上冷冷的，但其实是个热心的人。”
“有劳姑娘了。”段晨浩温文有礼，言辞谦和。
灵香俏脸一红，眉梢喜色如春，抿唇微笑：“段公子不必这样客气，公子请进吧，灵香先告辞了。”说罢已细步远走，还不时回过头来对着段晨浩露出了娇甜的微笑。
段晨浩对宁王府的这位容姑娘也略有所闻，知道左师容为人冷漠，不喜言谈，于是他振了振衣，敛神微笑，然后扣了两声门环，不一会，院子里便传来了声音：“请进。”音色如同清水筝音，渺渺而至。
段晨浩轻轻推开门，便看到一个素衣少女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隐身于千万朵白梅之间，梅花妆衣，露湿眉黛，一双平湖般幽寂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天空，她清幽冷寂得好似一抔白雪，冲淡静然，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
这座庭院布置得极为雅致，遍植白梅，四周几间秀巧的小楼高低错落，相映着远山层云，院落中心是一方小湖，静水依依，池沼溶溶。
左师容抬起头，礼貌地微笑道：“想必是段公子吧，师容前日受伤，不变起身相迎，还望段公子莫要见怪。”
段晨浩道：“不妨不妨，左姑娘坐着便是，倒是在下冒昧前来叨扰，打搅了姑娘的清静。”言谈之间已走到了左师容的身边。
左师容将他引到梅树边的石桌前，邀他入座，倒了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举止细腻，如雀啄牡丹，莺品翠叶，虽然带着三分清冷，但却是赏心悦目，段晨浩不禁默默屏息，接过茶，浅饮一口。
段晨浩道：“左姑娘，在下此番前来，是想向姑娘请教当天的情形，倩雪如今下落不明，唯有姑娘帮助，才有一线希望。”
左师容垂睫而语，声音犹如一汪溪水，泠泠彻彻，“段公子言重了，未能保护郡主周全，是师容失职，师容定当尽力相助各位寻回郡主。”
段晨浩道：“左姑娘言重了，当时情况混乱，左姑娘已尽了全力，还身受重伤，已然尽责。”
不知为什么，在左师容的面前，段晨浩总是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束缚，似乎面对着她，一言一行均需要小心谨慎，不能出丝毫纰漏。虽然她言辞婉转，落落大方，可是这种压迫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她那冰雪一般冷冽的气质已不知不觉形成了某种隐含的威势。
段晨浩觉得璟睆已是自己见过的最冷的女子了，岂料这位左姑娘，居然比璟睆还要冷上三分。璟睆的冷，只是言辞上的逞强，她的心，是玫瑰一般的红热，然而左师容的冷，却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让任何人都不看轻视她。
石桌的一角，凌乱地堆着一些卷册，左师容抚过那些泛黄的书，道：“这些资料都是我从护龙山庄的天岚阁里带回来的，里面记载着和那些忍者相关的消息。反复查阅了宗卷，加之对那些人身法、招式的观察，已敢确定，那些忍者是东瀛伊贺谷的上忍。”
“哦？”段晨浩皱眉沉吟，“伊贺谷，鬼藏隆之介也是伊贺谷的，当日便是他与我决战雪浪桥，借故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