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初生牛犊第八章浏阳探究
第七天，在宁乡县花明楼公社花明楼大队召开了一个大队总支委员会，大队管理委员会和民兵营联合座谈会。会上，大家一个个眉飞色舞，斗志昂扬，畅谈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无限优越性，歌颂吃饭进食堂，睡觉进营房，农民发月晌，农村变农庄，生产战斗化，管理军事化的大好形势。快要结束时，一位姓刘的支部副书记问：“谭副总理，我们是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现在确实是形势大好，社员人人都举双手赞成。请问，国家能保证农民的工资长期有发吗？食堂的油盐柴米，鱼肉鸡鸭国家能长期供应吗？～”刘副书记的问题马上引起大家的注意，牵涉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大家屏住气，专待中央领导来回答，一时间，会场静的出奇。
只见谭震林同志表情严肃，一支钢笔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中来回转圈，小萧意识到这个问题，使首长回答起来非常尴尬，甚至会陷于被动。他情急智生，连忙接过话题，一改会场严肃寂静的气氛：“首长在思考问题，我来讲个故事。有一天，甲同志说，大河有水小河满。乙同志说，小河有水大河才满。两位争来争去，争得不可开交。现在我想请大家作过裁判，是甲对还是乙对？这两种说法到底哪一种更正确？请刘副书记带头来个脑筋急转弯。大家说好吗？”
小萧的发言，一下子使整个会场气氛活跃起来，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刘副支书笑了，谭副总理也笑了。大家七嘴八舌，争先恐后，最后一致公认，小河有水大河才满，小河无水大河乾才是硬道理。谭副总理顺势总结：“大家作了一个很好的讨论，国家与大队的关系，就是大河与小河的关系。如果千千万万条小河无水流入大河，大河肯定乾涸见底了。所以，基层的干部责任重大，我这副总理就拜托大家啦。小河有水大河才满啊！”
谭副总理对小程说：“小程，你佩不佩服？这个问题让我立即向基层表态，适合吗？中央来的人不说，行吗？别看这十六七岁的小秘书，他还真是一等一的救火高手。在严峻冷寂的气氛中，他用近乎调皮的语言，他用贴切妥当的比喻，他用浅入深出的手法，在欢愉中揭示主题，使领导顺势而来，进退自如，这就叫做政治智慧。”
“谭副总理，您快别说了，羞得我入地无门啊。我只不过是不想让首长涉及这么沉重的话题，把球踢给大家而已。”小肖腼腆地说。
第八天，谭副总理去浏阳调研途中，首长问小萧：“‘浏阳五大宝’你知道吗？”
“夏布、编炮、豆豉、桐油、茶油，对吗？”小萧答道。
“解放前，浏阳的五大宝，国内国外都很有名。近年来，这些传统产品不知发展如何？我想尽快恢复和发展这些特色农业。”
“首长，我认识一位叫陈昌奉的老人，他常常抱怨近两三十年来的官员，不如明末清初的县官，他说浏阳如果老这样下去，传统会湮灭。我觉得他的话值得一听。”光明向谭副总理建议。
“要得，要得。我们就先拜访这位老农。但是你们两个小鬼记住：只能叫我谭老师！懂吗？以免人家不敢讲真话”谭副总理说。
一进陈昌奉老人的地坪，只见他和三四个老人正在家里喝酒聊天，见几个外地人从车上下来，十分好奇。光明笑嘻嘻地近走他们，对陈昌奉老人礼貌地说：“昌奉大伯，这位是我的老师，他非常重视洲阳的传统产品，想和您聊聊浏阳的传统产品和传统农业，想邦助大家恢复夏布、编炮、豆豉等传统产品的生产，特来向您请教。”
“听我学生说，您老人家对恢复传统农业生产，发展传统特色产品很有想法，今天冒昧前来取经，打扰之处，请您包涵，还请几位父老乡亲不吝赐教。”谭到总理城心诚意地说。
副总理几句话，说的几个老头高兴得合不拢嘴。忙着进厅屋搬出几把椅子，摆在走廊上，请大家坐下，昌奉老人又添了几个酒杯，酙满了酒，双手端给谭副总理：“朋友远道而来，先请喝下这杯接风酒。”
首长真是十分高兴，满脸笑容，双手接过酒杯，正待一饮而尽，小程有点沉不住气了，欲代替首长干了这杯酒，光明连忙暗中推了推小程，示意不要影响首长的好心情，好气氛。连忙打圆场：“今日是酒逢知已，老师，您就干了这拜接风酒吧。”
谭副总理真的好高兴，他举起酒杯，向几位老农致意：“谢谢昌奉先生，谢谢新朋友，为我接风，我先干为敬。”说毕，端起酒杯，来个杯底见天，并赞叹：“好谷酒，不低于55℃。”
“谭老师，佩服，佩服。真是品酒专家。你这个大知识分子不简单，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陈昌奉老人说。
“您们几位能谈读当前的情况吗？”谭副总理提示。
“谭老师，从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我都亲力亲为，我拥护，公社化我也赞成。不过，把种田的天天拉出去三操九课，已经半年了，冬种冬收的大事，却安排老弱病残凑数，红薯挖不回来，稻谷也是草草一割了事，我估计茶籽、桐子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没有人收摘了。常言道，人哄地皮，地哄肚皮。总不要多久，好日子就会毁在这些‘化孙子’（湖南方言即不务正业者）的手中。”陈昌奉老人心痛地说。
“谭老师，您说新鲜不新鲜？我们公社来了个武书记，他命令每个大队建立一个民兵营，十八岁到四十五岁都要登记入册，佩带符号…”
还不等老人讲完，小程沉不住气了，连忙插话问道：“什么符号？”
“小伙子，没听说过吧？”老人喝了一小口酒，接着说：“符号上印着‘浏阳民兵师全球一特别兵团古家特别营’。早晨六点，军号一响，二百名青壮劳力，一色黄军装，扎起武装带，跑步出早操。一日三操九课，脱产训练，已经搞了半年多了。请问，是不是又有战事了？不然毛主席怎么会要我们孩子们脱产训练呢？”
谭副总理十分愤怒，这些形式主义者，真是祸国殃民，还把屎拉在领袖裤裆里，好不可恶！但他必须忍耐，群众才会讲彻底，讲真话。
“请问谭老师，兵团脱产日夜操练，是不是又要向台湾开战了？不然，谁敢胆大妄为，生产不搞了，去搞军事化？”陈昌奉疑虑地问。
“谭老师，您是大学问家，我想请教您一件事，现在是冬收冬种的大好时机，本来是农事第一，可昨天，公社书记通知我们古家营（大队），明天要派两百名青壮劳力，去天马山修大标语，一个山头一个字，说是要把‘建设新浏阳’五个大字，写成世界上最大的标语，向党中央毛主席表决心。”一位叫李开运的老农道。
“据说一个字要用水泥500吨，石灰6000吨。五十年不褪色呢。”一住老农补充道。
“修什么？”首长问。
“修大标语呀，你们哪里也搞吗？”这位老农补充道。
“真是乱弹琴。”首长强忍心中怒火，没有骂出声来。如果再让老农讲下去，首长会更加难受。光明立即转移话题，引导昌奉大伯切入主题。
“昌奉大伯，谭老师想听听夏布生产的情况，您给讲讲吧。”
“谭老师，说到夏布生产，也是令人心痛。”他立马进房里拿出一个老式折叠记事本来，一折折打开，大家听他慢慢道来：
原来，古家村不到200户人家，就有织布机200多台，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织夏布，家家户户都种苎麻，七八岁的小女孩就会绩麻（将苎麻用手工绩成又细又长的麻线），再织成麻布，是透气、爽汗、凉爽、护肤的环保产品，专门销香港，日本和南朝鲜等海外。我们村里有个顺溜：吃饭靠田里（种稻谷），用钱靠土里（栽苎麻），发财靠铺里（开夏布坊）。自从办起了农业合作社，以粮食为主，如今苎麻简直绝了迹，织布机当柴火烧掉了，反正全村寻不出五张织布机。”
“啊，有这么严重吗？”首长大惊失色，一脸惊愕。
“谭老师，我们村还有三四个会浆纱梳理的老师傅，所有就留了四五台织布机。其他村可能就严重得多。要恢复和发展特色农业，县里领导是关键。”
“请问昌奉先生，要恢复生产，你有什么高见？”
“其实，只要头头有决心，恢复、发展都不是难事，只要公社有决心，把会织布的内行集中起来，办个织布厂，第一年，这些师傅下队帮助培植苎麻，第二年，苎麻丰收了，厂里就可以正常生产。县供销下定单，要什么规格，我们就生产什么规格的夏布。只要一两年，就可以发展壮大。”
首长听了很受启发，别了陈昌奉等几位老人，就登车上路，还一个劲地催司机：“司机同志，能不能再快一点？我着急啊。”
车到浏阳城关镇，这个公社有个最响亮的名字，曰：“全球一”人民公社。县委、县政府将谭副总理一行人，安排在县政府招待所。公社党委第一书记郝棒柱，是位南下的老同志，他不乐意了。他向副总理报告说：“老首长，到了全球第一的地方，还委屈您住小小的县招待所。怎么不让我全球一露露脸呢？真是太遗憾了。”
“老郝，你就别吹牛了，明年秋收时我来捡查，看你的水稻，牲猪，苎麻，茶油，桐油是不是全球一？只要你公社人平产粮食，人平牲猪出栏数双双达到全省第一，只要你带头恢复茶子、桐子、茶叶、黄豆的生产，人均产量创全省第一，我和你们省委书记一起来为你戴大红花，授光荣匾。”谭副总理高兴地说。
在县政府招待所的接风宴会上，谭副总理表态；“在浏阳只呆两天，只解决一件事，就是恢复和发展‘浏阳五大宝’。”首长把目光停留在一个英俊的青年脸上，问道；“请间你是什么职务？请告诉大家‘浏阳五大宝’究竟指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提问，是这位叫刘志远的宣传部长脸红如猪血，他琢磨了一会答道：“编炮，夏布，豆豉…”他再没有把握数下去……
“茶（桐）油，茶叶。浏阳的桐油，茶叶早在唐朝就大量出口西域和东灜，国内外的知名度都很高，为什么封建社会，统治时期都可以富裕一方的产业，到了我们手上，就要失传，就要衰退，就要绝迹了呢？如果我们不保住这个金字招牌，我们凭什么去提高人民公社社员的生活呢？”他向县委、县政府下了一个硬性指标――迅速组织恢复特色农（林）业生产，发展和提高五大传统特色产品。他指着老部下，老红军，主管农，林，水战线的副县长李忠说：“李忠，明天上午请农业局，林业局，县供销三个单位负责组织夏布（苎麻）、编炮、豆豉（黄豆）、茶（桐）油联席会议，我要恢复浏阳传统产品，发展浏阳特色农业。你马上去准备，明天我要见规划，见措施，见项目负责人。上午八点准时开会。现在你赶快和县委书记、县长一起研究，保证明天的会议要成功。还有，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他叶陈昌奉。住全球一公社荷花片古家营，你先要他在荷花片搞个试点看看。”
在县政府操场坪的大礼堂内，一个四十多个人的会议正在进行。
上午，农业局拿出了一个“1958～1963年五年经济作物发展规划”。按照这个规划，每个区的公社除自给外要向粮食局交售生产豆豉用黄豆1000吨（大围区，文市区，张坊区三个偏边山区为200吨）；苎麻每个大队要求恢复200亩。
林业局拿出了一个“1958～1968十年油茶树、油桐树垦复发展规划”。
按照这个规划，各公社除了要保证茶油，桐油自给外，另在跃龙、镇头，官桥，枨冲，葛家，官渡，三口，古港，沿溪，永和等十个公社，每个公社采取垦复，新种的措施，建立一个高产百亩油茶林试验基地，每个基地由农技干部驻队进行技术指导，年产量要求达到全省平均水平。油桐树因为树种己经老化退化，产量太低，应予全面淘汰，集中在沿溪、宝盖、张坊、大围、中岳、东门、牛石、荷花、达浒、小河十个公社建立油桐树生产基地。由农技干部定点负责技术指导，争取五年挂果，八年进入高产期，到1968年达到1200万市斤，恢复到1910年鼎盛时期的水平。
县供销社恢复土特产公司，分别设置花炮课、苎麻课和豆鼓课，上联原料基地，保证全额收购，下通加工企业或外销渠道，保证原料质优价平。
下午，通过讨论协商，各生产基地，各区，社负责人，纷纷与县政府签订责任状。
林业局局长邹乾定散发了一份“1958～1968浏阳油茶树、油桐树垦复，扩种实施方案”，提出每个生产队都要垦复现有油茶树，实现队队茶油自给。另建十个油茶子基地根据林业局调查显示，以桐油为例：浏阳1957年所生产的桐油仅为3吨（6000市斤），不但无法出口，尚需向茶陵，攸县，会同等地调入桐油30吨（60000市斤）。1954年洲阳除保证供应本地外，向外地（包括海内外）销售桐油1500吨（300万市斤）据县志记载：1910年浏阳共外销桐油共1200船／次，即（1200万市斤）。邹乾定坦言，如果不立即采取紧急措施，三年后浏阳将沦为桐油空白县。即使从现在起，抓紧更新品种，成片种植，集中管理，科学施肥等方面入手，也必须到1963年才开始挂果，要到十年时才能恢复到清朝光绪末年的水平。邹乾定说着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向谭副总理呼吁，技术干部搞专业技术的时间太少了，只要中心工作一来，县委、县政府往往一个电话，我们就得倾巢而出，全员上阵。讲老实话，我们的技术干部大部份时间抽去搞中心工作。技术干部不去搞技术，其实是最大的浪费。所以，请中央政府监督一下下级政府，让我们安分守纪吧！
谭副总理带头鼓掌，随即表态：“请浏阳县委带个头，保证科技干部要有90％以上的时间搞科技工作。”
县委书记高峰站起来保证：“从今天起，中心工作只应该由行政人员负责，技术干部专心致志搞技术，如果乱抽乱派，请直接找我算帐。但要声明一点，技术部门的行政人员，有必要时县委县政府还是要统一指挥的，这不能算搞乱摊派。”谭副总理也跟着着鼓掌，和大家一起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