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初生牛犊第十章世界标语之最
光明到达湘乡县城时，己是黑幕夜垂，该投宿住店了。他曾随周书记住过湘乡县委招待所，正当他掏出工作证准备登记住宿时，突然，有人和他打招呼：“肖秘书，您怎么一个人来了？”他扭头一看，原来是省委组织部的干事小彭。
“我来湘乡办点事，你和谁来湘乡？是今天到的吗？”光明这下有伴了，高兴地问。
“我和邓副部长，是昨天到的。”
“哪，人呢？”
“曹书记请客，你小子太有口福了。”小彭说。
“只怕等他们筵席摆上来，我肚子早饿扁了。”
“谁这么饿？啊，原来是你这小坏蛋。你的运气太好了，一刚落脚，就赶上了曹书记请客。”邓萍阿姨一见是光明，十分高兴，忙向曹书记介绍：“萧光明，周书记的秘书。”
“邓副部长，我们早见过面，应该是老朋友了，光明同志，对吧？”湘乡县委书记曹立刚说。
光明对这个书记有点不以为然，于是反将一军：“您是大书记，我是小秘书；您是上级，我是下级。说朋友，岂敢，岂敢，不敢高攀。”
“哪里，哪里。”曹书记有点尴尬，俗话说，将军易送，小鬼难缠。
“看来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光明，快说来听听。”邓副部长问道。
“没有，没有。大书记怎么会与小秘书计较呢？曹书记，对吧？”
“没有，没有。宰相的门房七品官，我敢为难周书记的秘书吗？”
“萧光明，老实交待，又背着周书记干了什么坏事？”邓副部长脸带愠色，不悦的问。
曹书记见邓副部长生气的样子，连忙解释：“是这么回事，上次周书记和萧秘书来湘乡，恰逢我家里做了艾粑粑，周书记夸好吃。他们离开湘乡时，我爱人给周书记家里带了一包艾粑粑回去吃。周书记批评我不该送礼，我情急之下，只好说小萧想带点给王阿姨吃。为了我过关，把萧秘书弄惨了。萧秘书，再次向你道歉。”
“曹大书记，你想送礼，就要有胆承认。你把责任推在我头上，在湘乡挨了一顿闷棍不说，回去写了三份检查才过关，你真把我害惨了。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却又怕损坏了你在省委书记心中的形象，所以，我只好把黑锅背到底。”光明连珠炮似的扫了一通，心里舒坦多了。
“曹书记，我今天声明一点，这次我奉命来了解您那十八个大字的巨幅山头标语，决非报艾粑粑之仇，请您谅解。”光明先打预防针。
“原来如此。光明，你为什么不跟我讲清楚呢？”邓萍副部长问。
“我当时是很气愤，气的是你曹书记既然一番好心，为什么不向周书记以心换心，把话说清楚？恨的是秘书有时就是‘出气筒’，首长不拿你出气，难道拿客人出气？可话又说回来，一包艾粑粑，并算不上贿赂，何况我当时确实想开口带点回去给王宁阿姨和两个兄弟尝尝新鲜，你这么做正合我意。再者，这一点点土特产，算什么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可谁知，我第一次惹周书记生这么大的气，第一次被书记搞得我下不了台，周书记给我上纲上线，扬言要把我退回去。如果我把曹书记翻出来，曹书记在周书记心中的印象，就会大打折扣。我能这么做吗？我能向您说吗？”
“光明，委屈你了。周书记当时确实很生气，很失望，他立即打电话要我找你谈话，我向他建议，不如以这件事为契机，对秘书组进行一次教育，防微杜渐。光明啊，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你要理解父母长辈的心情，理解哪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啊。有时候，为了保护好人，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能这么想，这么做，说明你成熟了，我真的为你高兴。”邓副部长高兴极了，老是给光明夹菜。
“曹书记，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聊山头巨幅标语的由来吧？”光明提议道。
“你真要我说？我可没有你哪勇气，替别人承担责任。不过，邓副部长也在这里，我只能实事求是讲出来，因为，当时我也想不通，我毕竟是教书的出身，要学生停课干不相干的事，我也想反对啊。可是，我能吗？”曹立刚总算讲了此真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那是一九五八年一月份的事。省委书记周贵在礼陵县，看到他们用瓷泥在六个山头上，每个山头堆砌成一个字，曰：“三面红旗万岁”，心里十分激动，认为搞大跃进，就应该有雄心壮志。号称全球最大的标语，体现了礼陵县委和人民的铿锵誓言。月底在全省宣传部长会议上，周贵书记号召各县互相开展对口赛，我们湘乡与礼陵结成对子，我就派宣传部长去礼陵，浏阳两地考察。人家礼陵每个山头一个字，每个字约50平方米，耗费瓷泥10000吨。浏阳天马上的八个山头，分别用水泥石灰堆成“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八个大字，每个字55平方米，耗费水泥500吨，石灰5000吨。在几十里路远，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呢。
考察回来之后，宣传部交由湘乡一中美术老师做了一个设计方案，当方案送到曹书记办公桌上时，曹立刚出了一身冷汗。天哪，一个字面积五亩，不是远远超过了礼陵，浏阳，而真正成为世界之最的标语？这得花多少物力人力？这样做值得吗？他思绪繁乱，忙把方案放在抽屉内，等头脑冷静下来再定。三个月过去了，一天，他接到省委宣传部唐麟部长带有责难的电话：“老曹吗，怎么了？周贵书问你怎么不见动静？他还记等待你汇报与礼陵开展对口赛的情况，你亲自给他汇报吧。”怎么办？拖是拖不掉了，看来不上是不行了，他一咬牙，通知县委宣传部来拿分案，他在那份方案上签下同意而个字，心里如释重负。这个任务由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春来同志身体力行，他抽调已经停课支援钢铁元帅升帐，支援农业的一、二、三、四中及东山学校2500名师生，从10月17日上山，至12月5日竣工下山，历时48天，耗费人工120000个，耗用水泥10000吨，耗用石砂50000吨，耗用白瓷砖3240平方米。在东台山制作了“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在塔子山制作了“苦战三年，改变湘乡面貌”共18个贴瓷砖的大字，只要站在宝潭公路，320国道，东至钢钿湾，西至万贯亭，则尽收眼底，特别是节假日或有贵宾，重要客人抵达湘乡，晚上打开灯光，五颜十色照映在洁白的瓷片上，十八个大字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美丽，何等的壮观，真是叫人叹为观止。真不愧为世界标语之最！看得出，曹立刚是在反思…光明唰唰唰地在笔记本上记着，而邓副部长神情专注，仿佛在听天方夜谈里面的故事，而自己却又偏偏是这类故事的制造者…
一九五九年三月十六日，在湖南省六级干部大会上，周小舟书记说：“去年元月，礼陵的瓷泥标语可谓是天下奇观，据说若把堆山头标语的瓷泥做成饭碗，全世界每一个人可以无偿的领两只瓷碗，要是真做了瓷碗，发给全世界每一个人，起码人人都记得天下之内，有个瓷都礼陵，可你这个一折腾，至少在我心中是哗众取宠，劳民伤财！”他话锋一转，又点了湘乡：“我在320国道几十里的公路上，晚上，一道道银光闪闪的十八个大字，就赫然入目，尽收眼底，较礼陵更有气魄，更有雄心，更有壮志，只不过你们敢不敢将花在这个标语上的人力、物力、财力，向人民群众一个交待？据说，你们为作这个世界第一的标语，全县每个人要承担50元，即3亿元。如果你们用3亿方来建房，可以建150万平方米的房子，可以安排将近4万户家庭。所以，我在这里呼吁：我们的地委书记，我们的县委书记，乃至每个生产队长，都要把力气花在生产上，把每一个铜板，都花在能产生效益的田间地头，厂矿车间和学生的知识上。”
自从这次六级干部会后，湖南的浮夸风、平调风，共产风有所收敛。可是庐山会议后，周小舟被贬，湖北的章频发调湘取代了周小舟。当年冬季，章又大搞“一平二调”，大拆平房，大办猪场，大修水副，大摘田园化。强化命令主义，强化铁腕手段，谁不听，就斗谁。此是后话，这里暂不多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