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风云突变第十八章悲哉庐山（上）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刘为民打开大门，原来是政协副主席、省军区司令员杨第甫来访，将杨将军请进客厅，倒上热茶，连忙去通知周小舟来会客。谁知周书记正在书房里绕圈子，一听杨第甫连夜来访，知道必有要事。便急忙跑到客厅，对杨说：“想曹操，曹操到。快来书房一叙。”又对刘为民说：“除非主席叫我，其他人等，只说我串门未归。”
“小舟弟，近日连续几晚噩梦不断，而且与你有关，与主席有关，心中甚为疑惑，无奈之下，我找一位佛界朋友参详参详。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讲！”从杨第甫的语气，从他的忧虑神情，都使小舟十分惊奇。
“我的好大哥，你就直说呗。”小舟央求着。
“老弟，大哥知道，你与主席情同父子，且一贯来，你在主席面前，说话无拘无束，这本是好事。可如今，一则主席上了年纪，喜欢奉承几句，本也是人之常情。但凡言语过于犀利，态度过于偏激，揭露过于尖刻，容易适得其反，招来杀身之祸。试想，你连政治生命都没有了，还谈得上谏言救国吗？所以，依愚之见，上了庐山，在会议上，要以总结经验教训为主，对左的错误，只可作例子来谈，不可作为批评的主要目标。还有：不串门，少说话，早睡觉。这是高人指点，方能化险为夷。望弟切记。切记。”
小舟听罢，又在房内绕了两圈，边走边沉重地对杨第甫说：“吾爱吾师，吾亦爱真理。主席是我敬爱的老师，如果一切按照老师的话，原封不动，错了也不纠正，那么，认识不能发展，不仅热爱真理做不到，吾爱吾师更谈不上了。老兄，你教我怎么办？”
“记住高僧九字箴言：不串门，少说话，早睡觉。”他深知，这位在延安时就是推心置腹的挚友，他决心将群众的呼声，和自已的认识，向党中央，毛主席如实汇报，他将一颗纯洁的心，献给庐山，献给湖南，献给多灾多难的共和国。杨第甫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为兄弟祈祷，祈望避灾趋福，平安无事。
二十九日上午十时，周小舟结束了省委常委会后，正准备带肖光明去八号楼迎主席一行人去火车站，这时，电话铃响了，王宁在电话中说，自从吃了光明开的中药，眩晕减轻了，血色素也上来了，如果光明去了庐山，就会中断治疗，能否换刘为民上山，把光明留下来，一则秘书处不会因为陈慎言上庐山而影响工作，二则便于继续治疗。小舟书记还有一层考虑，假若真如杨第甫所言‘此去庐山多灾难’的话，怎么能让两个涉世未深的青年，同步风险呢？因此，他立即改变主意，仅带政治秘书陈慎言一人上山。
且说周小舟带着陈慎言乘专列，陪同主席在南昌下车，一进江西省委交际处大楼，主席对着罗瑞卿说：“准备一辆大客，我想开会前，上井岗山看看。”罗瑞卿担心连日来，行程安排很紧，主席未能很好休息，如果再风尘仆仆上山，眼见又马上开会，此事一定要劝阻才行。同行几人中，唯有周小舟说话不论是轻是重，主席决不计较，只好请他出面阻驾。于是，他拉着周小舟，假装再找省委安排车辆，实际上是说明原由，要小舟去做主席的工作。
周小舟去而复来，对主席说：“敬爱的老师，您看开始下雨了，山上风大雨大，视线不好，很不安全。不如开完会，我们陪您再上井岗山，重温一下中国革命的摇篮的芳容。您同意吗？”
“小舟呀小舟，你只会给别人当枪使，合伙来对付自已的老师。这是罗长子的主意，对不对？嘿嘿，还想瞒我？”主席说完哈哈大笑。
“哪老师收回成命了？”小舟问。
“你都变成人家的枪了，我还怎么办？”主席风趣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罗瑞卿听见大伙欢快的笑声，知道劝阻成功，大大方方走进去，脸上挂着成功的喜悦。
“狡猾的罗长子，你不要以为你没事了，你要老实人当你的炮灰，你们说，要怎么罚他？”
“老师，罚他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吧。”
就这样，除听取江西省委汇报外，他们都是里在笑声中度过了一天半。七月一日，主席带着他们驱车上了庐山。当天，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领导人相继上山，到晚上，凡中央通知参加会议的人员基本到齐。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彭德怀，因有接待外宾的任务，故七月二日下午才上庐山。
七月二日八时，会议正式开始。毛主席提出了从读书到形势和任务，从国内到国外，共罗列了十九个问题。会议准备先用几天时间，谈以上一大堆问题。有的问题，争取形成文件，然后开两三天政治局会议，讨论通过文件。
会议一开始，毛主席借用周小舟对湖南情况“成绩伟大，问题不小，前途光明”三句话，作为对总路战、大跃进、人民公社化“三面红旗”的评价。话首刚落，对主席的评价，出现了很大的分歧。毛主席说：“大跃进，人民公社化发生的一些问题，从郑州会议到现在，己经初步解决。从全局来说，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问题。”这时，台下议论纷纷，似对主席这个定调颇有微词。
“成绩要讲够，问题要讲透。”刘少奇插话说。
“二八怎么样？非得三七开？”主席略带调侃之意，正待继续讲话，只见上海的柯庆施，站了起来，火气十足地说：“主席，您是伟大的领袖，您是思想的缔造者，谁敢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呢？依我看，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是最符会事实的评价！”
不少人对柯庆施嗤之以鼻，似乎挞伐之战即将开锣……主席见势连忙出面打圆场，他猛的喝了一口周小舟给他沏的一大杯贡茶，右手将玻璃杯高高举起：“你们别争了，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皇帝老子的贡品。不信？不信你可以问问周小舟？还有王任重可以作证。”台下不知谁说了一声‘哪您不成了皇帝啦’，他立马跟进：“这次我名符其实地享受了一回皇上待遇。又不信？你问问周小舟，你问问王任重。”他将周小舟所讲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加上他天生幽默风趣的语言，一下子把大家调动到故事里面，原先对立的气氛一扫而光。他又喝了一口贡茶，接着说：“现在言归正传。我罗列了十八个问题，我讲完后，请大家讨论。这十八个问题依次是：一、读书；二、形势；三、今年的任务；四、明年的任务；五、四年的任务；六、宣传问题；七、综合平衡问题；八、群众路线问题；九、建立和加强工业企业管理的各项管理制度和提高产品质量问题；十、体制问题；十一、协作关系问题；十二、公共食堂问题；十三、学会过日子问题；十四、三定问题；十五、农村初级市场恢复问题；十六、生产小队成为半核算单位问题；十七、农村党团组织的领导作用问题；十八、团结问题。”断断续续，边讲边议，一共讲了五个上午，最后又加了一个问题，到八号上午才讲完。大家上午听，下午议，各抒己见，畅所欲言，虽然看法不尽相同，但彼此对立的情绪，似乎有了好转。
七月二日下午五点多钟，彭德怀风急火急赶往庐山，杨尚昆将他安排在河东路一侧的176号别墅，距离的“美庐”，刘少奇的“衡山”，周恩来的“逸园”和朱总司令住的“雾都”四栋别墅相隔不到两百米。晚饭后，他顾不上洗漱，便径直朝“美庐”走去，此时正在散步，一见彭德怀走来，便迎上去：“他们（指波兰军事访问团）走了？，进屋去喝茶吧。”
“您散步吧，我陪您走走。”彭德怀说。
“今天用贡品招待你这位大将军，你有口福啊。进去坐，进去坐。”毛主席提高嗓门叫道：“李银桥，把小舟给我的贡品茶，给彭老总泡一大杯，让他尝尝皇帝老子的贡品。”
彭德怀坐定后，接过李银桥的茶，只觉香气扑鼻，喝一口，满口生香，更令人奇异的是，一股清凉之气沁入心脾，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主席，真仙茶也。”
“德怀，还生我的气？四月四日，我批了你三个小时，你忍了，没有和我顶嘴，没有骂娘，我知道你是忍无可忍了，但还是忍下来了。你知道为什么要批你吗？你以为就是‘教条主义’？你以为我要你承担刘伯承的责任？非也，非也。你彭德怀连我也要顶撞，也要反对，别人还在话下？有人说，只要老头子一死，你彭大将军会服谁？所以我得杀杀你的霸气，让大家能安然入睡。德怀，知你心者，唯我毛也。你是心肠好，脾气坏，老虎不咬人，样子恶呀。今后，硬要磨磨臭脾气，免得人家怕你造反。”
彭德怀默默听着，忍不住连连点头.其实，他哪里是反主席呀，只不过有意见就得提，不搞阳奉阴违哪一套。他对是由衷的钦佩。
叫李银桥把两罐“宝贝”拿出来，让彭德怀带回去。他指着这两只罐子说：“德怀，这是六月二十四日，在火宫殿吃臭豆腐时，我向小舟讨了两罐送给你，一罐是臭豆腐，一罐是艾团子，我估计你也有两三十年没尝过这宝贝了。带回去给弟媳尝尝湖南的土特产。”
面对主席这颗火热的心，彭德怀激动的两手搓过不停，他站了起来，捧看两个罐子：“谢谢主席，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您的话，我会铭记在心的。”
七月八日，周恩来召集小会，商谈形成文件的事，胡乔木，吴冷西，田家英等秀才们认为，可以形成文件的不多，建议尽早散会。
七月十日，指定由杨尚昆，胡乔木，陈伯达，吴冷西，田家英负责起草一个《关于形势与任务――1959年7月2日～X日座谈会议议定纪录（修正草案）》
七月十一日晚，应之约，周小舟，周贵，李锐三人去“美庐”谈话。说，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中产生的左倾错误，我要负总责，不能把担子推给刘少奇、和彭真。选一个班子不容易，要毁掉它快得很。在这个特殊时期，工作又出了哪么多差错,我不死顶着,他们的日子能好过吗？何况，我花了八个月的时间（1958年8月～1959年4月）,下农村，跑工厂，召开多次会议，适才纠正过来。我担心你们不理解，不是我不主张反左倾，而是怕伤了新班子。我借用小舟哪三句话，来概括当前形势，两种不同的意见，就剑拔弩张，大有分裂之势。主席言下之意，是要适可而止，以免造成分裂。
“主席，您退归二线，少奇他们在前台指挥，如果对所犯的错误轻描淡写，他们怎么会吸取教训啊。您多次问我，为什么要浮夸？为什么要说假活？浮夸的人，说假话，报假数字的人固然可恨，但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李锐为周小舟揑了一把汗：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直言不讳“犯上”？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脸色凝重，重复了这一句话，李锐的心快跳出胸膛…然而，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不但没有训斥，没有怒吼，反而站了起来，换了个坐位，与周小舟并列地坐在周小舟旁，期待地和颜悦色地说：“小舟，你接着说。”
“主席，您还是有必要让他们听听群众的呼声，这样对他们更为有利。”周小舟建议说。
“小舟之言甚是，主席呀，您不必顾虑，让少奇接受一点责难，并非坏事。吃一堑，长一智。让他历练历练，最多只是晚点到站，有您为他把舵护航，翻不了船，也改不了道。只要少奇同志有雅量，人家提的意见，能照单全收，勇于改正。大伙肯定会心平气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什么问题都好办了。”李锐见机会难得，适时跟进，向主席进言。
“周贵,你的看法呢？”问。
“主席，少奇同志不是己经表过态吗？他说，成绩要讲够，问题要说透。讳疾忌医不行，熟视无睹更不行。我们提意见是从团结的愿望出发，为的是国泰民安啊！”周贵说。
“对，对。从团结的愿望出发，通过批评或者斗争，达到新的团结。这就是这次会议的方法。”自言自语说了一遍，一拍：“谢谢秀才们提醒了我，你们都回去读点书吧。”
七月十二日晚，周小舟去176号看望彭德怀，想把的态度告诉他，他总觉得自己资历不深，位卑言轻，自己的话，主席可以听进去，但不一定能产生震撼，达到效果。如能有彭老总这样的重臣发话，主席就不至于掉以轻心，肯定能继续拨乱反正。那将是国家之幸，苍生之幸也。当他与彭总谈到粮食问题时，小舟承认：“周贵告诉我，我们去年的粮食造了假，是压出来的。一次上报说粮食数容不落实，第二次上报又说不落实，连造了几次数字，下面干部就摸清了一个底――要虚报，不要实报。”
“乱弹琴！只能有多少，报多少。不能虚报，也不能少报。怎么能这么胡来呢！”彭德怀一听弄虚作假，愤怒起来，恶狠狠地说道。
“做不到，上面压力太大。”周小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谈了自己一些体会，从去年湖南省被迫插“白旗”，到今年插“红旗”的广东，河南，湖北反倒向湖南要粮食，要猪肉，要肥皂…吹牛皮、放卫星、假数字、瞎折腾，哪样都能害死人！他又谈了上个月三十天内私访了十五县市的湘西之行，在慈利五天内散了三千多个食堂，社员们拍手称快的故事。
“现在农民在公共食堂吃大锅饭，就要大锅大灶，烧柴禾也不节省，劳力也不节省。自家小锅小灶，妇女，弱劳力都可以烧火煮饭，现在非要强劳力不可。家里要点热水也不方便，群众对公共食堂有意见。”周小舟说。
“这些问题，你应该向主席反映一下。”彭老总建议道。
周小舟将十一日晚上，他和李锐，周贵应约去“美庐”与主席谈话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建议：“彭老总，我们都是忧国忧民，才会心急如焚，向主席坦露真言。好在这次主席能听得一些不同的意见，您也找个机会向主席当面谈谈吧。”
“我这个人说话时，口无遮拦，又直又冲，还是给他与封信，好把握个度。”彭德怀最后说。
七月十三日，对周恩来，杨尚昆说：“你们哪个五人起草小组，只打雷，不下雨，我提议增加陆定一，谭震林，陶鲁笳，李锐，曾希圣，周小舟六个人，成了十一人起草小组，限两天内拿出初稿来，早点形成文件，早点让各洞神仙回府。”
彭德怀得知不久就要散会，再不写信，就来不及了。七月十三日晚，他连夜起草了一封给毛主席的信（即后来被称之为《意见书》，约3500字。）
为了尽量使用词不过尖刻犀利，彭德怀三易其稿，鸡呜四更，方才如释重负，和衣而睡，次日，亲手交给了主席。
七月十四日，《纪录》初稿凌晨出了清样，当日如期印出，送毛主席和常委各一份。
十五日，继续讨论《纪录》。
十六日，批示：将彭德怀同志的信，冠以《意见书》为名，印发与会同志讨论。对彭德怀说：“信中大多都是真话，足令我们这些执政者深思。”讨论中，周小舟第一个发言，表示赞同彭老总的观点，信中所反映的情况，真实可靠。这封信应该引起我们的反省和重视。各组多表赞同信中观点，也有少数人表示反对，如柯庆施等，更有部份人持观望态度。（本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