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祸兮福兮
第四十三章“王星桥反革命事件”
大围山采育场是全县造反派的二号堡垒，一号堡垒为几乎大部分是大学生的‘402’队。一号堡垒的卞正国，是县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副组长。而二号堡垒的罗荣发，是县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的常委。从大围山采育场一些动向，就可以看出浏阳文化大革命的一点端倪。这几天，肖光明总觉得场部有些异样，一反往日两派针锋相对的喧嚣，而显的特别的平静，平静得有点象暴风雨来临前那一眨那…
“光明院长，快，老工会主席王星桥，突然头晕呕吐，昏倒在自己的房里，想请您去抢救…”
不等副场长唐斌说完，萧光明提起出诊箱便往场部王星桥的住房跑去。一进门，一股浓浓的油漆气味呛得眼辣心慌，光明连忙将窗、门全部打开，启动电扇，嘱唐斌去打电话要医院速送担架车来，自己连忙给他打了一针。然后，环视房内，不由使他大吃一惊，原来，王星桥正在重新油漆一个衣柜，左边柜门的毛主席诗词己经覆盖完毕，右边柜门的毛主席图像也被他刷了一个黑色的Ｘ，因为他害怕有人发现他刷掉主席画像和诗词，故而门窗紧闭而招致中毒。等唐斌返回房内，萧光明与唐斌耳语几句，正待唐斌准备替王星桥刷完这扇柜门时，总支书记赵庆标，县革筹委员罗荣发，场部造反派头头、办公室主任潘春生和驻河口工区蹲点干部黄培斌等人闻讯前来探视，一见毛主席画像被打了一个黑ＸＸ，马上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眼见潘春生横眉冷对，一脸冰霜，萧光明急忙将赵庆标带出房外，轻轻与他交流了几句，赵返回房内严肃地宣布：“救人要紧。这里发生的事，限于这几个人知道，待王星桥脱险后，再作处理。任何人向外泄露机密，将从严追查责任。”
待担架车来后，萧光明嘱唐斌一起去职工医院照顾王星桥。一进抢救室，罗鸣其便接替萧光明院长，抢救工作紧张而有序在进行。
“光明院长，王主席是快到退休年龄，准备将家具运回老家益阳，担心运输途中，损坏毛主席画像和诗词，所以才好心办了坏事。他之前曾问过我，是否可以在运输前，先将主席像和诗词覆盖掉，我支持了他这一作法，但要他注意保密，绝不可节外生枝，谁知会出现这个局面。这事可大可小，如果造反派抓住不放，老王这次就难逃此劫。可惜一位老劳模，到头来还要蹲监狱，何其冤枉。您看是不是我主动说出真相，坦承是我建议他这么做的，一定能替他减轻一点担子。是吧？”
“不行，绝对不行。唐副场长，您大小也算个‘走资派’，又有明显保皇观点，千万不可牵扯进去，到时不但救不了王星桥，您自已也脱不了关系，这个办法不可取。”
“哪怎么办呢？我不能见死不救呀。”
萧光明见唐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深知造反派获得了这个机会，决不会遵从赵书记息事宁人的做法，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不抓过现形反革命是不会罢手的。他不忍心看到一个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同志，戴上‘反革命’的帽子，被投进监狱，也不愿意让让唐斌这个虽然带有保皇色彩，但却作风正派、年轻有为的干部受到牵连。他知道自己替代唐斌这个角色，虽然今后在造反派中，会造成负面影响，但自己未在浏阳参加文化大革命，不存在在派性之争，不会对两派造成威胁，哪一派也不会揪住我不放…也罢，保护无辜的人免遭迫害，是员坚持正义、坚持真理、坚持实事求是的表现。
“唐副场长，等王主席苏醒后，我会告诉他，事前与我商量过，由我来承担责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就千万别牵扯进来。”萧光明表情严肃地说。
“谢谢您，谢谢您。”唐斌紧握着萧光明的手激动地说道。
果然，王星桥脱险后，场部机关造反派小头目、炊事员阙贵仁，几次带人来医院要抓王星桥回场部接受批斗，住院医生答复王星桥是神经型中毒，暂时不能出院。造反派几次受阻，恼羞成怒，聚集河运工区上百人，围攻职工医院，弄的医护人员紧张极了，大厅里乱哄哄的闹成一片。只见萧光明爬上大厅的乒乓球台上，高声叫道：“工人朋友们，我是一个医生，也是一个院长，住在这里的，有你们的同事，也有你们的亲人，如果医生把病还没有治好的患者交给你们去批斗，不仅是职业道德问题，而且更是人格品质问题。所以，他们不会答应，也不敢答应。我是这里的一院之主，如果病友不能出院而强迫出院，鉴于我的职责和良心，我必须阻止这类情况发生。”萧光明在围攻的人群中，发现了篾工车间的工区长唐禄生，这是个极有鼓动性和威望的老工人，曾不久，儿媳难产是萧光明主刀，为他保全了一对孪生孙子和儿媳的三头生命，以他为突破口，定能解除这次危机。他接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高声地说：“王星桥虽然检回了一头命，但这里还有大问题，脑部神经被毒气损伤严重，如果再受刺激，很有可能终生不能恢复，变成一个植物人。难道这是大家愿意看到的结果吗？再说，万一强行要抬着人去接受批斗，这个结果就难以避免，到时追究责任，我这当院长的自然首当其冲，但你们为头的能推脱掉责任吗？工人朋友们，我萧光明带领全院医护人员，日以继夜，尽职尽责，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你们全家大小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唐禄生来了吗？大家问问他，我们为了病人的安全，有时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啊，希望大家能理解和支持。”肖光明刚话刚落音，只听得唐禄生高声大叫：“王星桥的人我们不抓了，王星桥的批斗会我们也不开了，不为难萧院长了，大家快回去吧。”他的一声令下，有人连忙去挂号看病，有人去病房探视朋友同事，众人尽皆散去。
潘春生见批斗不成，只好唆使阙贵仁等人，带着举报材料和照片等资料，去县人保组报案。人保组十分重视，派了一个三人的专干加上区人保组长张柏林，组成了“120”专案小组，重点查处王星桥损毁伟大领袖画像的现形反革命案件。
己经是第六次找萧光明核对王星桥损毁毛主席画像的始末经过，从这次的阵势看来，不仅四位专干全部到场，还请出了区革筹主任李桂田（区武装部长），县革筹常委罗荣发，区委副书记、场总支书记赵庆标等领导参加，看来，专案组是不惜一切努力，包括劝导，甚至威逼手段在内，希望潇光明能改变以前的证词，指控王星桥有犯罪故意，而致他于死地。
“光明院长，您来采育场仅两个月，与王星桥交往应该不深。照理说，王不可能与您商量这样的大事，您一定有难言之隐。为了您的自身安全，您还是单独与我说出隐情吧。”原大围山区公安特派员张柏林说罢，征求萧的意见而准备支走其他的人。
“柏林同志，不必了，我会为我的证词承担法律责任。”萧光明斩钉截铁地说。
“萧光明，你知道如果再不说实情就会后悔莫及，因为你将成为毁损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画像的反革命共犯。”一个叫余卫东的政法干部表情严肃地说。
“请问您是余组长吗？听说你以前是县人民法院的副院长，我想占用多一点时间，说清事情真象，行吗？”萧光明问道。
“当然，请说吧。”余卫东暗暗自喜，以为萧光明有所松动。
“好，现在我来说说对王星桥这个事件的经过。大家都知道，王虽星桥是位苦大仇深的赤贫农，答帮毛主席，，才从一个要饭的孤儿，成长为一位工人，一位劳模，一位革命干部。照理讲，他应该真正是娘亲爷亲不如毛主席亲，天大地大不如毛主席恩情大。这样的人能故意损毁毛主席像吗？…”
“萧光明，我不是听你演讲，我是要你交代问题，揭发击星桥的犯罪事实。”另一位身着军装的专干有些耐不住了，打断萧光明的讲话，训斥起来。
“你是在审讯我？对不起，等你对我立案后再说。”萧光明两手一摊，站了起来，朝会议室外走去。
尴尬的场面，使大家对这名军代表多有不满。区革筹主任、武装部长李桂田首先理怨起军代表来：“你有没有搞错，萧光明院长只是证人，你们是向他了解情况，怎么能用审讯罪犯般的语言和态度对待他？”
“老余，你们这个工作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要的话，先向光明院长赔礼道歉。不然，他再也不会和你谈什么了。”赵庆标说。
“李部长，赵书记，我代表小何向萧光明道歉，你们二位帮我再做做他的工作，如果不做通他的工作，即使匆匆定了案，我看这位院长也会替王星桥翻案，到时不是更加麻烦？”余卫东说。
萧光明虽然被劝了回来，但这次他着重强调了四点。一、王星桥是位苦大仇深的孤儿，根正苗红，长期来热爱党、热爱毛主席，从一个孤儿成长为工人，是党和毛主席，把他教育和培养成劳动模范和领导干部，他根本没有犯罪的动机。二、王星桥重新油漆衣柜的的作法，是基于害怕运输途中损坏柜门上毛主席的光辉形象，而采取的一种保护手段，而不是犯罪行为。三、事前确实向萧光明谈过，为了避免长途运输中，不至损坏柜门上毛主席画像和诗词，想用黑漆重新覆盖。萧光明表示理解，并建议他送油漆社去处理。王考虑交油漆社重新做漆，一来扩大了影响，二来又花多了钱，一生谨慎而又俭朴的王星桥，才决定夜深自己来操作，这就是事件的真相。四、党和毛主席一贯提倡‘实事求是’，王星桥的行为不能与‘犯罪’混为一谈，决不能以派性干涉司法，更不能作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冤假错案来，即使千方百计制造成了冤假错案，但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到时，参与制造冤假错案的人，将难辞其咎。”萧光明义正词严的一席话，使专案组的人清醒过来，撤出了采育场，回县里交差去了。采育场的造反派，尤其是头头潘春生，误认为萧光明有意与他们过不去，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互相挖洞寻蛇打，只会加深对立，不利于大联合。以李和青为首的‘保皇派’（浏贫总大围山采育场分部）认为萧光明是位不畏权势，坚持中立，坚持正义的知识分子，也对他深怀敬意。年近六十的王星桥更是逃过一劫，在职工医院精心治疗三个月后，康复出院。后顺利调回益阳市木材公司，临别前，王星桥带着在部队当连长的儿子到职工医院告别，在萧光明的住房里，王的儿子紧紧握着萧光明的手，激动地说：“院长同志，我父亲告诉我，是您，排除派性干扰，挺身仗义执言，冒着极大的危险和压力，才救了我父亲，使他老人家免去了牢狱之灾，您的大恩大德我和我的全家，将铭记在心，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小王同志，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只是做了一个员应该做的事。”肖光明不习惯听人家称颂的话，连忙把话接了过去。
“院长同志，为了感谢您和您的同事们，不但救了我父亲的命，还治好了他的病，我代表全家老少，向您们致敬。”说罢，向萧光明行了一个军礼，从王星桥手中接过锦旗，恭恭敬敬地将锦旗交到萧光明手上。锦旗上面写道：萧光明院长暨全体医护人员：仁心佑苍生，仁术驱病魔。落款是：王星桥携子亚伦敬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