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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水中捞月第五十七章迟到的平反

萧光明在回乡的卧铺上,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寐:是啊,六七年前,县长谭仲池在入穗前的叮咛嘱托言犹在耳,哪殷切期望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他,明知此行责任重大,此役困难重重,如果从个人前途考量,快到交棒的时刻,何必承担如此大的压力和风险?何必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和努力?他完全可以以健康为由而婉言巧拒,也完全可以推荐青年才俊代为出征…但他就是他,凭着一腔热血,凭着士为知己者死的义气,凭着一个共产党员的信仰和责任,毅然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六年多来的摸爬滚打,2400多千日日夜夜,可以说尝尽了酸咸苦辣,看穿了人间冷暖炎凉,本想在交棒之前,为所在的单位和全县的建筑工人,作点有益的贡献,为建筑行业的转型升级,奉上自已的心血,殊不知到头来两手空空,耗尽自家一生的积累不说,还得领导为之担忧,为之分心,真是无地自容,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早在1993年赴穗时,就以大局为重,让出岗位,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今日解甲归田的萧光明拿的是退休养老金,没有必要再去单位报到述职了。他下车往湖南省第三建筑工程公司湘潭市的宿舍走去,在小姨妹罗璇瑜的宿舍里拜谒老岳父罗天爵时,眼前的老人与早两年应邀来穗时完全判若两人,原先哪位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老人不见了,如今的岳父竞然是位拖着一条腿,行动不甚方便的中风老人。自责、愧疚、悔恨之情油然而生…为了工作,亲生的父母,在人生旅途最后的时刻,自己因公未能服侍在左右,而是由妻子代为承担生离死别的疼痛。从哪时起,萧光明暗暗发誓,既然没有孝顺父母的机会了,对一生饱受政治迫害,尝尽颠沛流离之苦的老丈人,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了。岳父暮年获得平反,且无病无痛,身板硬朗,但毕竟年已古稀,竟凭一辆自行车,时而株洲,时而湘潭,时而浏阳,几个子女处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心里不是滋味,特别是中风之后,虽说康复较好,日常生活可以自理,但决不能再让他来回奔波四处漂淋了。遂决定陪老人在湘潭定居。于是,在湘潭老县政府内,购买了一套五楼二房一厅70平米的二手房,萧光明别出心裁,在隔热层中巧辟一个25平米的阁楼,为卧室兼书房。1999年冬天,萧光明夫妇携老丈人正式入居这个旧房新家,孝敬起饱经沧桑的罗天爵老先生。一进门,但见门脸上贴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旧房新居,几件木家具,何其简单朴素;下联是:老年童心,一屋天伦情,足以享乐人生;横批是“怡养天年”。读罢,老先生连连点头。

且说三位老人,在“养年居”内,听音乐,看电视,话古今,晨练星星为伴,老太爷沐头浴面,伸展四肢;萧光明甩开大步,穿梭于江边大道;老伴邀得几位志同道合者,剑出生花,舞步婀娜,引来无数路人驻足,遂成雨湖晨练一道风景线;晚间漫步,一家三老,月光下步量雨湖堤岸,晚风轻拂,蝉鸣阵阵为歌,垂柳柔柔作舞,诗情画意令人陶醉…日子过得何等清闲惬意。

2002年9月13日正值老丈人八十大寿,五位子女均率全家聚集在江南宜馆,为老大爷祝寿。湘谭县教委、老人退休的湘潭县二中,均派人专程祝贺,妹妹罗琼芬远在深圳,因年事己高,无法亲自回潭谒见兄长,特委托在湘女儿女婿多人,前往宾馆拜寿。老先生尚还健在的几位至交,有步屐跚跚靠子女护驾的,有以轮椅代步专人陪同的,今日欢聚一堂,感慨万千。在湘潭县二中工会主席致辞后,老大爷在长子罗鸣皋的陪同下,逐桌举杯致谢,此时音乐响起,宴会厅里流淌着欢歌笑语,洋溢着温馨祥和的气氛…

2005年春节第一个上班日的上午,萧光明接到时任长沙市市委副书记、市长谭仲池的电话,赶往长沙市政府。

“老大哥,恭喜您,您的档案终于找到了。”谭仲池将详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档案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老天爷给了我太多的机会,只是我没有一次能好好把握,能恨天?能怨地?能怪人?总归我是倒霉的化身,倒霉中走来,倒霉中活着,倒霉中离去,这也许就是宿命。”

“不!任何人都只能是遗憾的化身,生也遗憾,死也遗憾,活着时不能为人民建功立业,何尝不是遗憾…”谭市长用手朝脑门上一拍:“你看看,和你一谈话,就被你引入歧途,谁要和你讨论什么人生理念?险些误了我的正事。我已经与省、市两级人事部门联系好了,他们各派一人,准备下周一出发,协助你去塔城地委落实一些事情,以便纠正对您不公正的待遇。”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三扎崭新的人民币:“我知道所有的家底都用在广州的开发上了,现在日子过的很紧,但要人帮忙办事,老朋友见面也得破费一些,这三万块钱算是暂时借给您,再不能吝啬小气,误了大事。”谭仲池深知肖光明最不喜欢应酬,特别先绘他打了一次预防针。

“谭市…”

“是〔市〕什么?别婆婆妈妈了。时间己经到了,我己约好省老干局的冯处长和市老干局的谭科长,和你一起吃个中饭,拜托他俩尽心尽力完成好这次任务。”说罢,领着肖光明朝市府招待所走去,在一个叫‘浏河风光’的小包厢内,只见里面己经坐了一中一青两位客人,一见谭仲池走来,连忙起立相迎。

“让二位久等了吧?抱歉,抱歉。”谭仲池抱拳一揖,连忙示意坐下,转而向萧光明一一介绍冯、谭二位客人,介绍毕,互致握手问候。

席间,谭仲池向冯、谭两位交代了一些原则性意见。即有求于人,必须谦虚谨慎;关键所在,必须据理力争;补偿方案,尽量公平合理;并嘱咐小谭,萧老节俭成性,如需请客送礼,孰多孰少,轻重缓急,一律由你作主代劳。萧光明即将三万元现金交与小谭保管,一句“一切拜托二位了”,算是午餐的结束词。

三天后,三人飞抵乌鲁木齐时,己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在家乡早己劳燕归巢,一片夜色之中了,可是这里还是人声鼎沸,太阳还有一竿之高呢,三人找到了自治区招待所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冯处长等三人按内地习惯,准时去了自治区组织部办公大楼,谁知大厅内除了大堂咨询台一位咨询员外,整栋大楼空空荡荡别无他人。问其故,答曰:因与北京时差较大,尊重当地民族风俗习惯,上下班时间均后延两个小时,除政府部门必须按北京时间派人在大小堂值守,以对接上传下达之急需外,员工上下班时间还是按当地风俗进行,故早上八时办公楼内人声寂寂。

依约冯处长找到了在自治区组织部干部处任处长的老战友,将情况如实告之。该处长十分热心,丝亳不敢怠慢,亲自陪三位湖南客人一起飞抵塔城,在地委组织部干部科询问了原地区人民医院党委书记、院长萧光明的情况,找了半天未见萧的档案,遂电告塔城地区人民医院负责人事的领导来接受调查,答复更令人啼笑皆非:“或许萧光明同志当时还是临雇人员,故难寻找其档案资料。”

冯处长本打算要谭科长亮出萧光明的档案,但考虑如对方提出“自动离职”的理由,会给落实政策带来一定的变数,与谭科长耳语几句后,由小谭出面对付。

“我们一起去人民医院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查阅一下1963~1964两年的工资发放花名册,并找老职工座谈是否有过萧书记主持过医院工作,情况不就清楚了吗?”长沙市老干局小谭科长建议道。

在地区人民医院,一切令旧地重游的萧光明大为吃惊:记忆中的医院己经面目全非了。原先由萧光明向卫生部争取来的投资兴建的六层住院大楼,这个当时塔城引以自豪的标致性建筑,虽然被作为教育基地如同“古董”一般保存下来,但在高楼林立的建筑群中,确实有点鸡立鹤群的寒酸。起而代之的是十三层的科技图书大楼,十五层的门诊急救中心,十九层的内科大厦和二十一层的外科大楼;在生活区,电梯小洋楼一栋接着一栋,整个护院河内上千亩土地,如今格局新奇,绿树成荫,园林小品、楼亭榭阁、小桥流水,不是江南胜江南,无处不是溢漫出人间仙境的诗情画意…座谈会上,虽然邀请的全是退休老人,但几乎张张都贵陌生的面孔,任凭脑子急剧搜索,也寻找不出四十多年前熟悉的痕迹。档案室提交了1964年全年员工工资发放花名册,1~11月均在第一页第一个名字肖光明的备注栏内,都写上“工资如数寄往疗养地”的说明。在后12月的工资表萧光明栏内,有社教工作队队长克拉木的批示:“院长萧光明自动离职长期未归,应作除名处理,从本月起停寄工资。”大家看完这个批示,立刻面露难色。“各位,这几句批语,一方面揭示了萧光明是医院一把手的事实,另一方面说明了当时社教工作队目无法纪、目无组织原则,不经地委组织人事部门批准,竟然胆敢对院领导作出所谓‘除名’和停发工资的处分,真是胡作非为!”长沙老干局的小谭科长,立马抓住违背处分报批程序这个要害,提出质疑和否定,包括自治区、塔城地委组织部的同志都点头支持谭科长的意见。猛然,小会议室闯进一个维族老太太,她径直走到萧光明跟前,四肢匍匐着地,脑门紧贴着萧光明的脚前,口中喃喃而语:“乌云,遮不住太阳永远的光辉;苦海,困不住腾云驾雾的蛟龙。我齐妮娅坚信有一天能再睹恩公芳容,当面为您谟礼顶拜…”主持会议的院领导被这一突而其来的插曲弄的不知所措,萧光明连忙躬身扶起维族老太太,问:“大妈,您是…”“萧书记,萧院长一难道您忘记了我?我…我…我是注射室闯了大祸的齐妮娅,掌马匠胡萨的女儿呀,当年要不是多亏了您,我恐怕早不在人世了。”老太太将当年如何为一驻军团长的小儿子注射盘尼西林时,突发过敏因呼收衰竭而死,被公安机关当作民族报复而逮捕入狱并将处以极刑。身为院长的萧光明,顶住来自军队和公安的压力,号召全院千名医护勤杂人员联名具保,并毅然率队前往地委请愿,请求地委书记、军分区司令员徐捷出面干预此案。在权威的证词证物面前,军事法庭宣布无罪释放了齐妮娅,不仅使运个曾担任过反动宪兵、掌马匠胡萨唯一的爱女幸免于难,而且消除了一场潜在的民族冲突事件。

“齐妮娅,胡萨大爷还好吗?当年的老同事健在的还有多少人?”萧光明问道。

“谢谢恩公,我父亲已经90岁了,身板硬朗着呢!只是当年的老职工,调的调离,去的去世,健在的大都随子女住在塔城以外工作的城市,住塔城的大约不到15个人,而且大都行动不便。恩公,要是您的好朋友徐院长还住在塔城该多好啊…”不待齐妮娅说完,院长朱同新抢着说:“对呀!老院长徐海东去年才从政协副主席任上退休,找政协就找到了徐副主席。”

在市政协,找到了徐海东的联系电话,地委组织部向徐海东通报了相关情况。当天晚上,徐海东从石河子市驱车赶回塔城。在塔城组织部招待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相互拥抱良久。

“光明哥,社教工作队在文化革命开始时,对您作出了停寄工资的决定,接着把我打成走资派靠边站,而且送进了‘反省学习班’,一折腾就是十多年不让我回医院工作,直到1979年才被‘解放’回医院主持工作。我在医院和地区卫生局曾多次与湘潭地委、浏阳县委联系您的下落,均以查无此人而告终,我担心您已遭不测,甚至在家里为您立下长生牌位…”说到动情处,泪如雨下,两地组织部门的同志莫不跟着流泪。

“海东,我恩师、师母可还健在?”

“健在,健在,双双健在。我伯父八十岁哪年,新疆军区将老人从江西吉安接回乌鲁木市军休所,从此身体日见硬朗,如今九十有二,耳聪目明,健步如飞,只是常为您的事叹息不己。”徐海东答道。

“徐冰几个妹妹近况如何?”

“徐冰的墓地因建设需要,我代为迁址。徐风、徐霜由您的老乡王克强部长照料安排,双双都有出息。等忙完了正事,我陪您去见见老朋友。”

徐海东的证词证言,足令萧光明的任职疑团迎刃而解,至于是否当作自动离职处理,必须进一步甑别。当长沙市老干局小谭科长将《塔城地委组织部萧光明档案》呈现在诸位领导面前时,特别是1965年5月16日塔城地区人民医院《关于将反党、反社会主义、反革命分子萧光明清洗出革命队伍的通知》中明确指出:萧光明一贯坚持地主反动阶级立场,在湖南工作期间,充当“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反党集团”的骨干分子,党组织念其年轻不但免于处罚,而且还保迸到新疆医学院深造,毕业后萧光明不思幡然改过,弃旧图新,努力报答党和人民,相反投靠塔城地区最大的赫鲁晓夫―徐捷,在主持塔城地区卫生防疫站和地区人民医院工作期间,策划了震惊中外的塔城集体叛逃事件。事发后以卫生局副局长的身份外出疗养,长期不归,借以逃避罪责。为此,决定开除其党籍、干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清洗出革命队伍。落款是:驻人民医院工人阶级宣传队、塔城地区人民医院两个单位,并加盖了塔城地区人民医院和塔城地区人民医院、塔城地区卫生防疫站联合总支委员会两枚公章。

要为萧光明落实政策,重点在于甄别塔城地区人民医院院长萧光明,批准该院28名医务工作者赴境外参加塔吉斯坦医学院校庆暨学术活动,是否与策划“塔城集体反革命叛逃事件”有关?是否是策划和参与这一反革命事件的罪魁祸首?早在1973年7月1日,自治区党委在塔城为原地委书记、军分区司令员、警备司令部政委徐捷同志召开的平反大会上,宣读了自治区党委书记、新疆军区第一书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书记王恩茂关于批准徐捷、萧光明利用“集体叛逃”的机会,安排古力娅筚12名共产党员打入境外“新疆少数民族爱国独立委员会”的组织,秘密调查境外叛国分子主要成员和解救被劫持的陶峙文、李凯两位起义将军代号为“黎明钟声”的绝密行动方案。在古力娅等同志的努力下,1968年5月,不仅全部掌握了境外叛逃集团主要成员情况和活动规律,而且在境外友好人士的支持配合下,终亍将陶、李两位将军营救回国,唯其古力娅等三位同志不幸为国殉职。王恩茂的证词早就为所谓徐捷、萧光明策划、参与“101”叛逃事件作了平反,古力娅等三位同志已被追认为烈士。萧光明自然是这一营救方案的有功之臣,但也正是由于此举,萧光明不得不为了保密而承受委屈甚至迫害,不得不被迫以疗养为名离开领导岗位,无伦在政治上还是业务上,这么一颗璀璨的新星,从此失去应有的光辉,而且穷其一生,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包袱,在人生旅程中坎坷前行…

“文化革命夺权斗争中,我和副书记陈小华、副院长李爱国等几位领导,都成了阶下囚,被关进了牛棚,萧副局长的工资关系还在医院,就被宣传队撸掉了…”徐海东向分管文卫工作的副专员陈言,话还未说完,就被宋副专员打断了。

“一位处级于部,一位才华横溢的专家,竟凭人民医院一张手写的处分通知,就剥夺了政治生命和工作权利,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徐副主席,你上台后难道忘了此事?”分管文卫的宋副专员看完《关于撤销塔城地区人民医院对萧光明同志错误处分和落实安置工作的通知》后,在领导意见栏中工整地签上“同意办理”四个字,深有感慨地问道。

“我复职后,查看工资表才发现没有了萧副局长的工资,以为转往卫生局去了,后来在卫生局找不到萧副局长的名字,便向组织部了解变动情况,原来萧副局长的档案早在1965年5月16日被人民医院借走了,据当时医院政工科的经办人员回忆,在档案中塞进一份处理通知后,立刻吩咐将其档案寄往湖南省委组织部。我多次向湖南省委组织部、湘潭地委组织部、浏阳县委组织部去函查询,均回函说查无此人。谁知害得培养我的领导在委屈和遗憾中度过一生,我真是罪不容赦!”徐诲东痛苦地表述着。

“乱弹琴,一个驻院的工人阶级宣传队,竟敢行使地委组织部的生杀大权,何其荒唐!使一位青年专家在遗憾和迫害中熬成老人。这是国家的损失,人民的不幸!立即平反,做好安置工作。”分管组织工作的地委副书记听完汇报后,连忙作出“立即执行”的指示。

就这样,半个月左右时间,在湖南省委老干局冯处长和长沙市委老干局谭科长的参与下,塔城地区卫生局正式下发红头文件为萧光明同志平反复职。

按塔城方面的意见,希望萧老放弃浏阳方面各种待遇,由地区卫生局安排退休并享受正处级待遇;萧光明考虑己离疆40多年,人老体衰,特别是老伴无法适应西北气候和水土风情,加上远离子女亲属,决非所愿,便要求按新疆退休标准,补给浏阳相关部门,以使能在老家颐养天年。在冯处长、谭科长的协调下,最终从处分之日起,至今年年底止,(即1965年6月~2001年6月共计498个月,按新疆在职工资计算,减去浏阳已领的部份,分段补发工资级差,应补给在职级差工资298000元;2001年7月~2005年12月止共计52个月,按退休工资计算,应补给退休级差工资134160元;两项合计为432160元)一、补发萧光明工资级差432160元整;二、补发回乡建房安置费120000;三、补发交通费、取暖费共100000元;三项合计应补给肖光明个人653160元。从2006年元月起至2021年止计15年,一、按年养老金60000元/年计算,应预付养老金90万元;二、医保金22.5万元;两项合计112.5万元,分别直接进入浏阳市社保局萧光明个人帐户,以后萧光明逐月按此标准享受退休金和公费医疗待遇;三、2021年以后,如果养老金等待遇有所提高,按新疆标准另行按年度支付给浏阳市社促保局等相关部门。因为年终需要额外增加150多万的支出,地区卫生局年底支出难免捉襟见肘,新任局长李双江一方面安排政工科长宁小宁陪同湖南客人去天山、吐鲁番等地旅游等侯;另一方面力邀政协副主席徐海东、副专员宋笑天一起去自治区卫生厅、财政厅要求追加拨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说宁小宁领着冯处长、谭科长在新疆各个景点欣赏得天独厚的西北风光。单表萧光明随同徐海东等领导去乌鲁木齐催要拨款的经历。公干之余,徐海东领着萧光明拜见军休所徐靖宇,这位老将军在电话中听说爱徒萧光明到访,便携爱妻立于小院柴门之外静侯迎接。只见这位九旬老者鹤发童颜,耳聪目慧,不待萧光明从出租车上下来,便快步向前,亲自拉开车门,声若洪钟的说道:“让我看看昔日有志青年、我老徐家的恩公今日是何模样?”

萧光明一听久违的声音,一股暖流在周身沸腾,跳下车来,紧紧相拥而泣…

“老院长,让萧书记进屋说话。”海东养母依然按几十年前的习惯称呼,使萧光明如同回到五十多年前的岁月,感到无比亲切和熟悉。

“啊…啊…快进,快进,我不是在作梦吧?”徐靖宇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向徐海东问道。

“伯父,五十年前的宿愿今日成真,站在您面前的的确确是我的恩人萧院长!”徐海东答道。

“老伴,还记得六三年(1963年)年底那次为小萧院长的饯行宴会吗?本来答应次年小萧院长回疆时再办一次接风诗宴,谁知这个接风诗宴竟推迟了五十二年,而且三老均以作古,遗憾至极!”九旬徐老无限伤感地说。

“晚辈几乎无一日不在梦里相见,可是醒来空空如也。今日目睹二老老当益壮,心已足矣。”萧光明无比感慨地说。

“老院长:宋副军长、峙文贤弟不是常常惦记要一睹尚未谋面的萧恩人吗?何不请他俩一同吃个晚饭?”海东养母提议道。

“对极了,对极了,我的政委同志,请快约二老‘老兵酒家’相见,我们也尽快过去。”徐老高兴极了,满心愉悦地回答。

徐海东连忙打电话约邀二位老军人。

老兵酒家的“桃花源”内,洋溢着热烈激动的气氛,两位八旬老人,拉着萧光明坐在中间,东长西短的聊过不停。

“怎么我的爱徒倒成了你们的专利品了?”徐老向陶、李两位将军发起进攻。

宴席开始了,徐老举起酒杯,神情凝重的说:“第一杯酒,我们要敬我的本家侄儿、地委书记徐捷的在天之灵,没有他的策划和主持,我哪两位生死之交的兄弟,又如何能逃出魔掌,重回祖国呢?请大家干杯。”说罢,将酒杯高高地举过头,再缓缓地在地板上洒了一圈,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我要敬我的爱徒小萧书记。没有他,陶峙岳将军交给我的医院能迅速发展壮大?没有他,一个吉安弹丸之地的小郎中能当上卫生局长和政协主席?没有他,我们兄弟三人还能同室聚首?可五十多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背负冤情,为我们丢掉了政治前途和专业发展,在人生旅程中,饱受歧视和煎熬,滴血流汗,艰难前行…大家说,这杯酒应不应…该…敬…”徐靖宇越说越激动,右手颤抖着将酒倒入口中,光明见状,立即撑扶老人入席就坐。

徐海东热泪盈眶,给每个酒杯斟满酒后,深情地说:“光明哥,小弟对不住您啊!俗话说好人必有好报,今日就是见证。我敬祝我的伯父、伯母、两位将军叔叔、一位大哥,祝您们老当益壮,寿比南山…”

“且慢,我老伴触景生情,有诗要吟。”九旬徐老打断海东的话,连忙发话,大家立马停止了议论,洗耳恭听。

只见海东养母清了一下嗓子抑扬顿挫的吟道:

(一)

五十年前南柯梦,一觉醒来聚桃源。

莫道昔日流离苦,且喜今朝月儿圆。

(二)

徐捷生来为尽忠,定计安邦救忠门。

功成名就身先去,唯留楚河一孤坟。

(三)

才华横溢赴荒洲,卧薪尝胆五春秋。

呕心沥血惊天地,可惜白了少年头。

(四)

弹指一挥五十年,沧海桑田一瞬间。

莫恋功名利碌事,珍惜每个夕阳天。

众人随着海东养母的吟哦声摇头摆尾,如痴如醉…吟毕,大家恍然大悟,齐声赞道:“好诗,好诗,情出肺腑,言真意切。”

十五天南疆北疆走马观花的周游了一番后,宁小宁陪着冯、谭二位湖南客人回到了塔城宾馆。恰巧,此时卫生局长李双江一行人也在当晚从乌鲁木齐得胜而归。说起年终追拨200万元平反补偿款的故事,李笑天副专员夸李双江亮出最后的杀手锏,以乌市军休所徐靖宇、陶峙文、李副军长三位和平解放新疆的元勋、老将军亲自出面,坐在自治区党委书记王乐泉的办公室里,要求提前拨付救命恩人萧光明的平反补助。王乐泉听罢十分感动,亲自与财政厅交涉,并下达了死命令:“不管用什么方法,限在两天内必须将200万元补助款拨付给塔城地区卫生局!”因此,才使问题尽快得以解决。

次日,塔城地区卫生局派行政科长宁小宁携带两张信汇自带的支票,护送萧老和湖南两位客人回湘。晚7:30左右,一俟飞机停稳,下得飞机,只见谭仲池亲自在停机坪等候,并将大家接往市委招待所,一同用餐后,交代谭科长再坚持三天四,带领塔城的客人和省局的冯处长、萧老一游张家界,以尽地主之谊。

却说宁小宁入寝后,遂与时任长沙市工商银行副行长的战友王忠明联系,云他承包单位的一家卫生材料厂,有一笔美元亟需兑换成人民币,以清兑棉农的收购棉花款。新疆是洗钱的重灾区,也是反洗钱的前哨阵地,自从秋季开展轰轰烈烈的打击洗钱活动以来,过去的抢手货,如今车塔城美元成了毒药,棉农们一改过去唯美元方肯交售棉花的风气,现在是“谈美(元)色变”,任你汇价订得如何合理,棉农们仍不敢接受一块美元。因此,宁小宁来湘另一个任务,就是拜托老战友帮忙,将300万美元现钞换成人民仂,故约王忠明一起游张家界,以便商议大事。

三天的旅游活动结束后,当晚冯、谭两位各自回家,工行王副行长将宁小宁和萧老从市委招待所接至华天宾馆,安顿毕,王副行长将宁小宁的困难向肖光明描述了一遍,动员肖光明帮宁一把,且在换汇的价格上尽量对予以照顾。当时国家牌价为1:8.86元(即1美元中间价值人民币8.86元)宁小宁同意以1:82的汇价,兑换信汇自带的人民币共1778160元,共得美金为216848元。按1:8.86的中间价计算,仅值美金200695元,两者相比,可多获汇差16153美元,折合人民币143115元,似此双赢的结局何乐而不为呢?虽说您自己只是很小一部份,大部份归了社保,为社保增值更是一个老共产党人应尽之责。何况,宁小宁是谁您应该知道吧?他是徐副主席的女婿。凭您和徐老的关系,这点忙不会不帮吧?当晚无话。萧光明陷于重重矛盾之中:忙帮吧,事关私换外汇,有协助洗钱之嫌;不帮吧,自已与徐海东是何种关系?单就这次落实政策,海东的贡献还小吗?既然宁小宁有危难之处,自然我决不可袖手旁观。于是,拨通家里的电话,与老伴就这个问题商量了一通。老伴一生十分谨慎,认为最好回浏阳来,多与几个朋友交流交流再办为宜。放下电话,刚沏上一杯热茶,突然电话又响了。电话哪头,徐海东将卫生材料厂的始末和目前处境说了一遍。原耒1993年春节后,为了解决地区卫生局经费短缺的矛盾,时任卫生局长的徐海东,认为办一个卫生材料厂生产无菌药棉,纱布,胶布等一次性卫生器材,单就本地区两家三级甲和12家2级医院、100多家乡镇卫生院所消耗的卫生材料就为数不少,何况自己在全疆卫生苏统内也算得上知名人士,人缘极好,产品销路决无问题。正如所望,塔城卫生材料厂的产品质美价廉,成了抢手货,为卫生局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到了2000年,各县均自已办厂,市场受到了严重挑战,材科厂每况愈下,渐渐成了卫生局的包袱,也成了徐海东一块心病,2001年年底,对卫生材料厂进行改制,徐海东说服了香港客商李先生投资,保住了120多名职工(大部份是地区卫生系统的家属子弟)的饭碗。由于李先生强调聘任宁小宁担任厂长,行政、社会资源丰富,工人的生产积极性和爱厂护厂的自觉性空前高涨;加上采用美元收购棉花,棉农纷纷将优质棉送交材料,很快工厂就摆脱了一蹶不振的困境,特别是产品质量优良可靠,同类产品价格优势十分明显,因此,工厂的利润直线上升,工人们的口袋里也鼓起来了,卫生材料厂又迎来了二度辉煌,创造了社,老板,工人三赢的局面。自从开展反洗钱斗争以来,李先生低价走私来的大批美钞不但失宠了,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时刻都有引爆的可能。更为揪心的是,棉农明明有利可图,却不敢收受美金,使工厂一度无法周转,宁小宁此次携带部分美金,便想依靠王忠明为他暂时纾缓一下困境,王闻肖有170多万元人民币,用他换成美元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徐东海的话,更加坚定了要帮宁小宁的决心。于是,第二天上午,在王忠明的帮助下,将两张汇票解汇,将人民币存于宁小宁的信用卡内。宁小宁为萧光明分别办了一张美元信用卡,将美金216848美元存于卡内。下午,宁随王去武汊换汇,萧光明便回了浏阳。大的下午4:20分左右,宁小宁来电,要萧速去银行刷卡试试,如果取不出钱,可能是两人的信用卡互相拿错了,请即速赶来武汉核对换卡。萧光明赶往银行一试,称密码错误,便直奔武汉,晚9:30分方才找到宁小宁,换回信用卡并在柜员机上确认无误后,便回宾馆休息,宁小宁随王忠明去几个地下交易所兑人民币去了。

“咚咚咚”随着一阵敲门声,萧光明从梦中惊醒,打开房门,只见几个警察一涌而进,不由分说的搜查了一遍,收缴了手提包内信用卡、身份证、落实政策等文件资科,并声称萧光明参与了宁小宁的“洗钱”活动,必须回警局接受调查,任凭他如何解释,免不了被戴上手铐,押往武汉市经侦支队接受讯问。大的级讯问了两个小时后,经侦支队的办案人员告诉他,因为与宁小宁口供一致,且有平反文件作证,落实政策来的177万多元的资金已经卷入了宁小宁的洗钱案中,虽说不是洗钱案中成员,但宁小宁换给的美元必须没收,至于落实政策的1778160元,同意结案后在扣押宁小宁的人民币中退还给萧光明。

萧光明回到家里,望着公安一纸扣押手续,哀叹这段时间来,朋友们的关怀和帮助,自己几十个日夜奔波和劳累,终于如同一缕青烟,在空中飘浮不定…老伴见事己至此,不忍心再数落他,反而安慰道:“别着急,平反的钱能回则回,万一回不了,我们的退休金也足以度日,你说对吗”

“难道真的要印证‘命中只有八合米,讨遍天下难满升’的哪句俚语?”萧光明脸上虽然苦笑着,但深咬牙,紧锁眉,坚决地摇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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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浮沉录最新章节第八卷第五十八章 空即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