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云峰飘渺秀天宫
陈长老闻言大惊失色，顾不得羞愧，叫道：“宗主难道要破坏山门禁制，使我天泽宗暴露于外？此事万万不可！”
萧素履已身半空，冷哼道：“如今只有导通内外内禁制的联系，启动护山禁法，才有望击退强敌，陈长老不必多言！”
“这山门禁制集结了门人几年心血，若是毁了山顶的枢纽，只怕从此后天泽宗暴露人前，永无宁日！”
萧素履大怒道：“人都要死光了，还谈什么以后？陈长老既然这样忠勇，不如以身殉宗！”说罢再不理会旁人，向山顶飞去。蔡长老咬了咬牙，终于御剑跟着宗主去了。那陈长老僵原地，手足无措，脸色涨得猪肝也似。
萧独被留下的人包间，鲜血顺着嘴角泊泊流出，凌玲双手扶住他，满脸担忧之色。他见子杞面露疑问神情，苦笑道：“我宗本来有护持门庭安宁的强大禁法，历来分为外层禁法和内层禁法，只要内外禁法齐，交相感应，便可生出极大威力，而两者之间则由山门禁制联系起来。然而当初先人设计这阵法时，是以内层为核心，只要连接两者的枢纽完好，便可驱动外层禁制御敌，而即便这枢纽被破坏，内层禁法仍可**支持，确保内府不失。只是此前赤风强行突破山门禁制时，把那唯一的气脉通道堵住，使得外面的人进不得山门，里面的人也和外面断了连接。如今想要启动护山禁制，唯有先把那阻隔内外的山门毁掉！”
子杞忽地想起一事，大惊道：“不好！那两只妖怪自然要出手阻挠，老爷子身边没什么人手，只怕要遭毒手！”
萧独摇头道：“两个老怪巴不得把宗门暴露出来，正好一网打。”
话音刚落，山顶便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好似巨大的气囊被捅破了个窟窿，‘呼呼’放气的声音，那声音起初如风回空谷，隆隆不绝，到得后来几如蚊呐，终至不闻。子杞仰头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骇然道：“乖乖不得了，好一座空庭院！云顶天宫，不外如是！”萧独接口道：“那正是敝宗的府院了。”
只见峰顶云汉飘渺之处，一座占地极广的庭院依山而建，耸立于冰川绝壁之间。其楼台水榭、高阁花径一应俱全，就算比起京城里的王侯宗府怕也不遑多让，再加上云气村托，添了几分仙家气象。若说托木尔峰如一柄古剑横天，那这云上宗府便是这柄古剑上精美的古篆刻蚀。
萧独生于斯长于斯，即使没有外面见过宗府全貌，也不至于震惊。然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比子杞加惊异，“怎么完全感应不到宗门方面的灵力，山门已倒，这里和宗府里应该已经不存屏障了啊？”
萧独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这山门遮拦是天泽宗无数祖先的心血，不知保了宗府多少年的平安，如今被一朝毁弃，几乎是壮士断腕的行径，又岂能付之流水般毫无用处？他满脸焦急，两只手上不停的掐算，奈何这设置布禁非他所长，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急出了一头的大汗，招来他身旁爱侣细细规劝。
子杞看着看着，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萧独被他笑得毛，嗔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子杞连忙辩解道：“你那表情原本好笑，能怪的了我吗？好了，好了，不说笑了。其实用不着掐算，也猜得出是那两个老妖捣鬼。”
凌玲见他欺负情郎老实，早看不过去，插言道：“还用你说，不是他们搞鬼，还能自己坏了不成，萧郎算得也不是这个。”
“呦，还没过门哪，就偏帮成这样啦！”说的萧独两人脸上齐齐一红，子杞笑道：“其实这阵法繁杂成这样，还真未必不会自己坏掉。你们祖辈也真是奇怪，本来好好的护山禁法非要硬拆成内外两层，然后还要间插上一道门，就像是两条沟通的大河之间设立了一个窄小的水闸，这样虽然能防止大河失控、引洪范，可若是被有心人把水闸封死，那可就让两条河从此各自为政，呜呼哀哉了。”
“萧老前辈不是把山门禁制毁掉了吗？既然水闸都被夷平了，两条河自然就能相连了。”
“没那么简单，我说的毕竟是比喻，这禁法上的事自然要复杂得多。之前赤风想要强行突入山门，被里面动禁制抵抗，这过程，只怕已被他知晓了天泽宗护山禁法的运转机理，因此才凭着自身元气强行堵住连接内外的通路。老爷子虽然毁了山门，让内外重联通，可是凭那两妖几千年的修为和见识，未必不能探到几条主要连接气脉，若说强行毁掉未必能够，可暂时截断其的几条却也不是难事。”
萧素履不知何时已回到了雪衫林，脸上一团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接着子杞的话头道：“不错，出云老祖不愧是禁制大家，只怕我宗的护山禁制已被他探了个七七八八，现连接内外禁制的十三条主脉已被他断了七条。”
子杞心暗赞，老爷子平时大大咧咧，喜怒全脸上，想不到真遇上了大事，反而这般镇定，不愧是一派宗主的风范。受他感染，子杞也不大乎了，口没遮拦的道：“老爷子，咱们现还有活路没有？”
萧素履也不讳言，沉声道：“恐怕，没有多大机会。”
气脉被截，想要二妖眼皮底下退入内府，只怕也无可能了。
偏这时，出云不紧不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萧宗主错了，不是没有多大机会，而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出云生性沉稳坚忍，一旦决定出手，果然不留余地。
“别理他，藏头露尾的，白活了几千年岁数。”子杞拉住萧素履，传音说道；“老爷子，既然到了这个境地，不如放手一搏。”
萧素履目光沉静如水潭，缓缓点了点头。山门禁制毁，偌大的天泽宗门庭现于山巅，雪衫林里结阵的子弟各自震惊，其有些从小便宗府生活练功，只是平时没有号令甚少走动，只窥得一隅，如今见了如此宏伟的全景，嘴巴张得并不比子杞来的小。陈长老脸色惨白，不住的摇头苦叹。萧独是他从小看护大的，看的心不忍，上前劝道：“陈叔叔还要放宽些心才好，爹爹这也是无奈之举，等咱们击退了强敌，再想法恢复山门不迟。”
陈长老悲声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这山门……唉，想要恢复如初，谈何容易！”
“独儿，你和陈长老带着众弟子查看外围禁制，务必令其完好无损，随时可以启动。”陈长老本来极力反对自毁山门的行径，心颇有怨怼，这时听了宗主这主意，又觉得很是不妥，不由大声道：“宗主明鉴！内外连接气脉被妖魔截断，这外围禁制已经没有用处了。为今之计，莫如我等退入宗府，启动内部禁制，与妖魔殊死一战！”
萧独心想此言不错，山门外的禁制需要通过气脉连接从内部启动，可是内部禁制却自成一体，可单独启动御敌。因此也附和道：“陈长老说得不错，爹，咱们退进去。”
萧素履摇头道：“单凭府内的禁制挡不住两只魔头，何况，这两个千年妖物，如何不知半渡而击的道理？莫要多言，只管听我吩咐就是，其他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陈长老还要再说，却被萧独一把拉住，“爹爹自有妙法，这种时候，不信宗主又能信谁来？”他劝住陈长老，回头喝道：“都跟我来！天泽宗今日是生是死，全看吾等！”凌玲紧随他身边，看来是打定主意，生死不弃。
萧素履把子杞拉到一旁，‘熄风阵’左的那棵雪衫下盘膝而坐，对他传音道：“你有缜密灵觉，我有浑厚元气，咱俩合力，定可重续气脉。”
子杞失笑道：“我的灵觉未必缜密。这且不说，老爷子你现的元气嘛，可就是一定不够浑厚的了。”萧素履叱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我现虽然五痨七伤的，一些元气还送的出来。这关键却还你，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子杞听他语气严厉，不敢再胡闹，低眉顺眼听他吩咐。萧素履取出一打的符箓将熄风阵上上下下布置了一番，重坐回到子杞面前，传音道：“这‘熄风阵’我拾掇了一回，估计能挡上两只老妖一阵，事不宜迟，趁他们现打宗府内庭的主意，咱们这就开始。”
他从怀取出个鸡蛋大小的蜡丸，捏碎表层的蜡封，露出颗金灿灿的丹药，随手扔进口。这药丸神效非凡，刚被送进肚去，他脸上已然红润许多。子杞脸上露出忧色，问道：“你服下的可是能激潜能的‘金蛊丸’？这丹药效果虽然不错，可是却……”
萧素履打断道：“我吃什么，用你来管？给我仔细听了，现内阵和外阵都有人照拂，我们只管打通联络气脉便成。我现就把这间的禁制手法挑紧要的说给你。”当下要言简说，把整个护山禁制极紧要的都一股脑说了给他，好子杞这方面本有根基，急切间也能领悟个七七八八，等他说完又就不明之处细细查问，萧素履都一一解释，且听他查问的几个问题，就知道已掌握了阵法的核心，心甚是欢喜。
“好，我现就把元气到你体内，你以灵觉探查气脉，伺机把被截断的气脉补上。这间的手法你已都知道，关键还是要抢两妖的前头。”说罢将双掌抵住子杞丹田，运气之前，他又补了一句道：“不用想着给我省力气，我这点底子够你用了。”
“放心，我从来就不是知道节省的人，等会儿够你瞧的！”口开了后一句玩笑，子杞手结青炎安然入定，一股沛然醇厚的气息涌入丹田，令他全身的经脉轮转比平时加快了数倍，凝聚的灵觉扩散而出，寻找有别于自然之气的人为聚合的气脉。
剑仙的真气本来就是通过修炼纳入体内的自然之气，剑灵本身是自然之气的凝聚，因此凡是剑仙都有感知气息的能力。而子杞修炼的‘一语成谶’法诀是精神修炼的上佳法门，因此才被萧素履选上来修补气脉。子杞果然不负其望，不过片刻便有所斩获，他腰的长剑出一阵轻吟，倏然出鞘，携着他体内一团真气飞出。
修补过程倒也无惊无险，子杞补上第一条后便马不停蹄，一路，被他连续补上了条气脉。只是每补一条，萧素履脸上便要苍白上几分，子杞果然如他说的一般，半点也没客气，修补条气脉几乎掏空了萧素履一身真气。他背脊微微一震，将萧素履传功的手弹开，口道：“再传下去，你可就完蛋啦！只剩后一条了，我自身真气也够用了。”
萧素履几近油灯枯，也不再勉强，低声道：“有劳了。”子杞灵觉锁住剑灵，将体内真气一股脑传了过去，便要修补上后一道气脉。正这时，变生不测，一团赤风横空而来，撞进了熄风阵的范围，萧素履之前的布置也只能阻他一阻，顷刻间便被冲破，冰刃雷火乍然出现，袭向那团赤风，却被挥手而灭。几十道道符箓燃烧起来，将整个阵法破坏殆。
同时间，赤风愤怒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你捣鬼！好可恶的小崽子！”一道人影出现那团赤风，向着子杞扑来。
子杞咬紧牙关，只当做没有看见，手上猛掐个手印，牵引飞剑顺着灵觉指引的纹路飞过，并释放出与禁制相配合的相应强的真气。“成了！”，他大叫的同时，赤风已他一丈之内，萧素履挣扎起来挡他身前，奈何经脉里空空荡荡，被赤风随手一拂，便横飞而出，竟不能挡上片刻。
子杞此时也觉神思倦怠，气力不济，休说反抗，抬动手脚几乎不能，轻易便被赤风掐住脖颈，带着向树顶飞去。赤风停一株雪衫树冠上，一脸怒容，看那架势，只怕若不是一旁的出云阻挡，当场就要把他揉碎了吞进肚去。
出云仍是之前的模样，泛着淡淡的哀容，叹道：“终究是晚了一步。”他斜眼打量子杞片刻，说道：“想不到天泽宗还有你这样的人物，能顷刻间修补上七条气脉，老夫却是输的无话可说。”子杞小命都攥人家手上，再不敢胡说八道，只是对着出云勉强笑笑。
“大哥怎么这样气短，现就说输字？刚才气昏了头，忘了料理萧老头子，我这就去先把他宰了。”
出云拦住他，叹道：“晚啦，天泽宗的护山禁制已经动，锁住了咱们，现的一举一动，都人家眼里，你若贸然出去，定会触动禁制。”
“哼，都是这小子！不宰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着便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却又被出云一句不紧不慢的话僵了半空，“何必杀他？他也算块美质良才，却不知适不适合三弟的魂识？”他缓缓托起右掌，手掌正正是那枚淡青色的内丹。
赤风大喜道：“是啊，三弟化羽未久，内丹还存有他的些许魂识，若是寄体到这小子体内，或许能夺舍重生！我可真是笨了。”说罢抓起那颗内丹，强塞进子杞嘴里，掐住他的手上传出一道妖气，想要把他一身真气压住，这倒是没费什么功夫，子杞体内本来就不剩多少真气了，剑灵也游于体外，仅剩的一点真气自然一震而散。
“出云，赤风，护山禁法已经动，你们没有机会了。若将陆公子放了，我等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赤风低头看去，只见树下已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说话的正是扶着萧素履的少年。他哈哈大笑道：“晚啦！这小子已经成了我三弟的魂识寄体了。”
萧独大惊道：“你，你把豹王的内丹让他吞了？”
“不错，还要多谢你随身带了我三弟的内丹，等到他夺舍重生，咱三兄弟联手，一个小小禁法又何足道哉？”
“你竟如此狠毒？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萧独一听此言顿时失了方寸，手上不由紧紧抓住父亲，萧素履喝道：“放手！慌什么？”他向来惧怕严父，闻言马上松开双手，萧素履没人搀扶，晃了两晃，才勉强站住。
凌玲走到情郎身侧，低声道：“陆公子既然已经服下妖物内丹，现就算救下他也于事无补，再说这两只妖魔也未必肯就范。我有一计，或能让陆公子自救。”
萧素履始终不愿承认她和儿子的关系，冷冷道：“这等关头，还卖什么关子，有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凌玲歉然一笑，说道：“那豹王魂识不全，或许有一线转机。我龙尾宫时曾习得一篇法诀，是关于如何炼制兽魂剑灵的法门……”萧独眼前一亮，抢道：“是啊，这主意甚妙！”
子杞恍恍惚惚间，觉得一道热流顺着喉咙滚入腹，全身暖洋洋的甚是受用。这热流刚一进入体内，便急速转动起来，向经脉灌入一道道真气，这真气虽然不同于自己熟悉的道门真气，却别有一种煌煌之意，只是流于躁动跳脱，未免不够精纯。不过这真气性质颇和子杞的脾胃，一道道经脉流转跳动，生气勃勃，很是舒服。他体内本属真气已消耗殆，顷刻间已被这种外来的真气充满全身，他神识深处忽现警兆，一股狂野的意志从那热流释放出来，猛然冲入他脑，子杞神智一昏，几乎晕了过去。
那魂识一击未能冲散子杞的神识，并不放弃，反而出一波一波为狂猛地攻势，若非子杞精神修行有成，几乎要被它冲散三魂七魄。
说来也算子杞幸运，他体内的本属真气荡然无存，使得这股外来真气能够毫无阻碍的融入子杞经脉，并与他的身体迅速融合，这股化入子杞身体的真气已经不是豹王独有，只要存于这具躯体里的魂识都可以调用这股真气，因此豹王残存的魂识才不能从这股真气借得力量，而只能以魂魄之力强冲子杞意识之海。饶是如此，豹王那千多年修行的魂识也强大异常，就算只残存了一魂三魄，也让子杞吃不消了。
“子杞，你听好了，你吞了豹王的内丹，现你体内肆虐的就是它的魂识，我现传你一篇口诀，可助你炼化兽魂剑灵。这是你生死存亡之刻，旁人帮不上你，一切全靠你自己。”正觉神思恍惚之间，他魂识深处忽然响起这一阵话语来，他如得了救命稻草，细细的听从这话语的吩咐。
这正是萧素履用传音入密他脑所说，听了萧素履的解释，子杞才弄清楚体内的状况，当下将那篇口诀回想一遍，抱元守一，准备接受豹王魂魄的下一次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