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听闻姜若浅终于应允与他同行,眸光微动,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温热指尖在她手背上摩挲轻轻摩挲,声线低缓:“嗯,朕言出必行,但凡朕能做到,都可为姜五姑娘做。”
姜若浅却将手抽了出来。
那张明媚的脸庞上神情依然疏淡,语气平静:“臣妇,告辞。”
说罢,她转身便走。
裴煜剑眉倏然蹙起,目光紧紧凝在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薄唇几番轻启又抿住,终是在她即将走远时,提高声音道:“往后无人之时,朕唤你浅浅可否?”
姜若浅脚步一顿。
她身形顿住,回头微微颔首,再度敛衽一礼,随即径直朝寿康宫的方向去了。
裴煜立在原地,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深处,方才转身,默然走向御书房。
御案之后,他缓缓坐下。
一双凤眸低垂,眼底似凝着深潭寒水,面色沉冷。
这一世,崔家倒是春风得意。
崔氏女入主中宫,成了他的皇后;而那崔知许,娶了浅浅却不知珍惜,负她真心。
他岂能容他们如此畅快自在,却让他的浅浅独自承受枕边人的背叛之痛。
而他身为帝王,天下之主,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对旁人轻唤“夫君”……
裴煜眼梢微挑,眸光斜斜投向侍立一旁的德福公公,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去安排一下,给崔爱卿的膳食……多用些心。也好成全他,与他那位表妹的一番情意。”
德福公公细眼一眯,缝中掠过一丝精光,当即躬身:“老奴明白,这就去办。”
裴煜接着又吩咐:“朕许久未给太后请安了,晚膳便在寿康宫传吧。另叮嘱御膳房,添一道醉蟹、一道光明虾炙。”
都是姜若浅爱吃的。
德福公公领命退下后,裴煜起身踱至窗前,负手望向窗外。
陛下要在寿康宫用晚膳的消息,自然没过多久便传到了皇后崔碧瑶耳中。
她身旁的成嬷嬷轻声道:“陛下已有许久未踏足后宫,今日既去陪太后用膳,正是个好时机。内务府新贡了一批樱桃,娘娘何不借此给太后送些去?”
崔碧瑶一双桃花眸顿时漾开笑意,连忙吩咐贴身宫女彩云:“快去把兰香提前燃上,陛下最喜这个香。”
又让成嬷嬷仔细挑了一筐饱满鲜红的樱桃,整理妆容,便往寿康宫去了。
寿康宫早已得了陛下要来用膳的通传。
太后斜倚在紫檀雕花木榻上,正与下首的姜若浅低声商议姜家三房之事。
太后眉间凝着思虑,缓缓道:“陛下竟将崔家暗中拉拢三房之事透露给你,他究竟是何用意?莫不是想挑起姜、崔两家相争,好借机肃清朝堂,将权柄彻底收归掌中?”
姜若浅心中也无法确定。想起前两日,他还特意带她去“撞见”崔知许与表妹私会的一幕。
陛下虽口口声声说要她,可帝王之心深沉如海,特别是陛下,岂会真为儿女情长所困?
“姑母,崔家让崔知许娶我,恐怕不止是贪图容貌那么简单。姜家与崔家之间,怕是免不了一场暗斗。”
她轻声应道,眸色静敛,“至于陛下那里……我会仔细留心,再作试探。”
太后原已淡了争胜之心,只愿侄女安稳度日。可崔家既敢将算计落到姜家女儿头上,那她势必不能就此罢休。
前朝与后宫,从来息息相关。
崔家已有一位贵太妃,一位皇后,在后宫几乎一手遮天。
想到这里,太后只觉得额角隐隐发胀,该寻个怎样的契机,才能破此局面?
此时,佩兰嬷嬷轻步进来禀道:“太后,皇后娘娘来了,说是特来向您请安。”
太后与姜若浅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哪是请安,分明是闻风而至,冲着陛下来的。
太后面色微沉,淡淡道:“请皇后进来吧。”
姜若浅自椅中起身,垂眸静立一旁迎候。
崔碧瑶踏入殿内,目光先掠过姜若浅。
陛下带姜若浅去秋水阁的事,自然早已传入她耳中。
“臣妾给母后请安。”崔碧瑶含笑行礼,声如莺啭。
“皇后坐吧。”太后语气平和,却隐约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今日怎得空过来?”
这话虽寻常,却暗藏机锋。
谁都知道,除去初一十五定省的礼数,崔碧瑶平日是从不踏足寿康宫的。
崔碧瑶一袭明黄宫裙迤逦轻摆,在姜若浅对面的紫檀玫瑰椅上落了座。她含笑开口,声如春风:“内务府新贡了些樱桃,臣妾尝着甘甜不酸,特地送来给母后尝尝。”
姜若浅依礼待皇后入座方才静静落座。
太后目光淡淡扫过崔碧瑶,颔首道:“嗯,皇后有心了。”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几人之间本无甚可叙,空气里隐隐浮着几分微妙的疏离。
片刻,崔碧瑶含笑望向姜若浅,语调温软:“兄长奉陛下之命修撰高祖本纪暂居宫中,嫂嫂也在宫中住了多时,家中父母年事已高,身边缺人照料,实在令人挂心。”
太后未等她说完,便从容接过了话头:“说起这个,倒是哀家疏忽了。旧疾缠身,离了浅浅这丫头在身边伺候,总觉不安稳。”
崔家的算计她心知肚明,怎可能再将侄女送回那虎狼窝去。
崔碧瑶脸上的温雅笑容微微一凝,不过很快又舒展如初。
她今日是为陛下来的,自然不会在此时与太后争执,只柔声转开话锋:“太后凤体欠安,可曾传太医仔细瞧过?”
“一直用着药,倒也平稳。”太后语气平淡。
“太医是如何说的?母后千万要保重。”
崔碧瑶面露关切,话音未落,殿外已传来宫人齐整的请安声——
“陛下万福。”
崔碧瑶与姜若浅同时起身迎驾。
裴煜步履沉稳地走入殿内,先向太后躬身一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容慈和:“陛下快坐下吧。”
裴煜在太后身侧落座,凤眸似不经意地掠过垂首静立的姜若浅,语气却透着关切:“儿臣听闻母后传了太医,心中记挂,特来探望。”
太后温言含笑:“不过是些旧疾,虽难根治,却也无碍。陛下政务繁忙,不必为哀家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