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么多人围在布告栏下,原来是馆主在评卷子。
李馆主已经不带学生好几年了,平日里想让他指点一二除了评卷这种时候很难找到机会。
宋添几人也凑了过去,遗憾的是馆主已经没有再评栏上贴的那些卷子了,而是在看学子送过去的文章。
看来他们来晚了,布告栏上的卷子已经评完。
“宋兄,可惜了,毕竟你榜上有名。”
姜博渊靠着他的肩膀说道。
“等下次机会吧。”宋添心中也很婉惜,李馆主中过举,谁都想从他那里得到几句提点跟评价。
也许是两人的声音传了进去,李馆主转头看了过来,见着那个脸有伤疤的少年,想了想说道:“宋添,中午下学,来一趟松间亭。”
李馆主说完便将手里的文章递给先前的学子,在众人可惜又震惊的眼神中离去。
松间亭,那是馆主平日看书接待友人的地方。
居然让宋添过去,不会是要私底下为他指点吧。
众人调转视线,齐齐看向一脸懵的宋添。
“宋兄,请客啊!”
姜博渊第一个反映过来,笑着搂住宋添的肩膀非让他请吃饭不可。
“这事还没个定数呢,说不准是要被训斥的,你别这么快下结论。”
宋添嘴还硬着,可脸色出卖了他,激动得都红了。
“训斥会让你去松间亭?那是要去圣人堂的。”
圣人堂供奉着孔夫子的石像,学子们犯错都到那里受罚请罪,这事谁个不清楚。
原本还抱着怀疑态度的人心酸了,为什么是宋添,他在丁班啊,而且才刚来没多久,不过人家这几次都入了甲,本事肯定是有的。
有人唉声叹气地离开,有人看看那个刚满十岁的小娃面露怀疑,还有人面上假笑,内里却在不停叫嚷馆主不公。
宋虹便是后者之一。
在宋添几人离开后,他们也来到这边,刚刚那一幕全部看在眼中。
“宋兄,你三弟走运啦,馆主虽然没有教课,不过我听人说过,他私底下收了闭门弟子,会专程指点他们学识。”
“不简单啊……”
张寿呵呵笑着,也跑过去沾沾喜气。
而此时,宋添也被姜博渊拉着说了馆主私底下收学生之事。
“你不要诓我。”
宋添以前就听父亲提过,可此时他却装作一副不清楚的样子。
“我诓你干啥,有好处?”
姜博渊羡慕地看着他,“你要是在甲班那边有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还有刚刚,那么多学生围着馆主,你有见到常常霸榜的那几个甲班学子吗?”
宋添摇头,那几个是学馆里的名人,他也是知道的。
“这不就是了。”姜博渊突然觉得这人变傻起来,“那几位都是馆主的闭门弟子,那个纪英有秀才功名,更是松间亭的常客。”
这是真的!
整个早上宋添都有些恍惚,直到下学,他都觉得有那么一丝不真实。
“宋添,要不要我等你?”
庞子默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不用了,你先回吧。”
宋添回神,才想起自己不能空手去,怎么的也要拿几篇文章在手过去让馆主指点一二,好不容易有一个见面的机会。
松间亭在号舍后面的小山坡上,因上面种着几棵松树而得名。
取名是亭,却是两间青砖瓦房跟花圃环绕的偏房茅草屋,看起来无比闲云暇意。
李馆主成日闲赋在此也算是归隐养老了,听人说他有一子,在外地经商。
宋添来到房门前,理了理衣摆正打算进去,不想半开的门扉被人从里面拉开,纪英走了出来。
两人看着对方匀是一愣,最后还是宋添率先回过神来,对纪英拱了拱手道:“宋添前来拜见馆主。”
他的身量只到纪英胸口,微微躬身之时远远看着更像是大人跟小孩子。
纪英看着他的发顶,点头道:“进去吧,馆主在左边的茶舍。”
“多谢纪兄告知。”
宋添让开位置请他先走。
纪英手里拿着题卷侧身离开,等去到斜坡下的路口他才停步转身看去。
写着松间亭几个大字的门扁下早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脸有伤疤的孩子,听说刚满十岁,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考试却次次入甲。
想想自己当年,虽经常受夫子夸赞,可也没有这样长期霸榜经久不衰。
这人,如若不是脸上的伤,应该会有造化吧。
纪英叹息,很快转身走了。
那厢,宋添已经来到茶舍,见馆主正在小桌前摆弄茶具,上前拱手行礼。
“弟子宋添拜见先生。”
“过来坐下吧。”
李馆主烫了茶盏,亲自为他斟了一杯。
宋添受宠若惊,赶紧恭敬坐过去接下道谢。
李馆主淡笑,开口说道:“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多,不必拘束。”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可以随意过来找他请教吗?
宋添内心一阵激动,拱手问道:“早间见先生在布告栏下评判考卷,宋添无幸,没能听得一二,不知先生对学生所做题卷有何指教。”
宋添的书袋里还放着两篇文章,可他感觉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先听听馆主对卷子的评定再看。
李馆主捊了捊白须,看着对面略显拘束的小少年笑道:“你的那篇试帖做得不错,诗句不急不燥徐徐有声,就是意境有待提升。”
“不过,你并不需要着急,这与你的年龄跟眼界有关。有些东西你未曾见过,只是依照书本上所说去想像跟描绘,意不达再所难免。你可以试着将脑中的宏大变成眼前的局限视野,从中找寻那些被忽略的意境。”
宋添一听,如醍醐灌顶,诗句意境的事先前父亲也提过,他没能琢磨通透,这大半个月来父亲也不在,更是找不着人商讨,此时被馆主这么一提醒,他感觉有些东西变明朗了。
“多谢先生提点。”
宋添拱手,拿出书袋中的那篇文章。
这些是他新作的,题义都是最近先生在课堂上讲的那些。
宋添有没有被馆主收为闭门弟子不得而知,但是这天中午馆主请他喝茶,还认真指点了一通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