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罢,勋涛跟卫衡半点没含糊,抄起碗筷就扎进厨房拾掇。
尉玄起身,指尖搭在椅背上敲了敲。
“随我来。”
楚橘应声,踩着软底鞋跟在他身后往庄园深处走。
过书斋时,尉玄脚步一顿:“在此候着。”
楚橘刚跨进书斋门,脚还没落稳,又探身出来,扒着门框往尉玄去的方向瞧———
瞧见他掀了内室的帘。
是去取给她带的东西?
楚橘皱了皱鼻尖,这年月她早没收过什么像样的礼,心口竟漫开点软乎乎的期待,转回身倚在书斋的架旁。
这书斋和整座庄园的格调如出一辙。
案几、素椅、半架书,再无旁物。
素净得像随时要撤席走人。
她指尖扫过架上的书脊,竟大半都没拆塑封。
身后帘响。
尉玄拎着个素布袋子进来,步子近时,一缕淡香先漫过来。
楚橘翕动鼻尖:“是熏香。”
“哪样的?”尉玄抬眼,指尖勾着袋子绳。
楚橘伸手要碰,尉玄胳膊一抬,袋子径直悬到她够不着的地方。
两人身高差戳在这,她踮脚都只够着点风。
“这算什么?”楚橘咬了咬唇:“不凑近闻,怎么猜?”
尉玄眉梢都没动:“猜中了,便给你。”
“你这是耍人呢?”哪有送礼还要猜的?
楚橘撂下话就要走。
“若认了猜不着,也能给你。”他语气懒懒散散的,像在逗猫。
楚橘脚步刹住———这明摆着是挑衅。
认输?门儿都没有。
她转回身,瞪过去时,撞进尉玄眼底的得逞笑意里。
那香淡得像雾,但熟稔得很,定是在哪儿闻过的。
尉玄做什么都妥帖,送礼断不会随手拎件东西应付。
楚橘忖了片刻,试探着开口:“桂子香?”
尉玄垂眸,把袋子递过来,声线裹着点笑:“我就知,阿橘机灵,一猜便中。”
楚橘接过来时,心口泛开点复杂的涩。
母亲走那年,她刚满六岁,关于母亲的记忆都蒙着层雾,唯独陈姨常提———
母亲手巧,爱做些针黹小物,也爱制熏香,安神的、驱蚊虫的,最常做的,是父亲偏爱的桂子香。
那是她童年里暖融融的味,只是年月久了,快埋进记忆底了。
尉玄特意寻这个来,是因陈姨提过母亲?
楚橘勾着唇角,语气轻飘地探他:“尉总大老远带回来的礼,就这?”
桂子香原料寻常,做法也简,说穿了值不了几个钱。
尉玄半点不恼:“物轻意重。”
“是挺轻的……”
“是我亲手研的。”尉玄突然插话,打断她的话。
楚橘愣住——手工桂子香的末道工序,是把阴干的桂子亲手研成粉,才算成的。
“若不喜欢,还我便是。”尉玄说着就要伸手拿。
楚橘忙把袋子藏到身后,语气都急了点:“送出手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理?”
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像护着糖的小孩儿。
尉玄唇线勾了勾。
楚橘有点臊,忙转了话头:“点上吧。”
尉玄在案前坐定,取了香炉,掀开袋子——修长的指捏着香模挑出熏香,放进炉里,燃了火盖上。
他神色专注,连垂眸的弧度都妥帖,瞧着竟悦目得很。
待轻烟缠上来,香氛漫满书斋,尉玄才开口:“陈姨惯在桂月制这香,如今是兰月,时节不对,味该淡些。”
他等了半晌没声响,抬眼瞧去——
楚橘正直勾勾盯着他,眼都没眨。
“橘。”尉玄唤她。
“啊?”楚橘猛地回神,耳尖有点热———方才瞧着他点香,竟瞧怔了。
“听见了?”尉玄问。
“嗯。”楚橘慢半拍应,“我妈是爱在桂月做,可这味,和小时候没差。”
她父母为沈氏集团耗了一辈子,沈聿修连他俩的忌日都记不清。
尉玄不过幼时受过陈姨一点恩惠,竟记到如今。
人和人的差距,竟这么大。
“尉总?”
外面传来勋涛的嗓门。
跟着就是叩门声。
勋涛和卫衡推门进来:“就猜你俩在这儿。”
他抽了抽鼻子:“什么味?挺好闻。”
“桂子香。”楚橘答。
“熏香?”勋涛两步窜过来,“给我也整份!”
楚橘把袋子往怀里一抱:“尉玄给的。”
勋涛转向尉玄:“哥……”
尉玄神色淡:“去内室拿。”
“还是我哥够意思!”勋涛乐颠颠转身就跑。
楚橘抿了抿唇,装着漫不经心问:“人人都有?”
尉玄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没说话。
楚橘也觉这问题犯傻,忙敛了神,随口问:“你真去山里出的差?”
“嗯。”
“哥!这不是熏香吧?”
勋涛抱着个罐子冲进来,把罐子往案上一搁:“熏香不是粉吗?这咋跟小灯笼似的?”
楚橘瞥了眼——是阴干的桂子。
她忍不住弯了唇角。
是人人都有。
可她这罐,是尉玄亲手研好的。
勋涛手里的,不过是阴干的料子,得自己磨。
卫衡瞥了勋涛一眼,语气嫌:“研成粉就能用。”
勋涛挠头:“这样啊?”
“嗯,再买个炉烧就行。”卫衡挺得意——跟着尉总,懂的可不少。
勋涛沉默两秒,把罐子往卫衡怀里一塞:“太麻烦,不要了。”
就在这时,楚橘的手机响了。
她摸出来,脸色微沉。
是沈聿修的电话。
看来时候到了。
警察没证据,只能按规矩,二十四小时内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