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陈锋将军此战,以雷霆之势,重创北虏,扬我国威,其功,当为我大明开国以来,北伐之最!”
“臣以为,赏赐金银,不足以彰其功。提升官职,又恐其年少,难以服众。”
“故,臣恳请陛下,破格封赏!”
宋讷的话,掷地有声。
他这一开口,便为整个赏赐定下了基调。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异口同声。
朱棣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朱高炽。
“太子,依你之见,该如何破格封赏?”
朱高炽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父皇对他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朱棣在空中交汇。
“回父皇。”
“儿臣以为,金银官职,皆为身外之物。唯有爵位,方能传之后世,彰显陛下不世之恩宠。”
“儿臣恳请父皇,为陈锋,加封爵位!”
爵位!
这两个字一出,整个奉天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明开国以来,非皇亲不得封王,非有大功于社稷者,不得封公、侯、伯。
陈锋的功劳虽大,但直接封爵,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朱高炽仿佛没有看到众人那惊骇的目光,继续用他那平稳的语调说道。
“我大明爵位,公、侯、伯、子、男,五等分明。”
“陈锋年少,骤登高位,恐遭人嫉。若封子爵以上,未免太过招摇。”
“儿臣斗胆,恳请父皇,册封陈锋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县男】!”
“并,世袭罔替!”
轰!
如果说之前的封爵,是惊雷。
那么“世袭县男”这四个字,就是一道足以劈开天地的九天神雷!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一个毫无根基的边军将领!
竟然要被册封为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个因战功而获封的世袭县男!
这已经不是破格了。
这是在创造历史!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龙椅之上的朱棣。
他们想看看,这位以雄猜著称的帝王,会如何决断。
然而,朱棣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犹豫。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些目瞪口呆的臣子,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就是要用这惊世骇俗的封赏,告诉天下人。
他朱棣的兵,他朱棣的将,只要敢打,敢拼,敢为大明流血!
那他朱棣,就敢给他们这世间,最无上的荣耀!
整个奉天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朱棣那如山岳般沉重的目光注视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许久。
朱棣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为这场震动朝野的廷议,画上了一个句号。
“准奏。”
奉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朱棣那一声“准奏”,如同一块万钧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却没能激起半点涟漪,只将所有声音都压入了湖底。
文武百官,无论勋贵还是清流,全都僵在原地。
他们的脸上,凝固着同一种表情。
震惊。
骇然。
以及一种发自骨髓的,对皇权无可违逆的恐惧。
世袭县男。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步登天。
这已经不是恩宠,这是在用整个大明的祖制,为他一个人铺路。
太监亦失哈的笔尖在明黄的圣旨上游走,发出的沙沙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个落下的字,都在宣告着一个新贵族的诞生,也在动摇着旧有势力的根基。
朱棣缓缓坐回龙椅,冷漠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神情复杂的脸。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一言可为天下法,一念可定人生死的绝对掌控。
“退朝。”
冰冷的两个字,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甚至带着几分颤抖。
百官躬身而退,脚步虚浮,仿佛每个人都大病了一场。
走出奉天殿,被清晨的冷风一吹,许多人才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同样的疑问。
这大明的天,是要变了。
乾清宫,暖阁。
朱棣脱下了那身沉重的龙袍,只着一件明黄色常服,整个人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寻常父亲的温和。
他亲手为太子朱高炽倒上一杯热茶,茶雾氤氲,遮住了他眼中的深意。
“都看到了?”
朱棣的声音很平静。
朱高炽费力地欠了欠身,双手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来。
“儿臣看到了。”
“他们怕了。”
朱棣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却没有喝。
“怕什么?”
“怕规矩被打破。”朱高炽沉声回答,“也怕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爬得太高,太快。”
“那你呢?”朱棣的目光,穿过缭绕的茶雾,落在儿子身上,“你也怕吗?”
朱高炽摇了摇头。
他放下茶杯,肥胖的身躯向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
“儿臣不怕。”
“儿臣只觉得,淮西那帮骄兵悍将,盘踞军中太久了。”
“他们视军权为私产,视兵将为家奴,早已忘了这天下,姓朱。”
“父皇需要一把刀。”
朱高炽的眼中,闪烁着与其温厚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
“一把锋利,干净,又只忠于皇室的刀。”
“用这把刀,去砍掉那些盘根错节的腐肉,去敲打那些自以为是的国之柱石。”
“陈锋,就是最好的人选。”
朱棣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直到朱高炽说完,他才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啪。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脸上才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骄傲。
“你长大了。”
朱棣站起身,走到朱高炽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
“你终于学会了,不只看棋盘上的棋子,而是看整个棋局。”
“不错,陈锋就是朕养的一把刀,一头狼。”
朱棣走到窗边,望着宫外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声音变得悠远。
“朕把他捧得越高,他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疼。”
“那些人,就会越忌惮他,越想除掉他。”
“只有让他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他才会像一头真正的孤狼,不断地磨砺自己的爪牙,不断地撕咬朕的敌人,只为活下去。”
朱棣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但你要记住,刀,是双刃剑。用得好,可以开疆拓土。用得不好,也会伤了自己。”
“如何握住这把刀,让它只为我朱家所用,这是朕留给你的功课。”
朱高炽心中一凛,连忙起身跪倒。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朱棣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去吕家看看。”
“你那未来的侧妃,朕也该给个名分了。”
应天府,吕府。
深宅大院,雕梁画栋,处处透着一股百年世家的底蕴。
吕豪兴冲冲地闯进书房,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色。
“父亲!父亲!”
他将一张礼单拍在桌上,声音都带着颤。
“沈家把嫁妆送来了!您快看!”
“光是黄金,就足足有二十箱!还有各色珠宝玉器,古玩字画,装了整整十大车!”
“那沈万三,真是下了血本了!”
书案后,一个身穿锦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