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柒雪和蚩尤马不停蹄的奔向凡间寻找他们打劫粮食的对象,幸运的是,他们在齐楚燕韩赵魏秦这战国七雄里找了一圈下来,发现了许多士大夫家里都偷偷储存了不少粮食。柒雪只恨自己没有颛顼当年收豪彘时使用的那种锦囊,可以装好多好多的东西进去,她和蚩尤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来回回许多趟,好不容易才把一个士大夫家里的存粮搬空了。

    鸡鸣拂晓之时,看着堆积在魔帝宫里像几座小山一样的粮堆,两人总算有些成就感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柒雪一直都在忙偷粮搬粮的事宜,整个人的时间也彻底倒了过来,白天睡觉,晚上和蚩尤一起出去搬粮。

    在那段时间里,凡间各国士大夫家里的粮库屡屡遭劫,而且屯在粮库里的上千旦粮食均是一夜之间就遭洗劫一空的,那可是几十万斤粮食啊!到底是什么人能不惊动府邸那么多守卫的情况下搬走几十万斤的粮食呢?任凭那些士大夫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到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前前后后他们一共搬了将近两千五百万斤粮食到魔界,这样五万凡人即使到了修罗界也能有足够的粮食撑到来年收成的时候了。

    完成所有的搬粮工作已是三个多月后了,距离人皇封印破除之日已经剩下不到八个月的时间。

    柒雪松了口气,总算把这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办完了。想到自己心中还有几个未完的心愿,便离开魔帝宫往长离住所走去。

    她来到长离家门外,正准备敲门,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了雨师妾的声音:“长离,我剩下的时间还能不能撑到腹中孩儿诞下之时?”

    柒雪心头一跳,雨师妾这话是什么意思?腹中孩儿,她怀孕了?

    长离的声音响了起来:“青霜,那时你让我帮你去除紫鸢花印记已是大伤你的魔核本元,如今你又要强行生下腹中胎儿,我只怕你会连转世成为蝼蚁牲畜的机会都没有。”

    柒雪再是一怔,长离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雨师妾为什么会转世成蝼蚁牲畜?

    “我不稀罕什么转世的机会,只要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就行,他是我和屏翳唯一的孩子,我一定要让他平安出生。”

    柒雪听得一愣一愣的,雨师妾真的怀了云神的孩子了,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他们会提到什么转世呢?

    长离叹气,“一个你,一个玉璇,都是痴儿啊!”

    柒雪更是奇怪,说雨师妾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雨师妾的声音带着祈求:“长离,请你一定要帮帮我,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我帮你,可云神若知道你为了这个孩子连最后转世的机会都放弃了,他该有多痛心?”

    雨师妾话中带着几分凄凉,声音哽咽,“不放弃转世的机会又如何?往后生生世世只能沦为蝼蚁牲畜,连修仙修魔的机会也不得,更不可能化作人身,浑浑噩噩的轮回一世又一世,与他亦是永久的分离,还不如生下我们的孩儿,至少,往后还有孩子陪着他。”

    柒雪听了这话已经按耐不住直接推门进去了,“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轮回不轮回的?”

    雨师妾一见门外的人顿时变色,“玉璇,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柒雪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雨师妾的手说:“你别管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就跟我说什么轮回不轮回的。”

    雨师妾将脸别到一旁,不愿多说。

    柒雪目光转到长离身上,“长离大哥,你告诉我,刚刚你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长离慢慢摇头,一语不发。

    “你们都不说吗?那我就去问云神。”

    雨师妾连忙拉住她,“玉璇,你不要去找他。”

    柒雪倒也很干脆,“好,我不去找他,但是你要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雨师妾面有痛色,“我的紫鸢花印记消除并非自然消除的。”

    柒雪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虽然告诉你紫鸢花的故事,但还对你隐瞒了一部分故事。”

    “什么?”

    “食紫鸢花者,虽然可以逆天改命,却不仅要以花粉续命,还要绝情绝爱。”

    她陡然瞠大双眼,“绝情绝爱?”

    雨师妾点点头,“花神当年受所爱之人背叛,化作紫鸢花时,立下咒言,凡食紫鸢花者,可逆天改命,沦为花奴,以花粉续命,还要彻底绝情绝爱。如若花粉耗尽,则当即暴毙惨死,而不能绝情绝爱的话,则不仅会暴毙而死,还要生生世世沦为蝼蚁牲畜,永不翻身。”

    柒雪立即震住了,好半晌才怔怔开口说:“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性情冷漠的原因,也是云神一直不来找你,和你再续前缘的原因?”

    雨师妾闭上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知道这个诅咒,所以为了不让你陷入感情中,就与你割断前缘,成全你的生,成全你的绝情绝爱?”

    雨师妾依旧点头,泪水滑落,在面颊上留下两道泪痕。

    柒雪看着她,继续说着:“可是再过不久魔族就要大举迁往修罗界,你怕再也见不到他,所以就求长离大哥以特殊的方法去除了紫鸢花印记,让他误以为你已经解除了诅咒,从而到魔界来和你相会,对吗?”

    “对……”雨师妾已是泪流满面。

    “然而你的印记并没有真正解除,你和云神在一起了,可能什么时候咒言就实现了,你就暴毙而死了,对吗?”

    雨师妾还是只能点头。

    柒雪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咙里仿佛卡了什么东西,“但是,你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宁愿放弃暴毙后轮回的机会也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对吗?”

    雨师妾已经泣不成声。

    长离语气沉重地开口:“玉璇,你说的都对。”

    柒雪得到长离肯定的答复,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你真好,云神……云神他知道吗?”

    “他只知道我怀孕,不知道紫鸢花印记不是真的消除。”雨师妾拉住她的手,“玉璇,求求你,别告诉他。”

    “让我不告诉,是因为你怕他知道以后,立刻就会让你拿掉这个孩子,还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对吗?”

    雨师妾伸手将她抱紧,“玉璇,我们都是女人,你一定懂我的。”

    柒雪也抱住她,“我知道,我懂。”

    长离站在一旁,只能无声地叹息。

    柒雪松开雨师妾,转头对长离说:“长离大哥,虽然……”她有些说不下去,“但是,我希望你能帮她。”

    雨师妾感激地对柒雪说:“谢谢你,玉璇。”

    长离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帮。”

    魔界近期又有了两件大喜事,不是魔帝迎娶了魔后,而是十大魔将之一的广乐诞下了一位千金,而另一位魔将雨师妾也怀孕了。

    广乐与合悭在失去他们第一个孩子十三年后,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孩子。

    当然,对于诸魔而言,更感兴趣的是雨师妾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这一魔一神结合生出来究竟是魔还是神呢?他是拥有魔核还是拥有神体呢?还有,他是像雨师妾一样外貌有些诡异,还是像云神一样,看上去俊逸非凡呢?

    总之,群魔们很好奇,也很期望这个孩子降世。

    据悉,神界也有一对夫妻生下了一个孩子,不用担心,不是伏羲和太阳神羲和,是另一对夫妻,旱神女魃与应龙。他们所生的是一个男孩,这是神界数千年来第一位新生的神祇,原身是一条龙,因为他爹也是龙。

    这个男孩无疑是幸运的,除了上古三皇,没有哪位神祇能够一出世就具有神体成为神祇,即使是上古五帝,也经历了从人到神的过程。

    沉寂了数千年的神界终于有了一件喜事,当然,对于那群打了几千年几万年光棍的男神来说,一定咬碎了一口白牙暗自想着,人家孩子都生下来了,他们的媳妇还完全没有着落。生个孩子刺激他们也就罢了,为毛生个男孩,难道不知道神界女神紧缺吗?至少生个女神填补一下这个空缺啊!这样,等女神长大以后,没准还能消耗掉一位待字闺中的怨男,即使叫女魃和应龙一声岳父岳母也无妨啊!

    雨师妾的肚子渐渐隆起,云神去到哪里都是满面春风,因为他是神界第一个通过外援实现当爹这个理想的,尽管违背了伏羲制定的神律,但身处于魔界之中,伏羲也不可能又率众神下界打破魔界的结界将他捉拿归案。

    沈柒雪猜想,或许伏羲也很好奇雨师妾肚子里的究竟是个神还是个魔,这是一次大胆的杂交品种尝试,成功了,没准能使伏羲去除那条不能跨界结亲的神律。很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三维彩超,不然这就可以看看雨师妾肚子里的胎儿了。

    雨师妾的生命只能维持到她诞下孩子后,一旦孩子生下,她就会死去,入不了轮回,命魂彻底消散而去,什么也不会剩下。可是,她并不悲伤,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有云神陪在她身边,她脸上充满了光彩,有着即将身为人母的光彩。

    柒雪和雨师妾一样,她们命不久矣,都入不了轮回,都会彻底死去,尽管方式有所不同,但结局并无不同。雨师妾甚至会在柒雪之前离世,可她看起来却比柒雪快乐许多,不焦躁,不烦闷,不嗔怒。

    沈柒雪无疑是羡慕雨师妾的,她们一样会死,可雨师妾在死之前有爱她的丈夫相陪,还有孩子延续自己的血脉,她会心满意足的离开世界,哪怕最终什么也不剩。反观她沈柒雪呢?她选择了一条和雨师妾完全不同的路,她逼走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又嫁给了自己的朋友,利用了他的感情。她这么做,真的对吗?还是,她也应该像雨师妾一样,利用最后的时光与自己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呢?

    不知道,柒雪没有答案,她也没有退路。

    距离她和蚩尤成亲已经过去好几个月,而距离人皇封印破除也不到三个月了。她带给颛顼的伤应该已经好了,他是不是已经对她彻底死心了呢?是不是已经和瑶姬在一起了呢?

    她心里酸酸的,又骂自己笨,这么多个月了,他没再出现过,显然是已经对她死心了,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她应该开心的。

    可是,她却开心不了。

    很想他,非常想他,甚至想得心都疼了。

    只有三个月不到的生命,又凭什么再想他?他已经痛过一次,是真的解脱出去,她不该再去打搅他的。

    她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找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甚至于,越临近那一天,她就越思念他。有时还会想,是不是他真的不爱她了?是不是真的已经彻底忘了她了?是不是即使知道她死了,他也不会伤心了?

    她心中无比难受,出了魔帝宫,踏上玉璇剑很快就飞出了魔界。

    外头阳光明媚,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有她的心情又乱又遭。

    她御剑往南飞,很快就达到了尧光山花海,雪山之下的山谷里依旧盛开了红艳艳的花朵,花海中央宝蓝色的月牙湖泊数千年如一日,依旧是那么静谧,那么清澈。

    柒雪落在湖泊旁,收了玉璇剑,伸手抚了抚脚下开得正艳的花朵,然后又站起身,将目光投在湖面上。她抬手扬了扬,微风拂过,吹乱了她耳后垂下的屡屡黑发,无数的花瓣纷飞而起,将她紧紧包裹在中间。站在远处看,她与湖泊,还有那飞扬的红色花瓣,真真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那些花瓣落在水面,一层层的波纹荡漾开来,湖底下冒出许许多多的小气泡,升到湖面时,轻轻一声破开了。只可惜,这时并没有阳光直射在水面上,也没有她期盼之中的彩虹出现了。

    柒雪面上一阵落寞,口中不自觉的念出一句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又矮□抚摸脚步的花朵,怔怔地说着:“你们开得还是那么灿烂,还是那么美,只是,看花的人不同了,看花人的心境也不同了。”

    她蹲□,然后躺了下去,无数的花朵被她压在身下,满地灿烂的红。她闭着眼躺在花海中,闻着花瓣馨香的气息,脑中回想着当年她与他在这里定情的一幕幕。

    她又睁开眼,看着上方,那些红彤彤的花瓣依旧在湛蓝的天空下飞舞,一如当年他吻她时,她看到的那样。

    好美,真希望,这里能永远这么美。

    她又闭了眼,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有人在她身侧躺下,轻轻地搂住她,温热而湿润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额头上,眉毛上,眼睛上,鼻尖上,脸颊上,嘴唇上,还有下巴上。

    她觉得那吻无比熟悉,可又睁不开眼,眼皮似有千斤重。

    这是一个梦吗?

    她在脑海里想着,也许是因为太思念他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梦境发生。罢了,就让她沉浸在这个梦中吧,真希望一直都不要醒过来,这样,她就可以一直感受他拥她在怀里的温柔,还有他无比温柔的亲吻。

    那吻还在继续,将她整张脸亲了个遍,最后终于落在了她的唇上,一点一点的品尝她的唇瓣,用舌尖轻轻勾勒她的唇形,却没有对她的口腔做进一步的侵略,只是轻轻的,柔柔的,在她的嘴唇上流连忘返。

    她觉得自己醉了,这个梦如此真实,如此美好。她想睁眼,想张嘴回应他,可是她却一动都不能动,甚至连手指头也动不了。

    她在梦中似乎被吻了许久,等她真正醒过来睁开眼时,原本湛蓝的天空的已经显出些暗沉之色,那艳丽的花瓣还在分飞。她坐起来,身边空无一人,那真的是一个梦?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唇瓣,那上面似乎的的确确残留着一些熟悉的气息,再一看旁边的花丛,那里也的确被压下去一块。

    难道刚才不是梦,而是他?

    她有些难以置信,又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是他?他一定恨死她了,她用玉璇剑刺伤了他,从他的左胸穿胸而过,差一点就彻底杀了他。

    也许,身边的花丛是她睡着的时候滚过去压下的,而唇瓣的气息……她又笑了笑,他吻她的气息一直留在她的脑海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过美梦想着唇瓣上有他的气息也是正常的。

    她站起身,抬头看看天空的色彩,西方山脉顶端的云朵被染得火红,已经是夕阳西下之时了。

    柒雪踏上玉璇剑,往魔界所在的方向飞去。

    在她身后,花海的尽头,一道颀长的身影长久伫立,玄色的襟摆随风摆动,微微仰头,一直遥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许久许久……

    沈柒雪回到魔帝宫还没喘口气,狐姬已经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拉了她的手就走。“干嘛呢?”她被狐姬拽着往外走。

    “快点快点,雨师妾要生了。”

    “要生了?”柒雪愣了愣,心底渐渐涌上一股悲戚之感,雨师妾要生了,不就意味着她的死期到了么?孩子的生,换来的是母亲的死。除了她和长离,只怕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是啊,肚子疼了好久了,广乐在帮她接生,她说想见你。”狐姬的语速非常快。

    柒雪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雨师妾这时候想见她,只怕是要向她托孤了,可是她亦命不久矣,又如何答应她的要求?

    她们很快就来到雨师妾和云神所住的屋子,云神焦急地等候在屋外,柒雪见到他只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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