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媚准时出现在工作室,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些,整个人已经切换到了工作状态。
沈冰带来的好消息更是让紧绷的氛围松了几分——电影顺利通过审核,宣发方案可以立刻启动。
上午十点,温砚辞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沉定:“我已经有答案了,她想亲自见你。”
约定的地点在一家私房菜馆的私密包间,苏媚推开门时,温砚辞和秦淮粤正坐在桌前。
看到秦淮粤的瞬间,苏媚脸上没有半分惊讶,显然早就猜到了那个内鬼是谁。只是目光落在这位曾经让她心生敬佩的前辈身上时,还是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失望。
秦淮粤抬眸看她,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愧疚,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苏媚面前。
“这是我和马舒合作的所有记录,包括她窃取档案的技术痕迹,还有她找我打听商氏内部消息的聊天记录,都在这里。”
苏媚拿起文件翻了几页,指尖微凉,脸上没什么好脸色,语气也淡得像水:“你倒是干脆。”
秦淮粤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也没有道歉的意思。立场不同,各自为营,道歉反而显得虚伪。
沉默蔓延间,秦淮粤忽然开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当演员?”
苏媚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如实回答:“因为喜欢。”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石子,在秦淮粤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她当初踏足演艺圈,不过是父母的安排,是秦氏拓展娱乐版块的敲门砖,他们甚至早就定下期限——今年她满三十,就必须退圈联姻。
秦淮粤怔怔地看着苏媚,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清明取代,像是在这两个字里,找到了某个困扰已久的答案。
苏媚看完文件,起身就要走,却被温砚辞叫住:“苏媚,等一下,我想和你谈谈。”
秦淮粤识趣地起身,推门离开,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温砚辞叹了口气,将秦淮粤的处境和盘托出——从小被父母当作联姻工具操控,长期的压抑导致了心理疾病,偏执的执念不过是她对抗原生家庭的一种扭曲方式。
苏媚静静听着,脸上依旧冷冰冰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动了一下。原生家庭的枷锁沉重,她不是不能理解。
“但这不是她伤害商骁的理由。”苏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苏媚内心也没有怪任何人。就算没有秦淮粤,以马舒的手段,也会找到别人当突破口。
所以现在她只能寄希望找到马舒,能了解商骁此刻的情况。
从私房菜馆出来,苏媚没回工作室,径直驱车去了医院。
严佩兰已经醒了,只是半边身子还不太能动,说话也含糊不清,每天只能靠鼻饲和营养液维持体力。苏媚推开门时,护工正帮着翻身,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接过护工手里的毛巾,细细擦拭着严佩兰的手背。
这一照顾,就是整整一个月。
苏媚把自己的时间掰成了三份:白天去工作室盯着电影宣发,跑通告,拍戏等等。
傍晚准时出现在医院,探望严佩兰还有照顾她吃饭等等。
深夜回到空落落的家,对着电脑整理马舒的线索,直到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这一个月里,商氏在商烨的支撑下,渐渐稳住了阵脚。
那些蠢蠢欲动的董事被压了下去,资金链的缺口也补上大半,只是原本敲定的上市计划,终究还是彻底搁置了。
天翼娱乐那边群龙无首,早就请了职业经理人代管,马舒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都没有。
严佩兰看着苏媚每天连轴转,眼底的疏离和戒备,一点点被心疼取代。
她从一开始的沉默以对,到后来会用没瘫痪的那只手,轻轻拍一拍苏媚的手背。
她不知道商骁的下落,却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彻底认下了这个儿媳。
六月底的风带着盛夏的燥热,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出院这天,苏媚亲自推着轮椅,陪严佩兰回了商宅。
熟悉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盛,红的、粉的,热热闹闹地爬满了栅栏。
苏媚俯身,帮严佩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轻轻的:“阿姨,我们回家了。”
苏媚推着严佩兰进了书房,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严佩兰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书柜最深处的红木抽屉上,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开……开那个。”
苏媚依言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泛黄的U盘和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
她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那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年仅十岁的商骁接过陌生人递来的酒杯,转身送到了父亲商裴手中。酒杯碰撞的声响隔着岁月传来,苏媚的心跳却骤然漏了一拍。
“那杯酒……没毒。”严佩兰的声音带着气音,却异常清晰,“是马舒……后来动的手脚。”
苏媚猛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震惊。她颤抖着手点开日记,是商裴亲笔写的,字迹遒劲,却在后期渐渐变得潦草。
日记里,记着三十年前的旧事。商裴和马舒的父亲马康泰,曾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两人白手起家,一起创立了商氏的前身。
可后来马康泰利欲熏心,一头扎进了贩毒和黑道生意里,商裴苦劝数月,却只换来一次次争吵。他不忍心报警送兄弟入狱,只能切断和马康泰的所有合作,想着能逼他回头。
直到那天,马康泰想带着妻女儿子跑路,却被毒枭出卖,最终被警方围堵在码头,当场击毙。
日记里写着,商裴赶到时,只看到一片混乱,还有人群里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那是15岁的马舒。
她亲眼看着父亲倒在血泊里,却不知道真相,只记得商裴和父亲最后的决裂,认定是商裴害了她全家。随后便失去了踪迹。
更让苏媚浑身发颤的,是日记最后一页的内容——马康泰死后,他的妻子不堪重负,没多久便自杀了,只留下一个年仅5岁的儿子。
商裴瞒着所有人,将那个孩子抱回了家,改姓商,取名商烨。
原来如此。
苏媚瘫坐在椅子上,指尖冰凉,后背惊出一层冷汗。怪不得马舒的恨意这么深,怪不得她只针对商骁和严佩兰,却从未对商烨下手——因为商烨,是她的亲弟弟。
三十年的恩怨,一场错位的复仇,将所有人都卷进了这盘血淋淋的棋局里。苏媚闭上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喘不过气。
苏媚靠在书桌边,指尖还残留着日记本粗糙的触感,心底的寒意一层层往上涌。
二十年。
马舒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从那个码头血泊里哭嚎的小女孩,长成了一手创办天翼娱乐、布下天罗地网的幕后推手。
她蛰伏在娱乐圈的名利场里,一步步蚕食着商氏的人脉,一点点渗透着商骁的生活,甚至连秦淮粤这样的棋子,都能精准地捏在手里。
这哪里是单纯的复仇。
一个人,就算再恨,再有心计,也绝不可能单枪匹马走到这个地步。天翼娱乐的资本链、遍布黑白两道的关系网、甚至是能悄无声息篡改监控、窃取私密档案的技术手段,背后一定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苏媚转过身,看着轮椅上脸色苍白的严佩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酸涩与质问。
“阿姨,这么多年,您对商骁的冷待和苛责,难道就因为那杯他递出去的酒吗?可他也是您的亲儿子啊!”
她的目光落在严佩兰微微颤抖的手背上,语气更沉。
“您对商烨尚且能掏心掏肺地宠爱,为什么对商骁,就不能多一点宽容?您知道吗,他这些年被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缠得有多苦?他把自己锁在黑暗里的时候,把那些尖锐的话往心里咽的时候,有多难受?”
严佩兰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砸在腿上的薄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抬起那只勉强能动的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是她错了。
是她被那杯酒困住了这么多年,被心底的执念蒙住了眼,硬生生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到了深渊边缘。这份悔恨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剐着她的五脏六腑,疼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她现在只想他的骁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