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碧瑶想杀死胡巧香已经有一段日子。
她的精神已经陷入状态肯定是胡巧香令她寝食不安无心工作。
她早上起来睁开双眼便会想到假使能够除去胡巧香便天下太平她何碧瑶遂能得到她一生一切想要的东西。
是胡巧香妨碍她毫无疑问。
事情从何说起呢?
是三年前何碧瑶在一个偶然的场合认识了吴兆基。
她一看到这个人就吃惊他与她的择偶条件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吴兆基高大、英竣事业有一定基础他懂得生活情趣富幽默感还有同陌生女生说话的时候还有点腼腆可惜的是这样一个男生像其它所有理想的男生一样早已有了妻室。
吴兆基的妻子正是胡巧香。
是呀所以何碧瑶要除掉她。
开头的时候何碧瑶嗟叹他人的幸运自己的运滞。
她在报章社交版上见过胡巧香的照片不错胡长得十分秀丽可是这城里漂亮大方的女大抵有三十万名大半还不是沦落在办公厅里捱一份朝九晚五的手工另一小半则在小家庭累兜兜转转耗尽青春。
有几人能像胡巧香那样幸运。
主要是胡巧香出身好家里有点钱自小由司机接送上学念的是国际学校没有功课压力稍后送往英国念学士接着到哈佛读管理科硕士。
毕业之后啥也不干就是参加舞会搞些慈善筹款活动不消三年嫁了吴兆基一个远房表兄她父亲公司里的得力助手。
胡巧香的人生简单丰足明澄均因不停有人替她铺路。
呵幸运的她不知民间疾苦。
而与她同龄的何碧瑶际遇可差远了。
家里孩子众多父亲是个不识时务的小职员与上司同事相处不来回到家铁青着脸变本加厉自尊自大令子女难堪。
碧瑶不得不拼命用功苦读总算考到中文大学的奖学金念了四年免费书一边到处找零用那四年已算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岁月。
但是她没能把母亲自那狭小腌臜的厨房里救出来。母亲穷其一生煮饭洗衣不得超生最后郁郁寡欢地去世这件事使碧瑶终身耿耿于坏不能展眉。
出来工作的一段日子更加不值得提四周围都是豺狼虎豹牛 鬼蛇神碧瑶小心翼翼仍不免踩到陷阱里去摔得满身血污噫可是看热闹的观众都拍着手笑呢。
没有一个可以申诉的人的心在慌愁中误信了莫理文一个骗子。
到最后她要付他三十万她仅有的节蓄去把他打发掉。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碧瑶考虑过自杀她跑到父母家中哭泣并且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从来帮不到我?
可是在那个光线阴暗的小客厅中父母沉着脸眼睛看着别处并没有理会她的眼泪。
年轻的碧瑶在那个时候真正领会到世上只剩她自己的双手会得帮助自己。
她必须回到那个鲨鱼海里去要不葬身怒海要不游上岸。
正当她以为自己上了岸的时候她遇到吴兆基。
那次邂逅之后是吴兆基先接触她。
开头是托词公事三两次约会之后碧瑶听到了弦外之音。
假使吴兆基没有妻室就好了。
假使他们早三年认识就好了。
碧瑶脑海中充满着假使就好了。的种种想法。
她全副精神不知不觉已经寄托在吴兆基身上。
是吴兆基先提出警告:碧瑶你知道我是永远不可能离婚的。
碧瑶记得她强颜欢笑永不说永不。
这是真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必须结婚至死。
呵碧瑶讽刺他生是胡巧香的人死是胡巧香的鬼。
正是。没想到吴兆基直认不讳。
一个人之所以不离婚乃是因为他不想离婚。
我同胡家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外人可以了解。
我借慧剑给你。
吴兆基笑碧瑶你太天真了。
碧瑶最好的朋友裘裘也是这样说:碧瑶你也太天真了。
碧瑶仍然坚持:我可以感觉到他爱我。
或许他爱你一如他爱家里的小狗小猫。
不你不明白。
裘裘说:碧瑶这是你离开吴兆基的时候了。
碧瑶忽然说:裘裘你妒忌我。
裘裘呆视碧瑶知道好友已病入膏肓无可药救决定疏远她。
碧瑶于是更加。
孤独的她行为越来越怪异她竟然跑到私家侦探社去要求协助派人跟踪胡巧香女士。
每周一次的报告出来了。
胡巧香于上午十一时半出门去某银行保险箱取首饰题后偕母午膳下午母女相偕往著名珠宝店逗留一句钟黄昏回府晚上与夫吴兆基参加某爵士约会。
综合了半年多的报告何碧瑶发觉她敌人的生活轻松愉快宛如神仙中人。
有时在按摩院中逗留大半日。
有时与友人扬帆出海。
每三两个星期已经按捺不住要往欧美打圈带回来的是一箱一箱的名贵时装。
有一段谈话录音更令何碧瑶发呆。
录音内容如下:
胡巧香:晚间在家宴客鲜花少不了。
友:胡姬花没有香味不会扰乱客人食欲。
胡:可是不香的花到底乏味
友:你有更好的主意?
胡:我新近研究所得铃兰的香气配鱼类较为适合还有香槟配玫瑰不妨。
友:呵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是这段谈话使何碧瑶动了杀机的吧。
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简直是糟蹋了她她已经是活神仙了。
地球上的战争、饥荒、天灾、各种挣扎都与她无关她无耻地快乐地生活在象牙塔里且霸占了那么好的男人一切得来全然不费功夫。
不不不不可以。
何碧瑶要替天行道。
生日那天她淡淡对吴兆基说:你永不离婚?
吴兆基很为难碧瑶我们不谈这个。
她不去理他假使她要离开你呢?
吴兆基沉不住气她为什么要离开我?
碧瑶不语。
你打算怎么样?他警惕了。
你放心我不会拆穿我们的关系。
吴兆基凝视女友。
碧瑶用不在乎的口气我不会那么笨我爱你我不会要挟你也不会逼你我只想维持我俩现有的关系。
吴兆基松一口气不语。
要是她离开了你呢。碧瑶又问。
这是何碧瑶的生日他已经占尽便宜又耽搁了她那么多年吴兆基出于善心决定逗伊人一笑于是说:那我们可以结婚了。
果然碧瑶绽开一个笑脸当真?
吴兆基有点感动真的。他说。
没留意到女友的精神已陷入非正常状态。
那多好。碧瑶当下那样说。只要胡巧香不在何碧瑶便可以嫁给吴兆基。
他俩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她对生活所有理想可以实现。
碧瑶的双目闪出妖异的光芒她握紧拳头要把胡巧香除掉使之在世上消失。
她从来没有那样恨过一个人。
碧瑶把她一生中的委屈以及不如意统统在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身上。
不公平?
不会胡巧香凭什么得到那么多?那已然是天下最大的不公平。
根据私家侦探的报告胡巧香每逢星期五下午必定到一间私人会所游泳。
碧瑶已无心工作她托朋友把她带进会所她见过胡巧香一次。
胡女士真人比照片好看在照片中她似略胖真人体型却恰恰好。
她在池畔晒太阳喝冷饮何碧瑶故意走过她身边她抬起头来朝陌生女子礼貌地甜甜一笑十分友善使碧瑶又憎恨她多三分。
她穿着件黑底金边一件头泳衣非常好看双肩晒得微红可以说是有点动人的。
碧瑶坐在一个角落掉下泪来。
她竟不知有人恨她可见恨是完全没用的一件事非要加一把力。把她干掉不可。
有何碧瑶就没有胡巧香。
既生瑜何生亮。
这一天终于来到。
碧瑶在公司里迟到早退尽做些私人事已经招致上司同事不满那一天早上上司与她谈了十分钟。
他有点困惑:碧瑶你一向是我的得力助手。
碧瑶不语。
太不耐烦了真没想到赚一分薪水烦琐至此。那么用功向上为何来?你看胡巧香她几时有做过什么还不是要风得风要两得雨。
碧瑶令堂去世你应节哀顺变振作起来。
碧瑶扬起一角眉毛你讲完没有?
上司吃一大惊。
碧瑶铁青着脸你把我当小学生?你一向把吃重的工夫推向我头上是因为我没有后台背景吧那些装模作样租了司机劳斯莱斯来上工的同事你就另眼相看吧他们带来亲友作客户你就稀罕我真正为公司争取客户你认为平常什么叫公平?我在这里已经见够受够。
上司吓一跳碧瑶你误会了。
碧瑶心灰意冷惨澹地笑误会什么误会?
很快很快她便可以脱离苦海她再也不需要这份牛 工。
她回到自己房间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只小小包裹她的心大力一跳。
她知道这是什么。
她连忙把它拆开来。。
包裹里是一枚小小的手枪及六发子弹。
有转机了何碧瑶心花怒放。
她千李万苦几经转折邮购的手枪终于寄到。
她锁上办公室门细细读起手枪使用说明书来就像家庭主妇阅读微波炉使用法一样。
然后。她把手枪放进口袋里出门去。
她当然是去找胡巧香。
她已对胡女士的行踪了如指掌。
星期六中午一时。她必定在某酒店的咖啡厅午膳。
这种人家里用着厨子可是永远不回家吃饭该死之至。
碧瑶寻上门去。
果然她一进咖啡店就看见胡巧香独自坐着姿态优雅缓缓在喝一杯矿泉水。
真好一个人。
她何碧瑶也是一个人一对一她不会输。
碧瑶轻轻走过去坐在胡巧香对面。
胡女士讶异地扬起眉毛这是谁?脸色苍白憔悴却仍然不失秀丽她认识她吗她为何来搭台子?
这位小姐是谁?
碧瑶牵牵嘴角我姓何。
何小姐我们见过面吗?
碧瑶伸手进口袋把枪管子对着胡巧香。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碧瑶淡淡的说:我这次来找你是为着要杀你。
什么?
我特来杀死你。
碧瑶取出小手枪在台子边指着胡巧香。
胡巧香沉默了。
娇生惯养的她比想象中沉默。
碧瑶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胡女士于是淡淡问:为什么?
我是何碧瑶。
胡巧香恍然大悟呵原来你就是那位何小姐。
你听说过我?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没想到在枪嘴指吓下胡巧香仍然可以发挥幽默感。
这枝枪是真的。
我知道。
你自吴兆基处听过我的事?
胡巧香看着她不自闲人口中知道你这个人。
何碧瑶叹口气你不容伯?
你不会在这里开枪吧来到我家里来让我们谈谈然后你可以杀死我。
什么?碧瑶比她更为震惊你请我到你家中去杀你?
是车子就在外头等快一点别误事。
碧瑶堕入五里雾中这是缓兵之计?
谁知胡巧香叹口气已经没有必要再拖了由你杀死我是最理想之事来上车再说。
她声音里有股惊人诚意碧瑶身不由主跟她到了门口司机把一辆跑车驶过来交给胡巧香碧瑶坐到她身边一直用枪指着她。
车子向郊外驶去。
胡巧香镇静得惊人她用不徐不疾的语气说:吴兆基与我结婚已有三年零八个月。
碧瑶木着一张脸不出声。
当初相识他是家父手下一名职员婚后因我的缘故他步步高升。
碧瑶真没想到她会与胡巧香攀谈起来。
阅世不深的女子很易受兆基吸引都认为可以得到他的爱可是事实上他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个英竣温柔、阔绰、深情的人。
车子越开越快。
碧瑶有种痛快的感觉难怪那么多人喜开快车速度的确使人松弛陶醉。
车子在近郊一间小小白色独立洋房外停祝
这间屋子是我的嫁妆吴兆基只带一枝牙刷就搬了进来。
胡巧香把何碧瑶领进屋。
放心佣人放假屋里没人。
室内布置极之优雅豪华。
胡巧香说:何小姐你一定认为同吴兆基住在一间这样的房子里是人生至大乐事吧?
何碧瑶点点头。
你错了这是一间牢狱这是人间炼狱何小姐只有你可以救我快就在这里枪杀我一了百了你可以步行到附近公路车站去乘车返回市区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碧瑶呆祝
只听得胡巧香深深叹口气倒在一张的沙发上自结婚第一天起他就欺骗我.他要在我身上得到名与利他不择手段压榨我父女需索无穷。胡巧香秀丽的面孔忽然沉下来疲态毕露继而怔怔落下泪来每一宗生意均由我胡氏信誉所得他从中获利进行非法活动令我父几乎罹罪如今我父已去世我心已全无挂念死亡已是最好解脱。
碧瑶放下手枪怔怔地看着胡巧香。
胡巧香闭上双目泪水直流。
这一切难道是真的?又没可能是假的。
半晌碧瑶劝说:你还有母亲要照顾。
那不是我生母家母在我七岁那年经已去世此刻我只愿意速速赶去与她相会坐她怀中由她轻抚我头发告诉我我是她至爱。
碧瑶心酸可是你表面上是那么快乐富足。
呵是最使我疲倦的便是天天还得上台演戏连讲真话诉几句苦的机会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胡巧香歇斯底里笑起来你问问他肯不肯离开我他要把我榨干为止他肯走?他连搬到山脚去都不肯!
你可以走。
你说得是我可以走但是他已经控制了胡氏机构的经济命脉有限的零用金养不活我我已进入一个死胡同只有你可以救我。
胡巧香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不在乎她盼望地看着何碧瑶。
当初你为何同他结婚?
我年轻的心而彷徨我渴望有人爱我故为人利用糟蹋。
碧瑶苦笑。
她完全相信胡巧香。
你的首饰——
胡巧香嗤一声笑出来。
它们不是假的吧。
呵是真的每次外出自保险箱取出配戴自宴会回家又脱下回归保险箱它们只是一串串的玻璃珠听不到我的叹息。
依你说你生无可恋?
假如我有你那么能干倘若我的双手是你的双手我会生活下去因为我有把握创造将来。
你——羡慕我?碧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你经济独立精神独立胜我百倍。
碧瑶不语。
她抬起头深深吸口气。
然后同胡巧香说:站起来。
什么?
我们离开此地这间毫无生气的屋子令人窒息静得可以听见回音坐在此地真会想到绝路里去我们速速离去为上。
你不是要杀死我吗?
碧瑶叹口气胡巧香你毋须任何人杀死你你死了有一段日子了。
胡巧香闻言一怔失声痛哭。
来站起来提起勇气出去找一个律师解决问题人总得自救。
胡巧香抬起头来对我为什么不去找黄律师?他是家父的好朋友事到如今我还怕出丑?
我陪你去。
何碧瑶简直是拉着胡巧香的手出门。
两人在车上沉默如金。
可是两双眼睛渐渐恢复了生机。
车子经过一个水塘的时候碧瑶一扬手把那管小手枪摔进水里去。
整个人好似从恶梦里走出来似。
她清醒了。
觉得饥肠辘辘嘴巴干渴而且有说不出的疲倦。
车子在市区停下。
这是她们分手的时刻忽然之间二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要做傻事。
她俩苦笑。
头顶的太阳晒下来简直不似真的碧瑶看看手表才下午三时半。什么折腾了那么久才三点半?
碧瑶忽然想起来星期一有个重要的会议报告必须在周末赶出来。
就算要辞职也得把这份工作做好才走。
她回公司去。
即使是星期六下午尚有许多同事留在办公室。
何碧瑶恢复镇定唤人去买简单的便当充饥然后聚精会神地做起作业来。
做到傍晚一抬头发觉秘书马嘉烈在身边咦你怎么回来了?
马利打电话给我说你在公司赶工我反正没事回来看看你可要帮忙。
你真是可人儿我会报答你这这同这里碧瑶把文件翻给马嘉烈看都需要把数字证实整理妥当之后打进电脑印十来廿份星期一下午三时备用。
是何小姐。
过一阵子上司也出现了。
这是干吗碧瑶问:你来干什么?
上司凝视她一会儿:星期一下午会议不用改期?
当然不用你没看见我今明两天打算赶通宵吗?
一切恢复正常?
碧瑶瞪他一眼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几时不正常 过对这一段第三节你看看我攻击爱克米公司会不会措词过激。
呵没事人一样真不能小觑年轻貌美的女子。
碧瑶看看表打算同马嘉烈在八时许一起吃饭然后回来再继续努力。
没有约会吗?她问。
马嘉烈牵牵嘴角那种约会有什么好去?看电影喝杯茶海旁散步弄得人疲马倦毫无得益不如回来加班既有收入又能学习。
真有智能。
碧瑶抬起头恍如隔世。
刚巧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马嘉烈去接听。
何小姐吴兆基先生找你。
碧瑶抬起头来茫然反问:谁?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在。
是何小姐。
马嘉烈自然会去把此人打发掉。
写字楼的落地长窗看出去是满城的霓虹光管何碧瑶有种再生的感觉。
好不容易走到这个地步不能自毁长城一定要把这条路好好走下去想到险处不由得全身颤抖汗流浃背。
马嘉烈看到她神色不对问道:何小姐没事吧?
碧瑶说:我很好来先去吃顿丰富大菜回来再忙。
下个礼拜还要找裘裘解释一番恢复友谊。
呵以后再也不恨任何人可以忘记统统忘记不能忘记的丢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