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总医院,高层独立病房。
哈维·丹特半躺在病床上。
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被厚厚的绷带层层包裹,像一具破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木偶。
他的脸……
或者说,或者说,从眉心到下颌那条狰狞的、仿佛地理分界线一般的烧伤疤痕,将他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完好的那一半,依旧是哥谭民众所熟悉的光明骑士,有着坚毅的轮廓。
而另一半,则转向被冰冷金属栏杆无情分割的窗户。
窗外。
没有阳光,没有希望,没有慰藉。
哥谭的天空依旧是那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厚重的乌云低垂,仿佛就压在医院的楼顶,透不出一丝阳光。
他将目光从那片令人作呕的灰色天幕上缓缓收回,视线在无菌的白色病房内漫无目的地漂移,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一束早已枯萎的鲜花耷拉着脑袋,花瓣干瘪发黑,蜷缩在廉价的花瓶里,像极了被遗弃的他。
旁边堆着几个未曾拆开的慰问品包装,缎带依旧整齐地系着,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已经……
很久没有人来看过他了。
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无情地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他残存的意志。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滚。
再次将他拖回那个地狱般的瞬间。
灼热的气浪、飞溅的玻璃、撕心裂肺的疼痛…
以及
在火光与浓烟的缝隙中,那个一闪而过戴着黑面具的人影!
蓄意的袭击。
毫无疑问。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但比这更冷的,是随之而来的寒意——
他被抛弃了。
被他曾誓死捍卫的一切,彻彻底底地背叛了。
他为之奋斗,甚至不惜赌上性命的法律与秩序,在他最需要正义的时候,不仅选择了沉默,反而伸出那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捂住了他求救的嘴。
如此明目张胆的谋杀未遂,竟被轻描淡写地归咎于一场‘意外’。
他曾无数次目睹不公降临在他人身上,那时他感到的是愤怒,是职业性的无力,但心底总还存着一丝信念。
若他在其位,必全力抗争.
可现在……
当这彻头彻尾的黑暗,这冰冷的背叛,如此精准地降临在他自己身上时……
他检察官的身份还能维持住吗?
哥谭的明面会容忍一个被毁了半张脸的怪物去当一个检察官?
难道还能让他戴上面具,沦落到和那群疯子一样吗?!
哈维·丹特,这位哥谭曾经的光明骑士,悲哀地发现,他连那份纯粹的愤怒都快要握不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彻底、更具腐蚀性的无力感,它无声无息地浸透了他每一寸绷带下的伤口,麻痹着他每一根尚存的理智神经。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被绷带缠绕的手,看着它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双手,曾经紧握法律典籍,曾经在法庭上指向罪恶.
曾经……渴望握住公正的天平。
现在,它们连攥紧拳头,都显得如此困难。
他闭上那只完好的眼睛,将头深深陷进枕头里。
“砰——!”
病房门被有些急促地推开。
一个身影带着室外的冷气和一丝匆忙的气息走了进来,嘴里絮絮叨叨:
“抱歉抱歉,哈维,最近……你知道的,城里乱成一锅粥,我实在抽不开身……”戈登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是匆忙在楼下便利店买的、显得有些可笑的简陋水果篮,与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风衣相得益彰,共同诉说着一种力不从心的仓促。
他将果篮放在那堆蒙尘的慰问品旁边,动作有些僵硬。
然后,才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膝盖。
看着望向窗外并不想看自己的哈维.
戈登喉咙滚动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
他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可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这问题多么愚蠢。
哈维没有动,只是发出了一声嗤笑。
戈登被这反应噎了一下,让病房里再次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听着,哈维.”
戈登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件事……那绝对不是意外。”
“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放弃调查……”
“调查?”哈维终于开口了,从那半张完好的嘴唇里艰难地挤出词语,“吉姆局长……你的‘调查’,怎么样了?”
戈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证据,程序,他依靠冰山正在暗中进行的努力……
但到到喉头还是卡住.
他想起来自上层的压力,想起了被强行调走的卷宗,想起了黑面具那肆无忌惮的宣言。
“他们压下去了,对吗?”哈维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就像他们曾经压下无数案子一样,就像我们之前在冰山遇到的那件事一样。”
他微微侧过头,那只完好的蓝色眼睛里,映出戈登窘迫的身影。
“因为牵扯到了……‘大人物’?”
“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方便’?”
戈登无法反驳。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卑劣的骗子,坐在被自己曾誓言要共同守护的体系所亲手摧毁的朋友床边,兜售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
“我会找到办法的,哈维。”戈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我发誓。”
“发誓?!”
哈维猛地转回头,动作剧烈得几乎扯动伤口。
那张半是洁白纱布、半是狰狞灼伤的脸骤然逼近,完好的蓝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怒火与痛苦,吓得戈登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你发誓?!吉姆!用那套早就千疮百孔的‘正义’来发誓吗?!”
他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戈登身上烧出两个洞。
被这突如其来的逼视震慑住了。
戈登看着挚友那张如同被上帝和恶魔同时亲吻过的脸,看着那眼中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与愤恨。
他率先败下阵来,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
不知是害怕那张破碎的面容,还是害怕那双眼睛。
见戈登如此反应,哈维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燃料,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他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重重地向后靠去,重新陷入枕头的包围。
过了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的几分钟,闭着眼的他才再次开口。
“吉姆……”
他平静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的房子,我的车,我的身份,我的脸……我为之奋斗的一切……”
“都被那场大火烧毁了。”
他重新睁开眼,看向天花板。
那只完好的蓝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
“等我出院后……”他几乎是喃喃自语,“给我一把枪吧。”
“你知道的……以我现在的样子,去哪儿都没人会卖给我。”
“你要干嘛?!”
戈登猛地转回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哈维没有看他,可那份平静在此刻显得尤为可怖。
“……总得有点东西防身。毕竟,现在的哥谭……不是吗?”
“不行!绝对不行!”戈登断然拒绝,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哈维,你清楚你现在的情况!你不能……”
“那我该怎么办?!”
那强行压抑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哈维咆哮道,“像个废物一样躲在角落里,祈祷你们那永远迟到的‘正义’某天会偶然光顾我吗?!”
“我说了我会抓到那个杂碎!”戈登试图抓住他的肩膀,却又在触及绷带前缩回了手,只能无力地挥舞着手臂。
“保护?那你‘保护’我免于那场爆炸了吗?!”
哈维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哈维嘶吼着,支撑起上半身,不顾身体的剧痛,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剜着戈登,“那你呢?!詹姆斯·戈登!堂堂的哥谭警局局长!口口声声的法律与秩序!结果呢?!居然和冰山俱乐部那个黑道‘国王’搅合在一起!”
他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
“你又是什么?!戈登!”
这句话如同一柄审判的重锤,狠狠砸在戈登的良知之上。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看着戈登那副哑口无言的模样。
哈维那半张完好的皮肤扭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
他不再看戈登,而是颤抖着伸出手。
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最终从一堆药瓶和杂物中,拿起了一枚看起来颇为陈旧的硬币。
他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声音也变得飘忽起来:
“吉姆,我的童年……我父亲是名政客。”
哈维语气平淡道:“他沉迷赌博,酗酒成性。时常虐待我……甚至,他会通过抛硬币,来决定是否殴打我。”
戈登震惊地抬起头。
他从未听挚友提起过如此黑暗的过往。
可哈维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
“直到有一天,我从阿卡姆少年感化院回家后……我发现,我的父亲,他试图……改过自新。”
将硬币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举到两人视线中间。
哈维那只完好的蓝眼睛死死盯住戈登:
“所以我们来打个赌吧,戈登。”
“如果接下来,我抛出的这枚硬币,是正面……那么,就代表哥谭彻底没救了,烂到根子里了。你,必须给我一把枪。”
“如果是反面……”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模仿一个微笑。
“那或许……代表哥谭还有救。怎么样?”
看着那枚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硬币,又看看哈维那双燃烧着绝望的眼睛,戈登感到一阵窒息。
他可不想参与这个荒谬而危险的游戏。
“哈维,别这样……”
“不。”哈维平静地打断他,平静之下是令人心悸的疯狂,“你必须跟我赌。”
“我为什么要……”戈登试图拒绝。
哈维的目光缓缓移向病房那扇装着栏杆、却依旧显得危险的窗户,声音带着致命的威胁:
“你不赌……”
他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戈登的瞳孔骤然收缩,惊骇地低吼:“你这是在……?!”
“没错.”
哈维承认得干脆利落,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
那只完好的眼睛里竟闪过冰冷刺骨的嘲弄。
“我在用你的良知威胁你,戈登。”
他轻声地问:
“我很卑鄙吧?”
戈登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看着哈维,看着那枚决定命运的硬币。
他这是被挚友用生命和残存的良知,架在了道德的刑架上。
戈登张了张嘴,最终.
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我赌。”
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
哈维不再说话,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枚硬币上。
拇指,抵住硬币边缘。
“叮——!”
命运被抛向空中。
没有人伸手去接。
戈登没有,哈维更没有。
他们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枚硬币达到最高点,然后开始下坠。
嗒…
嗒…嗒…
硬币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弹跳了几下。
静止了。
戈登的视线缓慢地向下移动,最终凝固在床脚边的地面上。
那里,硬币安静地躺着。
正面。
清晰残酷地朝上,仿佛恶魔的嘲讽。
戈登沉默了几秒。
随即缓缓弯下腰,伸出手将那枚硬币从地上捡了起来,攥在手心,他抬起头,看向病床上死死盯着他的哈维。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哈维……是反面。”
他肯定道。
但.
哈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只完好的蓝眼睛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淡淡地反问:
“是吗?”
随后,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戈登紧握的拳头。
“那你……翻个面看看呢?”
戈登脸上笑容冻结。
他心中咯噔一下。
几乎是带着颤抖,将紧握的拳头缓缓摊开,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将掌心的硬币……
翻了过来。
还是正面。
依旧是那个带着绝对嘲弄意味的图案。
双面…
都是正面!
都特么的是正面!
哈维……你这个混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病床上,哈维·爆发出了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
那笑声撕裂了他喉咙的伤口,混杂着痛苦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感,在病房的四壁间冲撞、回荡。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从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涌出,混合着面部烧伤的脓液,滑落下来。
“戈登!!”
他猛地止住笑声,用那只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面色惨白如遭雷击的警长,声音从地狱深处传来:
“当年我的父亲!!他将那枚决定我命运的硬币熔毁后,重铸成了这个——双面都是正面的硬币!!”
“他用这个来象征他永远不会再对我挥起拳头!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承诺!”
“很可惜那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虚假承诺!!”
他抬起那只缠着绷带的手,颤抖着指向戈登,指向窗外那座城市。
“哥谭亦是如此!!戈登!哥谭永远不变!它给你的所有希望,所有‘反面’,都是假象!!”他声音拔高到嘶哑,“它只会在你背后,一遍又一遍地捅你刀子!用最肮脏、最卑鄙的方式!!”
“这个地方……”
哈维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一字一顿地宣告:
“没、救、了!”
戈登僵在原地,手心里那枚双面正面的硬币。
他看着眼前似乎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挚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所有准备好的劝慰、誓言,甚至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幸好也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不合时宜地、执拗地震动起来。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戈登几乎是机械地掏出通讯器,按下接听键。
“码头?爆炸?”
不过片刻,他听着对面的紧急汇报,脸色瞬间从惨白恢复成一种紧绷的严肃,“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目光复杂地再次投向病床上的哈维。
“戈登.你要违背赌约是吗?”哈维冷笑。
千言万语在胸中翻滚,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戈登只是默默地将那枚硬币,轻轻放回哈维床边的柜子上。
那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像是在为他们的友谊,敲响最后的丧钟。
然后,他落荒而逃。
脚步仓促而凌乱。
不敢再回头看那双将他灵魂洞穿的眼睛。
而看着戈登消失的背影,哈维只是伸出那只尚且完好的手,将柜子上那枚硬币重新攥入手心。
唯有这金属的冰凉似乎能稍微压制住他体内名为仇恨的火焰。
病房里重归死寂。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吱——!”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带着未散的戾气,哈维抬眼望去。
但走进来的,却是一个他绝未预料到的人。
来人穿着一身与医院环境格格不入的时尚衣着。
金色的发丝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依旧耀眼,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猩红的眼眸平静无波,正淡淡地落在他身上。
迪奥。
冰山俱乐部的国王。
特别是看到那张脸,哈维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嫉妒,随即化为更加冰冷的讥讽。
他扯动那半张完好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冷笑:
“呵……真是稀客。”
“冰山的‘国王’,不去经营你的犯罪帝国,屈尊来找我一个被烧毁、被抛弃的落魄检察官……”
他盯着迪奥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语气中的毒液几乎要滴落出来。
“有什么事吗?总不会是来……慰问的吧?”
迪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水果篮放到哈维床头柜上。
仿佛他的慰问品与一旁慰问品堆中的垃圾不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哈维瞥了一眼那果篮,话语中带着自嘲与尖锐: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拉拢我?”
“可惜啊,‘国王’陛下,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一个被毁了容、丢了工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人,对你还有什么价值?”
他试图用对待戈登的方式,将同样的刻薄投射到迪奥身上,期待着对方的厌恶、怜悯或是至少一丝情绪的波动。
他甚至故意微微前倾。
让那张半是绷带半是狰狞伤疤的脸更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
然而.
迪奥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没有厌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哈维先生,你现在这副尊容……”迪奥的目光在哈维的脸上扫过,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讽刺,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客观,“是不是在万圣节才能出门?”
“……”
预想中的反应没有到来。
哈维愣住了。
那满腔酝酿着准备喷薄而出的毒液和怒火,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而光滑的冰墙上,非但没有造成伤害,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他没有感到被羞辱,反而有一种…无力反驳的荒诞。
他甚至能想象出自己混入万圣节人群的画面,可悲又可笑。
内心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瘪了下去。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带着浓浓无奈和自嘲的叹息,无语地靠回枕头:
“G**F*K”
迪奥似乎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
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提的客观评论。
他自顾自地从那精致果篮里拿出一个鲜红欲滴的苹果,又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看起来异常锋利的小刀,开始慢条斯理地削起皮来。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刀刃划过果肉的细微声响。
迪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哈维聊着,话题漫无边际,从哥谭糟糕的天气到某种红酒的年份,语气平淡得仿佛他们只是两个关系生疏、偶尔碰面的旧相识。
而非黑道君王与濒临崩溃的前检察官。
苹果很快削好,光滑圆润,完美无瑕。
迪奥拿起它,没有递给哈维,反而自己张嘴,清脆地咬了一口。
哈维看着他咀嚼的样子,忍不住无语道:“……你就不能分我一点吗?”
迪奥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眼眸瞥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语气理所当然:“没听说过重病号能吃水果的,不利于消化。”
哈维被这混账话气得伤口都疼了,嘴角抽搐着,最终因为牵动伤处的疼痛而放弃争辩,只是无奈道:“所以你他妈就是自己想吃水果,所以才买了这个篮子对吧?!”
“苹果我家有的是。”
迪奥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又咬了一口苹果,“我家有一万英亩的果园,哈维先生。”
“……”
哈维彻底无语,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个来自异次元的生物交流。
不过这种完全不被当作可怜虫,而是被以一种近乎荒谬的平常心对待的感觉,反而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
他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
“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迪奥将最后一口苹果咽下。
随手将果核精准地抛进远处的垃圾桶。
拿起一旁的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然后抬起眼,猩红的瞳孔直视哈维,直言不讳:
“那晚发生了什么。告诉我细节。”
哈维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冷笑:“呵……这就是你对一个可能患有严重PTSD的病人的态度?一点心理疏导的步骤都没有?”
迪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浪费时间。”
哈维盯着他,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不得不说,这种毫不矫饰、直奔主题,甚至带着点冷酷的效率,在这种情境下,反而比那些虚伪的同情更让他觉得……
真实。
“你需要这个信息?”哈维试探着问。
“算是吧。”迪奥不置可否,语气依旧平淡。
哈维脸上的冷笑加深了。
他再次举起了那枚硬币,在指间灵活地把玩着。
“想知道?可以。”
他平静道,“我们来抛硬币。”
“如果是反面……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迪奥看着他手中的硬币。
“可以。”
哈维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也没有犹豫,拇指用力。
“叮!”
硬币再次飞向空中。
哈维的目光紧追着那旋转的金属圆片,期待着它落下,再次向他,也向迪奥,证明这个世界的无可救药。
然而——
硬币没有像预期那样倒下,展示出任何一面。
它下落,触碰到冰冷的床头柜表面.
然后…
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精确操控般
边缘着地,稳稳地立在了那里!
哈维脸上肌肉绷紧,瞳孔收缩。
他死死盯着那枚直立不倒的硬币,仿佛看到了某种幻觉。
“不可能……”
他不信邪,几乎是粗暴地伸手抓起那枚硬币,再次用力抛向空中!
“叮!”
硬币旋转,下落。
嗒。
依旧直立。
哈维呼吸急促。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陷入某种疯狂的仪式,偏执地想要得到一个正常的结果。
但.
抛起,下落,直立。
抛起,下落,直立。
……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暴躁,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牵动着烧伤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
但那枚硬币,就像被钉死在了那个垂直的维度,每一次,都嘲弄般地……
立在那里!
直到迪奥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够了吧,哈维先生。”
迪奥甚至没有看那枚硬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哈维那张因震惊、愤怒和崩溃而扭曲的脸上。
“毕竟现在你或许该和我解释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乏味,“这两面都是正面的硬币……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在耍我吗?”
——
PS: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