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航行速度已与从前不同横跨太平洋已是六十分钟以内的事许多心急的旅客还是嫌烦情愿乘坐小型火箭失事率较高亦在所不计。
第八号珊瑚岛是联合国旅游部门精心设计的最新渡假胜地空气海水温度全部调节得胜过天然又悉心从头培养上一世纪受污染摧毁的珊瑚礁及各种热带鱼只在孩童眼中一切景象巧夺天工小云与小萱以为世界根本原应如此。
抵达目的地两个小女孩宾至如归立刻参与活动两位母亲亦换上七彩缤纷的便服到海滩散步。
胡乃萱问巫蓓云:累不累?
蓓云摇摇头。
你看见这海没有?老胡说永远明媚平静可爱我在幼时听祖母说祖母又听她祖母说海原先并非这个驯服模样海原先最不羁、野、凶悍动辄吞噬一切。
蓓云微笑何用听祖母太婆的传说四分三世纪前海洋还是最最神秘的莫测之地。
同人心不能比吧人心好比海底针。
这是哲学家才能解答的问题加诸我身殊不公平。
蓓云取起冰冻含酒精饮料吸一大口躺在太阳伞下舒一口气太阳光经过过滤已隔除若干有害光线尽晒无妨。
此时有人轻轻过来坐在她们身边的空椅子上。
蓓云还以为小云玩倦了回来懒洋洋问:节目精彩吗?
谁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低回答:闷死人。
蓓云尴尬地睁开双眼看到身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百般无聊地看着天空由衷地觉得无聊苦闷。
他接着说:到这种地方来千万不要在同一天游泳及日光浴否则第二天不知道做什么好。
蓓云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她忽然想起若干闲着没事做的阔太太小姐到美容院消磨时间洗头同修指甲永不同步进行怕一起做完了就得走。
再一看老胡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暂时离开年轻人便是坐在她原先的位子上。
蓓云不由得搭讪:那干吗选这个地方度假?
年轻人伸个懒腰环游世界已七十七次处处一般风光已经兴致索然。
蓓云暗暗叹口气人是多么容易被宠坏不多看他一眼这比较仔细的端详使蓓云发觉年轻人不如第一眼来得年轻约二十八九岁了鬓脚还有一两条早生的华发使他外型与众不同。
那年轻人见蓓云在草帽下凝神打量他忍不住笑一笑。
蓓云到底是个正经人连忙收敛目光涨红一张脸藉故把草帽遮住面孔。
她想起老胡说过的那种专门兜搭成熟女的俊男来。
蓓云躺在藤椅上更加动都不敢动僵了似觉得受罪。
半晌她刚想把枕在脑后的一只手抽出来忽然听见胡乃萱的声音:我订了票子去看舞蹈表演。
她回来了。
蓓云连忙睁大眼睛。
你溜到什么地方去逛?蓓云浑身上下又可以再度活动。
到处走走看看有无艳遇。
蓓云耳朵烧起来似做了一件亏心事。
那个年轻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走得同他来时一样突然。
当下蓓云闲闲问:遇不遇得到?
我们是卡窿牌要不再老些阔些要不年轻貌美机会都会好得多。老胡是笑着来说出这番话因为心不在此所以不算怨言。
来回去看看我们的旅舍房间。
这一开溜就到了黄昏。
蓓云忍不住问老胡:你会不会牵记你的男人?
老胡诧异巫蓓云这次表现突奇老夫老妻以往度假她才不会挂住周至佳胡乃萱劝道:放心他们自然会找节目。
以后不如拉他们一起来。
你忘记开头一两年我们也曾努力过?两位先生整个假期板着脸像谁欠他俩三百两似的我们得不偿失。
蓓云怔怔地她怕至佳。
家内电话没人接想必还在至善处。
蓓云有坐立不安之感。
来换件衣服去看跳舞表演。
蓓云惆怅了还能穿什么鲜样衣服?往日她最喜欢轻而暖的贴身裙多冷都不肯穿长裤男女有别坚持丝袜半跟鞋曾被思想前卫先进的女同学视为史前怪物。
养下小云后因时常 抱幼儿上街长裤大衬衣方便行动不变通也得变通因为衣服宽大不碍眼身上那多余的五公斤脂肪竟永久停留至今不去。
还能穿时装?
蓓云惆怅了。
这个时候颇有点后海没利用医院的机械子宫母爱派一直认为天然母体环境最适合孕育婴儿可是许许多多由医院培育的孩子还不是赶着叫爸爸妈妈一样愉快地长大并不记得幼时医院中孤清生活不知为父母省下多少麻烦。
蓓云发觉养孩子同其它所有工夫一样并无硬标准只要过得了自己那一关根本不必理会他人意见。
蓓云只不过换上一件略为精致的便服。
大型歌舞表演并无新意观众对豪华场面亦已司空见惯蓓云忽然想起下午那个年轻人说的闷到极点她轻轻走到场外见到大堂摆着几具吃角子的老虎机器反正百般无聊便过去一试运气。
她一只一只试扳直至耗尽辅币。
手袋空空如也。
正不死心想去换铜板继续忽然听见啧啧啧三声。
蓓云抬起头看见一个熟人他正是那个年轻人。
他手中拿着一个二十五分的角子向蓓云扬一扬。
一身黑色的他看上去更加神清气朗他笑笑说:最后一次。
蓓云伸出手要角子。
噫赢了怎么办?
哪有这么巧。
无巧不成书。
这是活生生的生活。
生活中奇事更多。
好蓓云笑如果中了奖我们五五分帐。
另加一瓶香槟他说如果输了你仍欠我那瓶酒。
蓓云对他的身分好奇。
此时偌大的大堂只有他们二人同时站在红色满铺地毯上隔着约十来公尺交谈气氛特别。
他缓缓走过来递出那只角子。
蓓云小心地接过那枚铜板被他握久了有点和暖。
他用手擦擦鼻子.慢着这架机器不好我们要挑一架有累积奖的。
蓓云见他煞有介事不好笑。
反正是度假不玩白不玩她陪他逐架老虎机审视最后他说:这一架过来。
蓓云走过去。
他说:我叫你用力你便扳下。
蓓云点头看看他面孔等待吩咐。
年轻人把蓓云的手放在机器把手上他握住她的手低喝道:现在!
两人齐齐出力只见图案急速跳动刹那间三格相同的花样停在一起蓓云因从未试过不劳而获顿时欢呼起来。
接着叮叮当当辅币掉落之声大作那年轻人不知自什么地方取来一只大牛皮纸袋递给蓓云角子足足落了一分钟才掉清蓓云十分兴奋看那年轻人他倒气定神闲。
蓓云说:一人一半。
他微笑我们得找个地方数个一清二楚。
蓓云到这个时候才发觉他一切所说所为不外是要找机会留住她。
她捧着沉重的一袋角子呆呆地看着年轻人。
只有在大学时期才有异向她吊膀子搭讪头。
她记得他们变尽千方百计或经意或不经意地引她注意她最终发觉了不论对那男生有意或是无意心内总是甜丝丝嘴角时常微微笑那真是女的全盛时期流金岁月。
之后之后闲情早已抛却良久努力为家庭效力忙得连抬头工夫都没有直至今天。
蓓云忽然觉得当中的一截劳碌日子像是跳过去了她在这个奇异的晚上恢复了青春有人重视她不管为着什么理由有人希望留住她。
只听得那年轻人说:跟我来。
蓓云像着了魔似跟着吹笛手而去。
她心底十分清醒不不是为着年轻人而是为着想重新拾回一点青春。
他带她到酒吧坐下叫一瓶香槟一人先干了一杯然后数角子。
那感觉像孩提时玩海盗寻宝游戏获得胜利年轻人在数硬币时不住这样说:一个给你一个给我似足分赃蓓云笑得前仰后翻。
半晌她按住胸口别是酒气上涌了为什么这样高兴是否压抑得太厉害情绪一经陌生的年轻人引放一发不可收拾。
蓓云又苦恼地想一下有何不可时时刻刻记住年龄、身分、不可越轨、刻板文章已经受够她于是又笑起来。
一下子喝干一瓶年轻人挥手再叫一瓶酒。
他处处留意女伴的需要。
蓓云想起丈夫周至佳自从结婚一周年始至佳便决意做算盘子拨一拨动一动一张报纸永恒挡住面孔唯唯诺诺今日叫他做一件事一星期后还搁着下次叫他做同一件事又得重新唠叨一遍丈夫们老抱怨妻子噜嗦不重复又重复行吗说一百次只得一次效力只得念它五百遍。
蓓云叹息了。
年轻人把蓓云那份推到她面前。
她笑笑都是你的。
是你的运气。
不是你的法术。
讲好有福同享。
蓓云摇摇头你已经使我开怀畅笑这是一份太珍贵的礼物我已不复记忆上次那样高兴是什么时候。
蓓云喝尽杯中的酒站起来离去。
年轻人没有留她。
回到房间胡乃萱正在更衣见蓓云回来诧异说:你上洗手间便是一小时害我望穿秋水。
蓓云倒在怔怔地落下泪来。
你受了什么委屈?
蓓云轻轻说: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头。
胡乃萱自然不会取笑巫蓓云她何尝没有同样感慨。
所差的是蓓云半醉她则十分清醒欲问老友:你的手袋呢你把手袋扔在哪里了?
蓓云并不关心和衣转一个身熟睡。
睡得早起得也早与小云一起吃早餐只喝一杯黑咖啡小云赶着与小萱去学打马球蓓云独自坐在太阳伞下沉思。
清晨沙滩上已有年轻男女手拉手漫步女的还挽住高跟鞋分明昨夜跳舞至天明太阳升起来了尚不甘心与男伴话别蓓云也有过这种视归如死的心态如今已化为视死如归。
忽然有一只手按在蓓云肩上是什么令你烦恼?
蓓云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是昨夜那个年轻人。
她顺口答:我的丈夫不了解我。
年轻人哈哈笑起来他的表现十全十美从容不迫根本不可能是个业余者蓓云对他的身分已有一定认识。
昨夜睡得好吗?
托赖还不错。
有没有做梦?
已经过了那个年龄过了那种季节。
年轻人又笑:可以坐言起行也就不必做梦了。
蓓云正在咀嚼他这番话的含意一阵比较强劲的海风吹来将年轻人身上薄膜似的白衬衫逼得往身上贴将他美好的身段他的肩膀异常魁梧他把英俊的面孔迎向海风柔软的头发被风扫至一边蓓云早已知道美少年同美少女一样悦目年轻的时候她重视男伴的五官身裁多于其它好色是人之天。
蓓云默默不语。
你若要找我请拨一0三三号。年轻人低声说。
蓓云正欲回答听见胡乃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来你在这里。
她转头向老胡招手再回头年轻人已不知所踪。
蓓云开始怀疑他的存在这年轻人会不会是她的幻觉因疑心故此生了暗魅只有她看得见他只有她听得他的谈话因为他实则上并不存在。
胡乃萱一过来蓓云便发觉她的脸色有异。
蓓云讶异地说:你看见什么神色惊怖。
老胡一摸面孔懊恼地说:我至今还未曾学会掩饰自己。
生活中能叫老胡吃惊的事已经不多。
蓓云开她玩笑你难道碰见尊夫王日和与美同游?
谁知老胡伸手紧紧握住蓓云的肩膀我看见的是周至佳。
蓓云不由得甩开她的手你说什么?
周至佳也在这第八号岛上我刚才看见他。
蓓云怔祝
他身边有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子。
蓓云强作镇定你看错了。
蓓云小云刚刚在我身边她马上过去叫爸爸。
蓓云噤声。
这上下他们恐怕还在早餐桌子上你要不要去找他们?
蓓云耳边嗡嗡声过良久她才说:我并无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我要考虑一下该怎么做。
他们一有准备你就落了下风。老胡急得不得了。
又过一会儿蓓云才说:我早已输了。
还没计量怎么甘拜下风?老胡额角冒汗。
我不是打蟀。
也该是非黑白弄个清楚。
蓓云怔怔地想:天亡我也无端端临时改了旅程自七号珊瑚岛来到八号珊瑚岛碰上了私自出走的周至佳白板对死。
蓓云脸容苍白毛骨悚然这一刻终于来临。
蓓云真没想到周至佳是这样的一个人。
蓓云疲倦得不得了是真没想到。她完全不想辩白。
胡乃萱当然知道话已经说得太多于是闭上尊嘴。
蓓云最后问:他们在哪里?
在鹦鹉厅。
老胡帮我一个忙。
胡乃萱慷慨地答:你说我一定会为你做得到。
去帮我改飞机票我希望马上走。
胡乃萱大为诧异蓓云要走的应该是他们两人你别弄错了。
蓓云没有回答她已经累得不想解释。
胡乃萱马上说:我这就替你去办。她站起离去。
巫蓓云外表看去犹自十分镇定她缓缓向旅舍走去一路问准了鹦鹉厅所在。
她还有心情这样想:真是个猎艳的地方挖空心思别出心裁来讨好游客一个喝咖啡的地方竟摆了几十只鸟笼笼中鹦鹉纷向客人祝贺:你好吗谢谢请再来那尖锐的饶舌声此刻听在蓓云耳中十分讽刺。
一只白色的鹦鹉对牢蓓云展翅快乐快乐。它不住重复。
蓓云看到女儿朝她迎过来。
妈妈小云握住母亲的手。
蓓云不见周至佳及他的女伴。
蓓云问女儿:你肯定没有看错人?
小云黯然答:那的确是爸爸。
蓓云便说:妈妈有点事要先回家你可以留下来胡阿姨自会陪你。
妈妈我同你一起走。
不必妈妈想独自处理这件事。
你会无恙吧?小云十分担心。
蓓云诧异了自然你对母亲没有信心?我几时令你失望过这些年来我一直把所有事宜处理得妥妥当当。这话是巫蓓云说给自己听的。
这时身边另一只七彩的红嘴绿鹦鹉忽然大叫:幸福幸福蓓云把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只有这个孩子是真实的只有小云全盘接受她的爱蓓云可以放心她付出多少小云会照单全收。
这年头还希祈被爱?有人肯让你尽心尽意爱他已经很好。
巫蓓云取消假期回家的第二天周至善先来探风声。
蓓云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苦笑道:我一向把你当作朋友至善。
周至善涨红脸讪讪道:我并不知至佳背着你做了些什么。
但是她帮他隐瞒事实她讹称至佳住在她家其实这段日子至佳另有住所招呼他的只怕是他的红颜知己。
周至善只不过是巫蓓云的姻亲她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周至佳身边一换人周至善的嫂子便另有其人也难怪她。
蓓云说:我的屋子只招呼朋友。
至善遗憾地告辞。
当天傍晚周至佳也赶了回来。
他的开场白十分稀奇:我以为你同小云去七号珊瑚岛度假。不是他的错当然也不是蓓云的错就差没说是社会的错。
蓓云轻轻道:阴差阳错。
令你尴尬真不好意思。
我相信胡乃萱不致笑我。
这件事可以处理得更好。周至佳像十分遗憾姿势不够漂亮。
她是谁?蓓云终于问。
你不认识她她是我的一个学生你可愿意认识她?
免了。
巫蓓云还没有进化到这种地步她很明白对任何时代的男来说现役与妻子如能姐妹相称天下大同是至大成就可幸巫蓓云就是办不到。
只听得周至佳说:她的名字叫左碧颜。
呵还以为是红颜呢。
不知是否蓓云多心她觉得周至佳在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很具铿锵之声有点欲歌之颂之的意味。
他说下去:她是个新女。
蓓云忽然了解到在周至佳心目中她似已被贬为一个缠足梳髻的小老太婆。
她认为父司母职无可厚非社会真正的进步在男女随时有能力转换位置换句话说她支持我做全职父亲。
原来如此原来周至佳念念不忘他的新志愿。
蓓云问:她是认真还净是卖口乖?
碧颜愿意付诸实行。
你要为她生孩子?蓓云语气非常讽刺。
我只想为自己生孩子。
单身父亲不易为周至佳。
所以我需要你的支持蓓云这是我的哀的美敦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去求他人。
蓓云怔怔地看着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伴侣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未必不知道她改了旅游地点他极可能故意偕女伴在同一地方亮相以示警告然后进一步威胁妻子就范:你若不肯我就找别人。
蓓云的眼神闪烁不不不周至佳不是一个深沉的人他不会这样工心计所发生的事纯属巧合并非出自安排。
蓓云终于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蓓云你已经拖了我很久我至多再给你一个星期。
你还没有同小云谈过。
她一回来我便与她详谈。
现在你打算暂时离家在外小住?蓓云淡淡说。
周至佳默认。
他的意气令蓓云想起祖母说过的故事在那个年代女还在尽量争取更大的自主权少女千方百计要与父母不认同的对象结合大人越反对她越激烈终于不顾一切达成愿望才发觉原来当初一厢情愿同无关那么大的牺牲只是为了反抗。
周至佳此刻的心态同该名少女相似。
冲动下做任何事将来都要后悔。
周至佳竟没有替自己留点余地。
蓓云于是说:你也应该利用这段时间想想清楚。
至佳用手抹了一把脸我有信心会得适应新生活。
蓓云叹口气。
蓓云我曾安然把小云抚养大。他固执如牛。
那个时候我们还年轻精力充沛对生活满怀希望。
我还没老。
蓓云不再言语。
第二天她去飞机场接小云返家抬着头全神贯注留意出口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温和地说:别紧张绷着的神经最使人疲倦。
蓓云冲口而出:呵你。
可不就是我。他微微笑。
他又出现了穿黑色樽领线衫双臂抱在胸前。
你住在本市?蓓云忍不住问。
处处是家。他笑答。
年轻人一副雍容不知怎地蓓云脸上泛起一个微笑他仿佛是她的老朋友了看见他使她高兴。
接人?她问。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蓓云微笑巧言令色。
你总在世上比较的地方。他做一个注解。
蓓云否认:我有女儿我没有你想象中。
年轻人不言语他嘴角挂着丝了解的微笑。
蓓云低下头暗觉凄凉一个人的心原是世上最的地方每个人都渴望被爱如果没有人去主动爱人则没有人会被爱至少巫蓓云勇于爱人。
年轻人一句话勾起她无限心事。
以致小云挽着行车出来她都没看见。
妈妈妈妈。
蓓云抬起头发觉女儿已经站在她面前再转过头人群中已不见那年轻人像上次还有再上一次他匆来匆去忽现忽灭。
蓓云有点惆怅。
看小云说爸爸来了。
站在另一个角落的可不就是周至佳他没有忘记女儿他向小云招手小云朝他奔去。
蓓云眼尖瞥见至佳身边仿佛有个人谁?是那个碧颜抑或只是另外接飞机的人?
蓓云替女儿挽起行李再停眼看时至佳身边那张的面孔已经消失在人群中而小云半边身正伏在父亲手臂上讲个絮絮不休。
自远处看去比较客观小云高度已到父亲耳际俨然有少女状蓓云茫然好像只是一两年前的事罢了她自医院带返婴儿决意与至佳亲手带她结果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弄得焦头烂额父母婴三人终于累得齐齐失声痛哭
晃眼这么些年倘若今年再炮制一名小生命他会同小云一样照中国人的历法肖马。
蓓云呆呆地看着他们父女。
小云摇着手叫母亲过去蓓云不肯走近退在一角周至佳只得放回小云。
小云告诉母亲:‘爸爸约我明天下午见面有话同我说是要紧的事吗?
蓓云点头是十分重要的事。
小云说:胡阿姨祝福你。
蓓云本想得到比一声祝福更实际的慰藉但做人不宜太贪只得默默接受口头祝福。
第二天周至佳亲自来把小云接出去详谈。
蓓云忽然得到半天假期漫无目的地逛商场她是那种罕见的没有购买欲的女人她承认世上美丽的东西太多能够拥有它们也的确可以增加若干乐趣但她的理智却不允许她掏腰包并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照顾满屋身外物。
况且她此刻何来闲情逸致售货员百般招惹她只是不理。
走到香水柜台前蓓云驻足这一项消费品对激进现代妇女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恶之一曾多次设法杯葛希望售蓓云放弃用它倒不是前卫而是在养下小云之后生怕婴儿对香味敏感因而停用。
久违了。
蓓云寂寥地抬头那个无处不在的年轻人呢怎么今日下午不见他踪影他若肯出现能与他说几句话不失是种乐趣。
正在张望、不提防身后有人说:香水是至堕落、腐败、过时的女用品。
吓了蓓云一跳说话的人在这当儿转过身子来蓓云看到一张的面孔。
是她了。
很少有人拥有这样细腻的皮肤真正得天独厚因此衬得她眉眼特别乌亮嘴唇红润秀发如云。
她充满自信地笑笑我叫左碧颜可以与你谈谈吗?
考试的时间到了蓓云淡然答:我与你无话可说。
左碧颜扬起一条眉毛是关于周至佳的事。
蓓云立刻说:周至佳的事同周至佳谈得了我叫巫蓓云与我谈周至佳于事无补。
年轻左碧颜退后一步吃惊地说:我要跟周至佳结婚。
蓓云看住她那又何必与我商量我可不能娶你。
左碧颜瞪着巫蓓云呵这个女人不平凡。
蓓云正欲夺路而走左碧颜跨出一步阻止她一边说:我支持周至佳要一个孩子。
蓓云不得不说:他一定很高兴。
左碧颜到这个时候不得不服输她也不是没有风度的一个女子退开一步让巫蓓云过去。
蓓云擦身而过本来要迅速离开是非之地终于忍不住再看左碧颜一眼仍然认为有那样好的皮肤真是难能可贵。
蓓云不知道左碧颜心中十分惭愧深悔不应把她视为一个过时的女人。
巫蓓云冷静、客观一定非常能干也比想象中年轻涵养工夫之佳已臻化境。
很难匹敌左碧颜承认该次行动不幸辱命。
她所不知的是巫蓓云才走到角落已经垮下来浑身冒着冷汗脸色骤变背脊也佝偻双手撑着墙壁才支持得住不倒下来。
喘息半晌才抬起头来。
毫无疑问世风日下从前巧取豪夺者尚有羞耻之心今日偷了人的东西还要骂人。
回过气来蓓云看到角落有一具公众电话她苍白地走过去掏出角子拨一
0三三号。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有人来接她认得那把永远温柔的声音:好吗多谢来电我此刻不在家但会立即在最适当的时间复你请留下通讯号码。原来是录音蓓云没有说话颓然挂上电话。
可想而知也许年轻人对每个人都说同样的一番话。
蓓云离开那座豪华商场的时候觉得已经老了十年走过镜子的时候她没有把自己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