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比她早回家。
她一见母亲便迎出来妈妈爸爸把一切都同我说清楚了。
小云反应奇突她脸上显示兴奋神色巫蓓云一时无法测度周至佳对女儿说过些什么。
爸爸说我们家可能会多添一名成员小云十分高兴他是我弟弟。
蓓云冷淡的说:他有没有说将由谁来孕育他?
有爸爸打算自己来他会向大学告两学年假。
蓓云意外地一怔没想到周至佳对女儿这么坦白。
妈妈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蓓云板着面孔你忘记余小明个案了。
那不同小云十分乐观余小明的父亲是一个很坏的例子我爸爸的能力比那个人高许多。
我不赞成。
没想到小云头头是道的劝起母亲来妈妈你已经有我但是爸爸却没有属于他的孩子也许他也应该有一次机会。
男人在家生孩子多窝囊。
他不怕尴尬有什么关系?小云大惑不解。
小女孩还不知面子为何物。
蓓云说:况且我已不能爱第二个孩子我全副精神已放在你身上。
小云看着母亲勉强笑道:妈妈每次这样说我都觉得有沉重压力。
什么?蓓云几乎没跳起来。
我怕你对我的期望过高我做不到你预期中那么好使你失望。小云的声音低下去。
蓓云十分震惊我可从来没有遇过你上进。
小云冲口而出:可是自你眼神表情中我看得出你付出多期望亦高。
我的眼神蓓云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真有这种事她无意中已经给女儿无限压力?她还一直以为做她的孩子最最自由逍遥因为她这个母亲至通情达理没想到小云另有感受。
小云看见母亲脸色骤变连忙救亡你仍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别给我同情分。蓓云勉强地笑。
妈妈我肯定你会爱弟弟。小云与她父亲站同一阵线爸爸希望得到你支持。
蓓云苦笑再来一次?我是那种至讲亲力亲为的人三更半夜起床数次喂奶到天明我不信任机械人太辛苦了。
嘘妈妈当心爱玛听见。
爱玛早已听见嘟嘟嘟走过来我承认机械助理良莠不齐。
蓓云苦笑:有些太太最倚赖机械人又有些把孩子交给育婴机关我却不舍得当年请了长假照顾小云不但筋疲力尽经济上损失也实在不菲至今犹有余怖不能再来一次。
爱玛点点头这是你的心理障碍你不该将不能承受的压力加诸己身一个人应当量力而为。
小云讶异爱玛你多么智慧。
爱玛又嘟嘟娜退下它比许多真人更知情识趣。
蓓云对女儿说:我不是抱怨对你再苦也是责任我只是不愿来第二次。
小云看着母亲一会儿说:只是责任不是乐趣?
蓓云拍拍女儿肩膀将来你也会有孩子个中滋味自然有所了解。
小云笑答:胡小萱说她才不会要孩子。
这么早已经谈到成年后的大事了后生可畏。
你呢?蓓云十分关心女儿前途问题趁机发问。
我很喜欢小孩但是我同小萱说这件事要稍后再谈而且妈妈我想我不会像你那样亲手带太耗精神了不如与先进设备分担任务。小云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
蓓云莞尔理论同实践一向有个很大的距离只是她不想过早扫小云的兴这个问题直押后再讨论。
爸爸问他几时可以回来?
呵现实问题永远逼人。
爸爸说你是爱他的。
电话铃响了蓓云中止与女儿对话揿下按钮只听得那边说:一0三三号复电。
蓓云呆住了做不得声他不可能知道她找过他!
你找我定有急事。
他又从何处获得她的通讯号码?
要不要出来谈谈?
蓓云清清喉咙现在现在我走不开。
关住自己没有好处。他轻轻的说。
刚在这个时候小云过来问:妈妈是胡小萱找我吗?她冒失地取过话筒。
蓓云抬起头来。
小云说:咦没有声音一定打错了。
或许只有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蓓云发呆她始终怀疑年轻人并非真的存在。
妈妈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爸爸见时可以回来?
蓓云脱口说:这原是他的家他要回来即可回来。
门铃响起自有爱玛去开门。
机械人的感应器不一定靠得住时常有开错门的事件发生蓓云急急问:谁?
爱玛答:余小明与他父亲。
呵请进来。
余小明长胖了笑嘻嘻衣着脸容也算整洁见到蓓云亲热地迎过来拉手。
蓓云忙道:余先生你身子不便就不用客气了。
余君已大腹便便动作比较缓慢我特地来道谢。
生活已改善了吧?
好多了顺带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小明的母亲已决定回家。
蓓云一听由衷地替他高兴那真的太好了。
余君略为腼腆家里少了她真差天共地。
不知怎地在这个当儿蓓云忽然想起一部叫《镜花缘》的书里记载的故事。主人翁漫游到女儿国那里的男人留着胡须但是主持家务、绣花并且怀孩子。
蓓云此刻的感觉突兀她可以接受女儿国里的陌生人但不是她丈夫周至佳她的神情因此呆滞起来。
而余君却以为她疲倦了生活好转他比较识趣于是说:巫女士我该告辞了。
蓓云站起来真高兴你们一家团聚。
我们一家四口自会努力重组家庭多谢你在患难之时帮助我们。
举手之劳耳。
余小明一直亲密地依偎在蓓云身边蓓云隔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他只比小云小一点但小云比他成熟许多已俨然一个小大人样。
蓓云忽然怀念小云幼时天天坐在母亲怀中的情形母女两人日日抽出一两小时温存直至小云入学有一日说妈妈我没空我要做劳作为止蓓云怅惘了。
小明抬头与阿姨说再见。
蓓云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
蓓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余先生吃了那么多苦你认为值得吗?
余君笑笑困难已经过去也就不必讨论值得与否努力面对现实是正经。
余先生请问你在当全职父亲之前做什么职业?
他又笑笑我是个未成名的电影导演。
原来是艺术家失敬失敬。
见笑了。
余氏父子俩登上车子离去。
艺术家不受世俗束缚同周至善一家一样只要经济条件允可他们以及他们的亲友均可接受比较奇突的生活方式。
蓓云不敢肯定她的亲友是否有同样的宽宏大量。
她同小云说:你不觉得男人怀孩子怪相?
小云很讶异女人怀孩子也怪呀皮肤那样膨胀而居然无恙吓坏人。
真的为什么由女人来担此重任反而名正言顺?
蓓云说:请你父亲有空来一趟我有事与他商量。
有谈判有希望小云立刻去联络父亲。
片刻她叫:妈妈妈妈过来。
蓓云只得走去本来只想问一个问题谁知节外生枝通话器里传来左碧颜的声音巫女士有什么话同我讲也一样。
蓓云不怒反笑那可方便了这个月的生活费请你尽快付一付好不好?
左碧颜又没辙只得把周至佳叫来一边发着牢骚。
周至佳立刻说:我马上过来与你谈。
蓓云听见左碧颜在一边说:明明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妻子分居后却忽然又情深似海一召即至。
蓓云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云问:妈妈笑什么?能笑总还是好事幸事。
不消一刻周至佳已经赶到一如当初他与蓓云约会时期打扮得那么整齐及准时难怪女友要生气。
蓓云开门见山我愿意让步。
周至佳大喜郑重地答:愿闻其详。
让我们再合作一次制造小生命听说第二代机械子宫十分先进一切交给市立医院如何?
周至佳一听热情顿时冷却呆半晌才说:蓓云这叫作让步?
这是最两全其美的方法。
小云忽然插嘴:爸爸想一尝真正做父亲的滋味。
蓓云转头责备:大人讲话小孩不要插嘴。
周至佳说:连孩子都明白我的意思为何你不明。
这已是我的极限。
没有用蓓云机械子宫是一格抽屉编一个号码首五个月每个月只准父母探访一次接着三个月每半个月看一次医院人员把抽屉拉开来隔着玻璃观察胎胚情况最后一个月每星期看进展气氛像在先进实验室参观展览一点感情也无直至出世婴儿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你愿意你的孩子只是五三一吗?周至佳涨红脖子。
隔半晌巫蓓云再说:对不起我不能再妥协。
你这愚蠢的女人!
蓓云并没有生气她客观地思考周至佳对她的批评然后做出反应我的确不算聪明但你比我更差。
周至佳怔怔地看着他合法的妻子他亦没有动怒也郑重的想:她说得可对?
小云过来劝父母:这是第一轮谈判以后还可以谈下去。
爱玛出走近周先生许久没在家吃饭我做了几个好菜请尝尝再走。
蓓云迁怒于爱玛:你那三脚猫厨艺哪里比得上人家外头的手段?
爱玛噤声退下。
周至佳理亏半晌不做声终于词穷无言离去。
这叫做谈判?蓓云叹口气一人退一步直至达成协议叫谈判从头到尾周至佳一意孤行只想叫妻子附和蓓云又叹一口气。
她披上一件外套外出。
今日黄昏天文台循众要求制造三小时毛毛雨营造气氛提供情侣雨中散步这个好节目。
地上有汽油虹彩少女仿古时打扮挽着竹篮卖花有人持伞在等异朋友蓓云把丝巾解下缚在头上挡雨一边看风景。
天气稍有寒意蓓云拉一拉外套襟。
永远一个人。那把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蓓云笑她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姿势像大学二年生。
为什么是二年生而不是一年或三年?因为初入学时多数匆匆忙忙无暇悠闲而三年生已经老练得飞扬跋扈欲与教授讲师试比高二年生至可爱活泼合理。
蓓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大学二年月期。
那实在是她的流金岁月。
同时与多位男生约会连早餐时分到饭堂进食都有男同学等着她两节课后小息又有异在课室外呆望。
一位男讲师忍不住问她:被追求感觉好吗?
少女蓓云甚至不屑言若有憾她干干脆脆的说:太好太好了。一边眨眨乌溜溜的大眼。
当然有看不顺眼的人嘲她滥交。
此时此刻二年级时的蓓云又复活了她仰起脸对那年轻人说:你真有办法永远找得到我。
本市能有多大。年轻人笑笑。
你别看它小它大得可以让至亲经年不见面。
来我陪你散步顺带听你的牢骚。他笑笑。
蓓云觉得坦白的时候到了因而诚恳说:我怕浪费你的时间我只是一个白领女收入有限身无长物你会失望。
那年轻人沉默他有点窘半晌才轻轻说:我可没向你按时收费。
蓓云有点歉意我常听人说:世上没有免费午餐。
当你陪我好了我亦需要散步。
你无须选我做伴。
为什么你不认为你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吗?
我上司曾经那样称赞过我。蓓云笑了。
年轻人把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臂弯里。
他们踽踽地向海旁长堤走去蓓云道过开场白之后言语就流利起来时间过得真快毛毛雨一停蓓云知道起码两小时已经过去。
她欠他起码有心理医生的收费那么多。
她问他:我可以向你要通讯地址吗?她想寄上支票。
他莞尔你还打算写信给我?
至少可以寄张问候卡片。
有我们这种人的地址是不名誉的。他揶揄道。
蓓云打趣他既然到了这种田地也顾不得那么多。
真的他遗憾每到一处都会遇见你已经太迟。
话当然可以这样说但蓓云佯装吃惊什么不是你故意盯牢我?
那年轻人真正知情识趣也装出诧异的样子来我还以为你在我时常出没的地方来碰我。
一时间不知是谁吊谁的膀子蓓云忍不住大笑少年时爱笑的她又恢复旧我她欠他许多故此拍拍他手背以示感激。
我要回去了。
年轻人点点头规矩的好女人永远不会越界。
蓓云苦笑与他在桥底下分手一抬头看到天空中一抹彩虹蓓云赶紧许个愿不幸忘记要求世界和平或是青春常驻她只是说:您让周至佳回家来吧。
每逢小云幼时哭闹不已年轻的母亲无可奈何只会得一直念主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蓓云深信婴儿与上帝有密切关系至少他俩身分同样神秘。
周至佳与巫小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过两日蓓云销假上班一推开办公室门便看到助手曾倩文以深切同情的目光看住她蓓云心中嚷一声糟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曾倩文接着冲了一大杯咖啡给蓓云对她那么好可见是真心替她不值。
这件事由谁传开除出胡乃萱并无别人要守一点点秘密真的那么难?
才说起老胡老胡就到她径自入内拉开蓓云对面椅子坐下便问:难题解决没有?
蓓云瞪着她您老实在太关注我了。
老胡并不介意她说: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蓓云不怒反笑算了她说人人说她不亦公平乎。
周至佳回来没有?老胡穷追猛打。
蓓云不置可否。
要不要叫王日和与他谈谈?男人同男人好讲话。
蓓云翻翻案头文件今天看样子要忙得不可开交。
且别忙逐客如有需要请即大声叫。
蓓云轻轻说:一家人的事最好一家人关起门来说清楚最忌找外人来主持公道不僵也会搞僵外人许存看热闹之心可能惟恐天下不乱言语传来传去又易生误会我看不必了。
胡乃萱讪讪地但仍不肯即时放弃管这笔闲帐她说:你要找我是一定找得到的。
我知道。蓓云看着她笑。
胡乃萱又加一句:真看不出周至佳是那样的人。
她出去了。
曾倩文闪身进来你都知道了吧?她试探问。
这次蓓云可警惕起来我才放完假有什么消息?
胡乃萱女士刚才不是来找你诉苦?
蓓云一怔大奇她缘何要诉苦?
她丈夫心有旁骛。
蓓云悚然动容王日和君?
正是曾倩文悄悄说他叫王日和。
你怎么知道?蓓云斥责下属道听途说不能当真。
谁知那年轻女孩抬起头来笑笑答:王日和追的人就是我。
蓓云怔住你?
我可没打算破坏人家家庭曾倩文说王日和根本不是我心目中那个人他是硬追上来的我亦不认为这是一项荣幸。
蓓云呆呆地看着她这些年轻女孩一个比个厉害一个比一个难招架年轻就是最残酷的武器巫蓓云当年难道也是如此?
曾倩文见上司神情呆滞反应迟钝知道她吃了惊很明显全不知此事不由得问:难道胡乃萱还不知道丈夫已变?语气十分好奇。
蓓云低头整理桌上文件宇宙传讯下午那个会你准备好没有?
曾倩文忙答:议程有待你过目。
十一点之前我一定交还给你。
曾倩文一出去蓓云立刻接通话器请接人事部。
片刻答复来了人事部经理陈大文。
陈先生我是巫蓓云。
巫小姐有何贵干?
基于私人理由我想调走助手曾倩文。
陈大文一怔曾小组可是有失职之处不妨明言。
没有纯粹是格上不合拍她动我静她急我慢。
公司的政策是想同事间尽量互相迁就。
蓓云笑道:陈先生我同你当然要彼此尊重对下属不必如此多扎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调新人来?还有请给曾倩文下台机会只说公司重用她是次调职对将来晋升有帮助。
陈大文无奈我尽量帮你。
蓓云立刻道谢放下心头一决大石却有点惆怅同巫蓓云相比胡乃萱算是个厚逍忠直的好人巫蓓云藏得多。
王日和追曾倩文这件事迟早闹通天趁早调走这个厉害角色日后不知省却多少麻烦胡乃萱也怪不到巫蓓云头上来。
她松了口气。
人事部办事效率挺高下午就通知曾倩文去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管理训练计划。
曾倩文还趾高气扬一心以为鸿鹄将至兴致勃勃的来知会蓓云。
蓓云一个劲儿的祝贺她心里却晓得以后都不会在同一办公室内见到曾倩文。
此举纯为保护自己曾倩文亦不致有任何损失蓓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不知怎地她那天还是特别的累。
第二天早上胡乃萱来找她她正坐在电脑前亲自处理记录。
胡乃萱好奇问:你那小美人助手呢?
噫该人犹自蒙在鼓里蓓云个动声色道:已被人事部调走据说要好好栽培她我便阻人发达只能割爱。
胡乃萱趋向前悄悄说:我有周至佳的消息。
蓓云不做声她也有王日和的新闻。
看来除出那人的发妻路人皆知其底细太讽刺了。
你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周至佳已与其女友闹翻了。
蓓云实在忍不住你怎么知道?
嗳你别管我自有线人。老胡终于还是透露了消息来源我有个表妹认识那位左小姐。
蓓云双手不住在电脑键盘上操作故意不去注意老胡。
左小姐觉得她受了利用十分气忿已与周至佳摊牌你看他打错了如意算盘现在两个女人均要与他算帐。
老胡真没想到你日理万机还能到这里来喝咖啡。
信我的她站起来周至佳快回家了。
蓓云看着她背影摇摇头这人火烧眼眉毛了犹自管闲事东窗事发她才晓得滋味。
那天晚上蓓云拨电话到小姑处:至善周至佳现在何处?
我家。
至善不要开玩笑。
这次是真的你要不要他说话?至善语气似叫过狼来了的那个孩子。
胡乃萱的情报恁地准确。
蓓云对他说:周至佳回家来凡事慢慢商量。
周至佳听到那成熟体谅的声意鼻子一酸我闹僵了。
蓓云静默一会儿才说:还来得及。
周至佳仍觉下不了台。
小云一直支持你她想你返家。蓓云想给他阶梯。
这个在事业上也算独挡一面平日老成稳重的男子忽然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最后还是至善说:我替他收拾杂物送他回来。
蓓云觉得闹剧也该结束了我在家等你们。
夫妻做久了会变得似兄弟姐妹越发容忍。
为了使周至佳好过些巫蓓云决定以后对这件尴尬事一字不提。
呵不是轻易做得到的呢。
小云在楼下等父亲返家。
周至佳吃了败仗一声不响走进书房关上门好几个小时不出来蓓云不去骚扰他只命女儿送点心进去。
深夜蓓云站在露台上沉思稍早对着那半道残缺彩虹许下的愿望总算实现了心底却没有特别欢欣的感觉太过实事求是了似办公务早已把自尊与个人利益搁一边只为大局设想实在委屈。
忽然听见身边一声咳嗽。
蓓云误会了她脱口而出你?抬头发觉身边站着的是周至佳并非她期待中那个年轻人。
蓓云讪笑自然年轻人怎么会在她家里出现。
她重新转过头去看夜色。
周至佳开口了:蓓云――
蓓云摆摆手我考虑清楚了你的生命你的身体自然你可以做主我尊重你的选择。
周至佳忽然得到妻子赞同惊喜之余并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倦意亦忽略她落寞的表情。
蓓云他大喜过望你终于答应了。
不过有言在先这是一件严肃艰苦的终身任务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一定尽力承担。
蓓云讪笑她明知周至佳轻估孕育孩子之苦他一定以为做小云父亲同做小云母亲的辛劳差不多他错了他很快便会知道他在这个孩子上出的力不及妻子十分之一。
蓓云双手抱在胸前祝你幸运。
谢谢你。周至佳心花怒放。
那一整夜蓓云都站在露台上。
很琐碎很遥远的记忆渐渐钻进脑海 归位那个傻气的男生如何在寒夜站她宿舍楼下等了通宵她没有睬他然后在清晨上学时发觉他伏在驾驶盘上假寐车子挡风玻璃上都结了薄冰一碰像蜡似剥落他抬起头来双眼全是红筋一定哭过了看到意中人却强颜欢笑要不要搭顺风车?
这种事在结婚生子后忘了也就忘了今夜也不是卖弄回忆的好时光第二个孩子快要来临她起码要背一半重担怎么还有心思去想当年。
但是这一刻回忆控制了巫蓓云那时气象局尚未拥有足够科技控制天气少年蓓云在冷空气中呵着白气眼睛看着远处一辆来接她的小小红色吉普车正驶过来她要快快决定:辜负谁呢?辜负是非辜负其中一个不可了问题是谁这一个已经等了一宵实在说不过去她终于放弃了红吉普。
那个挨通宵的男孩子是年正念博士他在论文扉页上写:献给蓓云。
小蓓云嗤一声笑出来你应当把它献给父母。
一天喂七八餐那样奶大又得到优秀遗传轻易读到博士居然把论文奉献给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年的陌生女孩子。
后来蓓云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孩子那年轻人算得漂亮但少了一分天真及书卷气。
蓓云嘲弄揶揄地想:要是今日她被他看见他应当庆幸当年她视他如脚底泥罢。
变了统共都变了变得她不认得自己。
那夜蓓云没有睡天一亮她又抖擞精神应付新的一天街外人如果不知就里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云正在用早餐看见母亲很高兴的说:父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