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衣如叶,肤如凝脂。沉睡中的女子微微蹙着眉,眼角微翘,睫毛足有常人的一倍长,在眼下投出一层浅浅的暗影,额上的梨花妆分外的妩媚生动,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手中紧紧握着碧落神剑,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妖魅的宛如献祭的妖姬。
夜惊陌站在风里,默默的盯着她的睡颜。良久,终又向前跨了一步,伸手要去拿她怀中的碧落神剑。
一道光芒倏然从剑中射出。夜惊陌微微错愕,向后掠去,避开了剑气的攻击,若有所思的打量起碧落神剑来。
不是剑魂,那会是什么?闭起眼睛,用灵识感受着。
原来是他。睁开眼再次望向灵姬,他微微笑了起来。居然把他带出来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呢!
灵姬的睫毛微微颤了下,夜惊陌愣了愣,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睁开眼,跌入眼帘的是满目的嫣红,身下的落花散发出幽幽的香气。灵姬茫然的坐起来,握着碧落神剑,忆及昏迷前的一幕,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还是不肯放过她啊!
佛门金印,不解死咒,这世上大概唯有他才能如此狠得下心来,呵呵……你至今还是念念不忘么?傻瓜啊傻瓜,你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千暮城化成枯骨,沐晨被打回原形,杏影灰飞烟灭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你还要坚持多久呢?放手吧,放手吧,不要再执著了。
山风微凉,吹起脚下的花瓣,残阳渐渐西沉,妖娆的如同美人的泪。她抱着膝,孤独的坐在巨石之上,呆呆的望了长天片刻,忽然道:“出来吧,堂堂魔君何时也爱玩起人间孩童的游戏了?”
紫色的身影在风中显现,他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岂不知孩童亦有孩童的快乐。”
她垂着头,眼中清光潋滟:“是啊,若可以,真的希望可以一辈子不用成长。”
“人间有生老病死,所以向往仙界永生,却不知仙界既有永远的生命,便有永远的寒荒。”
“箪食瓢饮,结庐人境,人间自有它的繁华,烟火缭绕,真情相依,世世轮回里洗去前生的记忆,前尘尽忘,何尝不是一种单纯的快乐,只可惜你我这种宿命的人无缘能尝。”
夜惊陌定定望着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忽而不明意味的笑开了:“不知有多少人艳羡你的力量,你却向往起平凡来。”
灵姬浅浅叹了一声:“须知万事皆有穷尽的一天,神力又如何?我已不是当初的我。”忽而一怔,自己怎么与他说起这个来?垂下眼睑,敛去了所有情思。
夜惊陌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所以忽略了她话中的含义。灵姬也不再言语,只是敛了神思,任缕缕山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裳。
斜阳已经完全沉落,暮色渐渐苍茫,悬崖边的女子依着一道薄风,背影孤单,仿佛亘古以来便守候在这里,与寂寞相伴,与情殇为伍。
心里无来由的一阵波动,夜惊陌敛起了自己的心神,眼中散发出阴婺的光芒来,忽而几步走到碧衣女子身边,朝对面望去:“看见对面悬崖上的花了么?”
灵姬微微一怔愣,朝对面望去,那断崖处霞光万丈中,一丛红色的花迎风摇曳,绚丽妖冶的如同鲜血。
“那是?”
“忘情之花,传说中为无情之人的鲜血所化,食之忘情,不忘则伤己。”
灵姬愣了愣,再次望向山崖上的花,果然是红似鲜血:“它有毒。”
“相思入骨,情之一字本就是无解的毒,此法不过是以毒攻毒。”
灵姬笑了,拂了拂耳边的发丝:“好一个以毒攻毒。”
“若想对付他,必须忘情,否则到头来毁的只是你自己。”夜惊陌转身,紫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然后消失在了空气中,留下了极淡的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灵姬默了默,站起身御风飞到了对面的花丛之中,正要俯身去摘花,忽从剑中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你当真要用这忘情之花么?它含有剧毒,若是你不能忘了他,最后会死的。”
泉影?
灵姬冷笑:“你觉得我忘不了他?”
泉影没有再说话。
灵姬敛神,再次俯身去摘花,忽然有佛音渺渺飘来,有如吟诵,涤荡心神,细细去听,又毫无踪迹可循。叹了声,决定不再去管的时候,忽然又从远方飘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宛若仙音。她怔了怔,捏诀朝着琴声来源处御风而去。
烟水漫漫,不知所处。所落之处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岛,海水碧蓝,暮色苍茫,繁花万种,琴声便是从不远处飘来。灵姬分花拂柳循着琴声而去,与想象中不同,弹琴之人不是风流公子或者绝世佳人,等待她的是一个微胖的背影。那人坐在青石之上,面对着碧海,双膝上放着古琴,似是感应到她的到来,微微偏了头,道:“你来了。”
灵姬怔愣:“是你。”
和尚笑了,合掌:“不错,正是贫僧。”
“你又要渡我?”
和尚摇了摇头,微笑:“悟与不悟,姑娘心中早已有了计较,贫僧多说也是无益。”
“那你引我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痴儿,痴儿……”和尚叹道:“且听我抚一曲。”说罢也不待灵姬答应,便自顾自拨了琴弦。那是一把式样古老的琴,音色淳朴,经这么一拨,竟隐隐有了悠远之意。
曲声悠然,恰似沧海游仙,踏浪逐波,潇洒而去。
醉卧仙山之巅,遥忆最初的相逢,花开荼蘼,终是两生相错。繁华落幕,相会无期,一切不过是一念成执。
世事本如此,看透了还有什么可执著?何不潇洒拂袖,任他白云苍狗,我自逍遥一度。
……
一曲完结,灵姬已然深陷其中,怅然若失,不禁喃喃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和尚眯了眯眼,挥袖销去了古琴,站起身,施了一礼:“迷梦仙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