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云一愣,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江修染放下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清醒,仿佛刚才那带着侵略性的吻和此刻的调侃都只是错觉。
“镇北侯夫人这个名头,在你看来是束缚,但在本侯看来,却可以是你的护身符。”他走到桌边,提起茶壶,自顾自倒了一杯冷茶,动作从容不迫。
“科举入仕,为官一方……呵,志向确实不小。但你可知,这条路对一介女子而言,是何等艰难?”
“王郡守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阻碍,越往上走,你将遇到的,是看不见的高墙,是根深蒂固的偏见,是比刀剑更伤人的流言蜚语,是无数双等着看你跌落泥泞、好证明‘女子果然不行’的眼睛。”
江修染的声音冷冽,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不带任何夸张。
“没有足够分量的靠山,你连踏入那条路的资格都可能被剥夺。那些把持着上升通道的老顽固,有的是办法让你连考场都进不去,或者即便进去了,也让你榜上无名。”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锁住宋念云。
“但镇北侯夫人这个身份不同。”他顿了顿,“它能替你砸开那些无形的壁垒。
至少,明面上,无人敢以‘牝鸡司晨’、‘有违祖制’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接否定你。
他们会忌惮我,忌惮镇北侯府在北境的三十万铁骑。
这能为你争取到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起点。虽然这‘公平’本身,也是建立在权势的不平等之上。”
宋念云的心沉了沉,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女帝开国时,并非没有才华横溢的女子试图冲破樊笼,但大多都悄无声息地湮灭在世俗的洪流中。
个人的努力,在强大的体制和偏见面前,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以,侯爷的意思是……用侯府夫人的名分,换取一个入场券和保护伞?”
她问。
“不止。”
江修染向前一步,距离近到能让她再次感受到他身上迫人的气息,但这一次,没有狎昵,只有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剖析,
“入场券之后,是更凶险的官场。那里的争斗,不见硝烟,却更加致命。
你一个毫无根基、又是女子之身的新人,如何自保?如何应对那些明枪暗箭、党同伐异?”
“本侯可以给你提供庇护。
在你足够强大之前,镇北侯府就是你最坚硬的盾。
我可以帮你挡掉大部分来自高层的恶意打压,让你不必将宝贵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谓的、纯粹因为你是女子而起的攻讦上。
你可以更专注于你该做的事——积累政绩,展现能力,一步步站稳脚跟。”
他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道:
“当然,这并非施舍,而是一场交易。
你需要用你的成长和未来的影响力,来回报这份庇护。
你走得越高,对镇北侯府越有利。我们互为倚仗。
这与你‘为自己争一个未来’的志向,本质上并不冲突。
甚至可以说,这是目前对你而言,最有可能实现你志向的路径。”
“侯爷若想通过联姻巩固权势,或拉拢某方势力,多的是门当户对、甚至能带来更大助益的选择。
娶我这样一个商贾之女,非但不能为侯爷增添政治资本,反倒可能引来非议,让人觉得侯府门第有失。”
她抬起眼,目光澄澈地望着他,将自己置于这场交易的秤盘上,冷静得近乎残酷:
“所以,念云斗胆再问一次,侯爷为何选我?仅仅因为我不缠人,知分寸?这些品质,或许能让侯爷觉得‘省心’,但似乎并不足以让侯爷押上镇北侯夫人的名分,来做这场看似并不‘划算’的交易。”
江修染静静地听着她的剖析,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或是不悦的神情。
他甚至微微颔首,像是赞赏她的清醒。
“你说得不错。”他承认道,“若单论‘划算’,娶你确实不是最优选。”
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正因你不是最优选,反而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宋念云眉头微蹙,不解其意。
江修染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孤寂的背影轮廓。
“本侯的处境,你或许了解一二,或许并不全然清楚。”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仿佛在谈论别人,
“镇北侯府坐拥北境三十万大军,功高震主,本就是悬在君王心头的一把刀。陛下需要江家守边,却也时时刻刻忌惮着江家。”
他顿了顿,继续道:
“若本侯此时与京城任何一方显赫势力联姻,无论文臣武将,都会立刻触动陛下最敏感的神经,引来无穷猜忌和打压。
那等于将一把现成的‘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柄递到御案前。”
宋念云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你,”江修染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深邃难测,
“陵阳宋家,商贾出身,与朝中各方势力皆无瓜葛。
你本人更是刚刚崭露头角,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娶你,不会让陛下觉得镇北侯府在扩张势力版图,反而会让人觉得……”
他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会觉得本侯要么是耽于美色,要么是……终于‘识时务’,开始自污,娶个毫无助益的妻子以示‘安分’。无论是哪种,都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陛下的疑心。”
“我还是不懂,若是怕陛下忌惮你勾结权臣,完全可以像之前似的,不娶妻啊!”
宋念云疑惑地看着江修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