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凭什么处处都要压她一头？
连县试案首得荣耀都成了那贱人的囊中之物，而她自己，却连榜末都未能触及！
这不仅是落榜的耻辱，更是将她柳红烛十几年来的骄傲与倚仗，狠狠踩进了泥淖里。
还有侯爷……凭什么？
凭什么宁愿用那宋念云解毒，也不愿沾染自己半分？
她柳红烛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出身微寒的丫头？
过往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毒刺，反复扎进她心里最痛处。
禁闭的幽怨、当众道歉的屈辱、落榜的羞愤、求而不得的嫉恨……
所有这些都混杂成一股漆黑黏稠的毒液，在她胸腔里沸腾、燃烧，几乎要冲破皮囊的束缚。
柳红烛死死盯着宋念云的背影，那脊背挺得笔直，步履从容不迫，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光明与前程。
这画面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藏在广袖下的手攥得死紧，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嫩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头恨意的万分之一。
原本娇媚的丹凤眼此刻微微眯起，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怒火，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与冰寒。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拥有这一切？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吐信，悄然探出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既然她凭借“本事”走到了今天，那就不妨，彻底毁了这“本事”的根源。
那清丽的脸蛋，那能写出锦绣文章的双手，那挺直的脊梁……还有那份碍眼至极的从容！
柳红烛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弧度，冰冷，僵硬，毫无温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往日的娇纵，只剩下淬毒的算计与毁灭的欲望。
宋念云，你且得意。
县试案首？前程似锦？
咱们……走着瞧。
贡院照壁前，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在宋念云身上，那目光里糅杂着震惊、探究、钦佩，以及更为复杂难言的情绪。
“宋姑娘！”
一个略带激动的声音响起。
宋念云循声望去，只见是几位同样参加了此次县试的女学子，她们正结伴而来，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与潮红。
开口的是一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少女，姓周，家中是开明的小吏，此次是第一批尝试女学的几人之一。
周姑娘快步走到近前，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宋姑娘，恭喜！甲等榜首！你……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身后几位女学子也连连点头，眼中满是与有荣焉的光彩。
对她们而言，宋念云的成功，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荣耀，更是为所有踏上这条艰难之路的女子，劈开了一道令人振奋的曙光。
“侥幸而已，周姑娘与诸位同窗亦表现不俗。”
宋念云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并无骄矜之色。
她目光扫过几位女学子，见她们眼中虽有疲惫，但更多是一种冲破樊笼后的明亮与坚定，心中亦感欣慰。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榜首”，其意义早已超越个人得失。
周姑娘用力摇头：
“不是侥幸！
这是你应得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真挚，
“宋姑娘，说实话，来之前，我心里一直打鼓，怕被人指指点点，怕考得不好更惹人笑话……
可看到你，看到你能这样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拿下榜首，我……我们都觉得，这条路，再难也值得走下去了！”
“是啊，宋姐姐，”
另一位年纪稍小的女学子也鼓起勇气道，
“你给我们开了个好头！原来女子读书应试，真的可以做到，还能做到最好！”
周围原本还在低声议论“女子榜首”的男学子们，听到这几名女学子毫不掩饰的钦佩与激动之言，神色也越发复杂。
有人面露深思，有人暗自点头，更有些心思活络或家中亦有姊妹的学子，开始低声交谈：
“看来这女子入学应试，并非儿戏啊……”
“宋姑娘确有真才实学，榜单为证。”
“若女子皆能如此明理向学，于家于国，未必是坏事……”
“只是这头名被女子夺去，吾等脸上终究有些……”
议论声中，羡慕者有之，感慨者有之，压力倍增者亦有之。
宋念云这个榜首，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层层扩散，悄然改变着许多人固有的观念。
宋念云对着周姑娘等女学子颔首，声音清朗：
“周姑娘，诸位同窗，路是我们自己选的，也是我们自己走的。
今日之果，源于昨日之因。
只要我们持身以正，勤学不辍，便无愧于心，亦无惧于人言。
科举之路，漫长崎岖，望诸位与我共勉，将来无论在考场之内，还是人生途中，都能不负所学，不负己志。”
这番话，既是对女学子们的鼓励，也是对自己信念的申明，更是对在场所有人的一次宣告。
她不只是一个幸运的“女案首”，更是一个有思想、有志向、有韧性的读书人。
周姑娘等人闻言，眼中光彩更盛，重重地点头。
“宋姑娘，我一定像你学习！”
“是的！向送姑娘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