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苟胜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他翻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偷了隔壁的几只鸡去卖了,凑了一笔钱。
两人躲在地窖里,开始了疯狂的地下生产。
他们买了最便宜的草纸和劣质的颜料。
赵芳虽然能画个一两笔,但此刻心浮气躁,满脑子都是怎么省钱、怎么搞垮陆江河。
她画出来的红灯笼像是血滴子,画出来的胖娃娃面目狰狞像个小鬼,透着股阴森气。
“赵姐这玩意儿能行吗?”
李苟胜看着那软塌塌、一折就断的草纸盒子,心里又有点打鼓。
“怎么不行?!”
赵芳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瞪眼吼道,经过昨晚那一夜,她身上的那股子清高气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泼辣和狠劲。
“农村人懂什么艺术?图的就是红火!”
“而且,咱们不去找王德发,直接去找供销社那个女胖子!”
“我之前听知青点的人说过,她是卖假粉条子起家的,肯定贪便宜!”
“只要咱们价格够低,就能把陆江河的市场给搅黄了!”
一天一夜的忙碌后,二人终于用草纸和劣质颜料炮制出来了五十个特产礼盒。
天蒙蒙亮,两人就鬼鬼祟祟的顶着寒风往县城的方向挪。
李苟胜背着个硕大的麻袋。
“赵姐,咋们弄的这些个礼盒农产品,真能竞争过陆江河?”
李苟胜冻得鼻涕过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窝子里,心里直打鼓。
这麻袋里的东西轻飘飘的,稍微一挤就变形,怎么看怎么像给死人烧的纸扎。
“绝对没问题!”
赵芳走在一旁,虽然没背东西,但也累得够呛。
她裹着那条破围巾,眼神里全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之前特意打听过,陆江河那个破盒子,在供销社柜台上竟然敢卖两块五!”
赵芳咬牙切齿地比划着手指头,眼里满是嫉妒的红光。
“你想想,卖两块五,那供销社给他的进货价肯定低不了!”
“至少也得一块多吧?那陆江河简直就是黑心烂肺,赚这种暴利!”
“咱们这个呢?咱们成本低,只要五毛钱我就卖给供销社!”
“那个雷春雨是个贪便宜的粗人,她一看咱们只要五毛,转手也能卖两块多,这中间两块钱的利,全是她的!她能不动心?”
“只要她收了咱们的货,挤垮了陆江河,以后这红星大队的生意就是咱们的!”
赵芳一边走一边给李苟胜画大饼,完全沉浸在自己臆想的商业逻辑里。
她哪里知道,陆江河卖的不仅仅是盒子,更是那个年代最稀缺的文化和面子。
两人就这样怀揣着发财梦,背着一麻袋的“劣质炸弹”,一路奔波。
二人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灰头土脸地站在了县供销社的大门口。
与此同时,县供销社主任办公室。
屋里暖气烧得热乎,雷春雨依旧穿着那件招牌式的大红花棉袄。
她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份前两天送来的文件。
文件最上方,印着鲜红的“北临县革命委员会”字样。
标题更是烫手——《关于全力配合红星大队农副产品加工站试点工作的通知》。
而在文件下方,不仅盖着县革委会的大红公章,还有吴天明书记那力透纸背的亲笔批示。
“特事特办,重点扶持,作为全县文化兴农的典型来抓!”
“乖乖隆地咚……”
雷春雨咂了咂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张胖脸上写满了震撼。
“这陆老弟,哦不,陆站长,真带派啊!”
此前她跟陆江河合作,那是图利,图业绩,图个面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份文件一下来,性质全变了。
陆江河那个还没挂牌的小作坊,摇身一变成了县里的政治典型,成了吴书记眼里的香饽饽。
“这哪是做买卖啊,这是在考我的政治觉悟呢!”
雷春雨虽然是个粗人,但能在供销社主任这个位置上坐稳,政治嗅觉绝对不差。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现在她只要配合好了陆江河,那就是紧跟县委步伐,是觉悟高。
要是配合不好,或者让人给搅黄了,那就是给吴书记上眼药,是破坏全县大局!
“以后这红星大队的山货,除了陆江河的,天王老子送来的我也不能收!”
雷春雨合上文件,小心翼翼地锁进抽屉里,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不仅是生意,这是站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得震天响。
“雷主任!雷主任在吗?我有大生意!”
门卫根本拦不住,赵芳背着李苟胜那个大麻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那一身煤灰和寒气,瞬间冲淡了屋里的暖意。
雷春雨眉头狠狠一皱,刚才还在琢磨政治觉悟,这会儿就被打断,心里那股火蹭地就上来了。
“谁啊?懂不懂规矩?把这当菜市场了?”
“雷主任!是我啊!我是红星大队的知青赵芳!”
赵芳一脸谄媚地凑上前,示意李苟胜赶紧把麻袋往那张光洁的办公桌上一放。
“我也是来给您送礼盒的!和陆江河那种一模一样的!”
“哦?你也搞这个?”
听到红星大队和礼盒几个字,雷春雨眼神猛地一凛。
她并没有急着发作,而是靠在椅背上,眼神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同时在心里琢磨着:这是哪路神仙来给我上眼药了?
赵芳没察觉到雷春雨眼神里的寒意,还以为对方感兴趣,赶紧献宝似的掏出那个草纸糊的盒子。
“您看!红灯笼!胖娃娃!多喜庆!”
“雷主任,我不跟您玩虚的。”
“我在柜台上看见了,陆江河那个盒子卖两块五,这简直是抢钱啊!”
赵芳压低声音,一副替雷春雨着想的模样。
“我知道他肯定没少黑您的钱,您进货价肯定不低吧?”
“但我这个不一样,我只要五毛钱!五毛钱我就给您!”
“您想想,五毛进货,哪怕您卖两块,这一转手就是一块五的利!这不比跟陆江河合作强多了?”
“咱们这叫薄利多销,也是帮您省钱啊!”
赵芳唾沫星子横飞,觉得自己精准地抓住了雷春雨贪财的痛点。
李苟胜也在旁边帮腔,点头哈腰:“是啊雷主任,这可是我们熬夜画出来的,实惠着呢!”
雷春雨没说话。
她伸出两根手指,像捏死耗子一样,嫌弃地捏起那个盒子的一角。
入手软塌塌的,那草纸受了潮,一股子霉味。
再看那画。
那红灯笼红得发黑,颜料都晕开了,像个滴血的瘤子。
那胖娃娃五官扭曲,腮红涂得跟猴屁股似的,怎么看怎么像纸扎店里给死人烧的小鬼,透着股阴气。
更要命的是,这两人当着她的面,要用这种垃圾去冲击县委树立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