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港督府杜鹃花开得遍野漫山。

    我早换上夏季衣裳冒着重伤风的危险偷得一些浪漫。

    去年选购冬装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多么向往它们的松软厚实一到季末马上改爱轻俏的细麻布。

    人。

    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心变得快。

    工作还是那份工作老英国人被调回祖家去――大家松一口气。

    老英早年不知在本国做啥子工作(清道夫?书记?)早不可考来到殖民地着实威风数十年丰厚的薪水数十名大学生被他呼来喝去一千平方米的公家宿舍然而他还是遗憾公司没有替他安排一个苏茜黄于是他自己动手但凡平头整脸的打字员都得被他约过有志气的自然同上司哭诉没志气的却以为自己登龙门。

    老英没有道德得了甜头还要四处宣扬什么露茜有臭狐莲达爱磨牙之类把整个办公室弄得似马戏班。

    现在终于走了。

    跟着那几个有靠山的女职员也自动辞职写字楼一刹时清爽起来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好有一比: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们几个经理买了香槟庆祝。

    事后有反的沉闷天气不好是最大原因去年春季早已有激辣辣的太阳一身白衣不知多么飘逸。今年细雨不绝问你怎么穿白色的衣服?雨水和着煤烟灰落在面孔回到办公室用纸巾抹脸黑墨墨。

    要在香港做美女单凭天赋本钱是不够的还得要有与小恶劣的环境搏斗的勇气。

    我渐渐丧失了这股冲劲。

    这个春天我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每个春逃诩有。

    但我没想到见梅超群会在这种情况底下。

    那日倾盆大雨我手中持伞但是也被那种形势吓住才早上十点多罢了重雾中隐隐约约看到嫣红姹紫雨像面筋似落下来持伞的人都通湿飞溅的雨水无处不在我有点紧张。

    这么美这么凄迷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这些年来我可不介意出丑的时候没人拉我一把。只要牙齿和血吞谁知道我跌倒爬起过?很多事不必宣扬过一阵子强逼自己忘记也就没事人样。

    但是此情此景这么美丽身边少个人却大煞风景我不原谅命运的安排。

    我呆呆的着着山坡上加纱的绿油油树木脚变了不随意肌不想动。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忽然有人感慨的说这么大的雨。

    保养得非常好但仍然是中年男人。

    我不出声没有搭腔眼光仍然看向前。

    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他不是闲杂人等。居移体养移气日子久了耽在皇宫里乞丐会得变王子王子沦落在贫民窟长远也就成为同道中人。

    这个中年人一看就知道他享福不是一年两年间的事一只鳄鱼皮公事包已用得有点残旧西装料子名贵裁剪合身穿在他身上舒服熨贴。

    可以猜想得到开黑色丹姆拉的司机正在不远之处等他。

    发达之人通常会经过三个阶段第一是苦苦挣扎期第二是飞扬跋扈期第三是炉火纯青期。

    这位先生无异已经到了第三期境界。

    他开始对他的名誉身份地位有点厌倦当然不会放弃因他是神经正常之人不过多多少少想返璞归真所以才站在这里与陌生女子搭讪。

    不过人怎么可能走回时光隧道。

    以前。

    以前怎么同。

    以前他没有金钱以前他也没有肚脯。这世上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劳力与时间去寻找太痛苦了。人生是一个悲剧。

    雨渐下渐小开始有鸟呜声这半山一带就是有这种好处。

    我撑起伞预备离开。

    那边有人问:小姐借你的桑

    我抬头还是那个中年人。

    我没有出声把伞往他脑袋上移。

    谢谢。

    我朝下阿厘毕道走去他跟着我。

    我经花园道他也跟着我。

    我走到雪厂街他还是尾随着我。

    借桑

    多年以前一个叫白素贞的女人借了一把伞给一位男士招来弥天大祸。

    现在的女人可抬头了你管我是不是妖精托世总之你情我愿为上。也没有这种管闲事的人了吧。

    我走进麦当奴去买汉堡包那位仁兄居然跟着进来。

    我忍不住说:雨停了。

    这是我的卡片小姐。

    我说:没有必要。我没有伸手接。

    他僵在那里我转身走开买了点心我站着吃起来。

    他走了。

    大概是第一次向陌生女人搭讪没有经验惨败。

    我看看表擦擦手回写字楼。雨已经停了。

    经过五光十色的窗橱我留恋一阵并没有太大的兴致一件T恤二千六百元再高薪的职业妇女1个月穿三件T恤就白做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静静的回写字楼做那些刻板的与无聊的功夫。

    电话铃响个不停听完一个又一个。

    我取起话筒时发觉右手臂酸软。

    古夏竹小姐。一位男士。

    我是哪一位?

    我叫梅超群。

    梅先生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我问。

    我有点不耐烦梅先生?

    我想他开口我想报你借伞之恩。

    我呆了很久很久我的天我终于弄清楚他是谁了但是这么文艺腔麻兮兮的叫我受不了。

    梅先生我安抚他的神经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你是怎么找到我电话的?

    我叫司机钉着你尾随你进公司然后问接待员:刚才那位小姐是谁?

    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我问:因为我长得像你少年时代的女朋友?

    他不出声。

    梅超群?没听说过。这城里的亿万富翁不胜枚举谁耐烦一一记清他们的面孔名字。

    下班照例像被炸弹炸过。

    买了鲔鱼寿司饭盒回家吃。

    有一个中年男人要报我恩。

    我又不敢轻举妄动唉。

    小祝打电话来我嚷:你行行好把我带出来走动走动我闷到抽筋。还矜持干什么鬼且顾眼下。

    我就是要提携你。他神气的说。

    提吧提吧到什么地方去?

    我与莉莉与朋友约好了跳舞----

    跳舞?咦――免费给人搂搂抱抱。

    又来了!

    我去到光坐在那里可以吗?

    那你去干么呢?小祝问。

    我说:我闷。

    活该你闷死。

    你们开车来接我我决定出来。

    小祝两夫妇真是没话说开车来接了我出去。

    我这个人是该死到了的士高便闷闷不乐他们还替我找了个男伴是个年轻的留学生蛮可爱的才去了纽约四年明明是香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忽然说广东话就不准了s音全部变sH时常问我:对了这个怎么说?

    我觉得很闷。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女人要喜欢徐少强。

    我用手摸着下巴累得慌。

    我同他们说:我上洗手间。

    喂你----小祝想阻止我。

    我已经站起来。

    我并没有打算再回去我嚼口香糖穿着跳舞裙子拿着一罐可乐坐在街边看霓虹。

    有辆黑色的大房车经过忽然又倒车缓缓停在我面前。我睁大眼。

    呀是那个中年人。

    他也瞪大眼是古小姐?

    我点点头。

    你怎么搞成这样子?白天你多么斯文正经。

    两面人我边嚼糖边说:我是两面人白天那份工作仅够糊口。现在我出来找外快。

    司机下来开门

    上车来。他说:别坐在路边快要下雨了。

    我摇摇头太危险小妹不是不谙世事的低能儿。

    你胡说什么呢?我女儿还比你大呢。他说。

    咦我说:不久之前彷佛还有人说要报恩。

    在黑暗中我都看得出他忽然涨红了面孔。

    上车来吧我送你回家。他说。

    可以猜想他当初的勇气已经消失不过仍然落落大方。

    我扔掉可乐罐子跟着他上车说出地址。

    司机与后座闻有一块玻璃隔开。

    我问:你的女儿比我大?

    廿四岁了。

    我说:不比我大我廿六。

    刚才去跳舞?他问:年轻真好可以有这种乐趣。

    是迫于无奈在家闷得慌----告诉我为什么中年人不可以去跳舞?

    跟谁跳?他苦笑。

    太太、女朋友女儿。我闲闲举几个例子。

    我妻子会骂我神经病女儿嫁在外国女朋友则不方便公开亮相。

    我笑做人原来这么多顾忌。请再告诉我你结婚多少年了?

    三十年。

    这算是什么访问?干么不问你父母亲?他略为轻松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况且我父母并不恩爱。

    跟一个人生活三十年熟得不能再熟――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就变成兄弟似的一切都有默契我们互相忍耐了解但是没有火花。

    我看他一眼你太贪心不是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火花况且你年纪也大了。

    他很悲哀年纪大?年纪大的人就什么都不配拥有?

    不不可是你已经有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像财富、像名誉还不快活吗?火花有什么用?地铁中不少年青男女相拥而坐旁若无人但那种火花真令人心惊胆颤。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已经坐在实利里面还要火花?

    他沮丧的说:听听谁在教训我。

    我柔声问他你向我借伞就是为了火花?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怕淋湿身体。

    轮到我笑起来。

    车子一直在市区内兜圈子。

    我看看时间才九点多。

    我说:肚子饿请我吃东西。

    求之不得。他大悦。

    我们到了吃牛的地方我叫了十二安土的T骨外加蔬菜无数一路喝酒最后还撑下甜品。

    梅超群睁大眼睛你这一顿吃的比我妻子一星期的食物还多。

    我向他解释:我是劳动人民吃不够会眩倒在地。

    我知道那种太太死命节食。也难怪呢一点劳心劳力的事都没有你说单逛时装店试新衣能消耗多少能量?像我们只需老板一整天从早到晚的无理取闹就可气得消瘦一公斤我知道我试过。

    我跟他的距离有多么大。

    也许三十五年前甚至四十年前。他的初恋也吃得那么多(时期)今天看到我他的心牵动。

    你不怕发胖?他问我。

    我给他看我的手臂要与男同事斗力又指指脑要与男同事斗智胖有什么关系?

    你不爱美?他更讶异。

    没有心思想到那么奢侈的事上去。我说:现在我们正挣扎求存。

    我不相信。他说。

    你与时代脱节久了。我说。付帐吧。

    时间不早了。

    第二天小祝两夫妇声讨我。问我那个男生有什么不好说真的叫我具体的批评他我也说不上来谁敢说他不好?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女人嫁。我唯唯诺诺支支吾吾天气好潮湿墙壁淌水。我说。

    莉莉的注意力被移转便开始诉说天气恼人洗完的衣服全不干浑身骨节酸软之类。

    有同事经过见我手持电话筒已有十分钟开始加以白眼。我藉故向莉莉道别。

    没法子时间卖了出去就是卖了出去我可以选择坐家中死命打电话但我会比现在更快活吗?

    我的右手臂又发酸了。一定是这个天气。

    洋紫荆稍后要开放了吧?但我真正向往的是十四乡那边一整条马路的影树。

    渐渐我就不喜欢瓶花要看花的时候就出到街上看活生生在生长的花看它盛放看它凋谢欣赏其生命感。

    整个玻璃窗上面凝满水珠。南中国的着名回南天。

    小祝问:放假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迪士尼乐园;日本开了新的迪土尼乐园你不知道?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去?我真不明白你。

    我埋头在手臂中说你有很多事不明白但是你很幸福。

    我们看不出你为何这样烦恼年轻貌美什么都不缺。

    我摊开手戏剧化且文艺腔地说恼人的春天!我所欠缺的是火花。

    火花。我抄袭了梅超群。

    他再来约我吃饭的时候我公然答应。

    我换旗袍与他经过餐馆的镜子看看镜里的反映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廿多岁的女人与五十多岁的男人走在一起能否产生火花是另外一件事但看上去并没有白发配红颜的感觉。

    近代女人老得太快忧愁过多工作繁重。

    我们坐下来他鼓励我叫最好的白酒。我并没有那样做我并不是嗜酒者分不清好歹何必浪费。

    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对我说:我过去那边一下。

    我很讶异他是个极有礼的人照说没有理由吃到一半要走开一下。如果是普通朋友点个头也已经足够。

    他走到一大桌人的那边站在那里讲了一会儿话。

    一位中年女士看看我与他不知说什么又有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郎拉住他不放。

    过了约莫十分钟他过来。

    我没有出声问人家的私事是不智的。

    他却说:是我的太太与女儿请亲戚吃饭。

    我一听立刻难以下咽什么?他的太太?我再加以注意。

    那位中年太太很瘦削打扮华丽高贵而时髦是那种两万块钱买件维孔那呢大衣的人。

    比起她的品味与风度我粗糙得像街边的小女孩。

    我问:你知道她们会来这里?

    梅超群很镇静不我不知道她亲戚很多又爱同他们吃饭这种场合我很少出席。

    你说我是谁?一家敌对洋行的行政秘书?我问。

    他很诧异我为什么要撒谎?我说你是我朋友。

    什么?我问她会放过你?

    我们是三十年的夫妻了。他莞尔你不懂得我们的关系你还以为她是争风喝醋的小姑娘?

    可是也不能不闻不问呀。

    他这一次没有回答完全不出声。

    我确是不明白看来他们之间有个默契作妻子的并不追究他在外头的自由。

    那餐饭我吃得打背脊骨落觉得上了当。

    梅超群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真是奇怪他们这种关系太过大方太过懂事控制感情如机械人我真的不明白。

    将来有一日我给了婚遇到丈夫同别的女人在饭店吃饭我就不会讲究风度。

    我会----

    我问自己!你会怎么样?

    上前去抓住那个女人厮打上演六国大封相?

    我默默的考虑一会儿冲口而出我也不会!

    你说什么?梅超群问。

    没什么。我叹口气。

    我也只好佯装看不见回到家再说。如果对方敷衍我几句我也只好信他----不然还为这个离婚不成?日子久了习惯成自然明知问了也等于白问于是就开始装聋作哑不然怎么办呢?限于环境不是说离婚便可以离婚的。

    到家了。

    我下车示意他不必送我。

    你一个人住?他问我。

    我点点头。

    他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一个人祝

    再见。我说。

    我并没有打算再见他我有点犯罪感。

    当他再来电的时候我说:我不想出来。

    为什么?

    怕。

    怕什么?

    是怕什么呢。如果要找刺激现在是时候了许多女人为了逞强抢别人的丈夫显威风是闲事。但不知怎的我却提不起劲来。

    也许别人疯狂恋爱了而我没有。

    我抗议为什么选中我?

    为什么不是你?他反问。

    你口气怎么像小流氓?

    压抑太久。他笑。

    这么说来我真是倒霉。没有没有烦恼多一层顾虑加一层忧虑我笑了看来第三者也得付出代价而且是不轻的代价。

    车子六点整在你门口等你。

    给我洗把脸的机会六点半。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耸耸肩为什么不呢。人就是这样开始犯罪的。其实正确的想法是:是他人好过是我或是永不是我不过我做不到。

    我是那种模棱两可的好坏人受到坏影响随时变坏受到好影响又马上良心发现。换句话号我是个最平常的普通人。

    跟梅超群在一起当然有好处他有耐心使人舒服他有钱可以供给享受他不像少年男人请吃一顿饭立刻要得回报酬他对我亦不会提出诸多要求他开明、成熟、教会我许多包括做人处事的道理。

    我们约会着。他并没有采取物质攻势从他那里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温情是最重要的。一个年轻女人在香港这种社会如果立定主意要找几个钱只要略具姿色并不是太难的事一下子便可成为大都会的传奇。

    只是温情更为重要。

    我马上觉得了。

    十九岁离开家到外国去念书到如今好几个年头、我都靠自己的一双手支撑像无数独立的女许多不如意的事在白天根本不想提办公室生涯并不好过多少时候为了一件上衣与女大班的相同便招来弥天大罪永不超生比一百年前在公婆手底下讨生活的小媳妇还惨情。

    现在多好他要火花。 便得到火花。我要温情便得到温情。各得其所。

    我问:尊夫人怎么会相信我们可以发乎情止乎礼?

    她不必相信什么她从不怀疑什么。梅超群说。

    我不相信梅太高估了女人的心女人的大方泰半是无可奈何以及没有更好的选择。

    别怀疑了。他微笑。要不要到我公司来做事?我提出这个要求已经有一个月。

    我摇头。如果到你公司做工不如叫你送我一层房子让我享福。

    那怎么同你这种女孩子是不会满足的你需要的是权到我公司你可以得到满足。

    说来听听。

    我会给你四个到六个经理任你调排。

    我噗叽一声笑出来不敢当我管得了这些人?

    谁生出来是总经理的材料?有人支持你!日子久了发号施令自然有个谱。

    那为什么不支持我开家小公司做老板?

    嗳说你不懂事做老板很头痛的一天到晚担心利润个个客户是祖宗比你现在还痛苦十倍何必从火坑跳往油锅?

    我只想了一想不我不要呼喝人我不要号令天下。

    我真不明白了。

    多烦当面那么多虚伪的面孔背后那么多诅咒之词。我要这些人来拍我马屁干什么呢?宁愿在家听音乐。

    梅超群大大的诧异你竟这么没有出息。

    我欢愉的笑你说对了我最大的弱点不是不喜被人管天下的人都不怕官只怕管我的致命伤是不爱管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贩夫走卒要我看牢伊们不要造反你说烦不烦?

    这这这这怎么说呢?他也笑你这几年来是怎么做的事?

    会上梁山。我用四个字说出我的痛苦。

    要不要我买个房子给你?他忽然问你根本不适合工作。

    我微笑我只觉我们目前这样很好除非你觉得不耐烦。我心想不耐烦就买房子给别人吧。

    他很幽默我是怕你认为我久久没有明显的表示而心焦老头子是温吞水也难怪。

    老头?我四处张望什么老头?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谁是老头?

    他很感激手按在我的手背上。

    我吃笑你肯认自己老我还不依呢我可不承认同老头子走。

    谁敢说他老他自己爱打趣是另外一件事。我陪过他游泳、打壁球、骑马以及其他的运动他精力与身材都一流;许多像他那样年纪的男明星还想演小生的角色他也太谦虚了。

    他在我面前一直是低声下气的。

    因为我是他朋友因为没有贪他的钱。

    因为我是他的火花。

    有意无意间他带我去看房子。天知道这种是多么难以拒绝。

    那些房子都在海旁或是山边的墙、橘红色的顶像欧洲古老小国的情调单是看已是一种享受研究他的间隔层次它的可能什么地方该是书房什么地方该是图书室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怎么样?梅问。

    真好。

    去签字吧。他微笑。

    我说:有志者事竟成从今天起我开始储蓄。

    他笑出声来。

    怎么?我瞄他一眼莫欺少年穷你自己也是白手兴家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可是我也不能叫你送我房子。我说。

    我女儿最近要回来住我们常同地产经纪联络。

    我一怔忽然之间头一次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要我熟习他的家人!

    是以他并不忌讳让我看到他们知道他们动向。

    而开头我还以为他只是不瞒着他的妻子。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迟早会把我收作二房成为他家里的一分子他要我有心理准备;他不会离开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她们必须要与我共存。

    我啼笑皆非起来。

    梅超群问:你想到什么?你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我说:我在想你不怕令千金知道我也在找房子?

    怕什么?我早说过什么都不必怕我与你之间决不是偷偷摸摸的。

    你都准备好了?我不置信的问?

    在第一次与你共用一把伞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你不认为在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会是偶然的吧。他有点感慨。

    连火花都要刻意安排。

    正是。他尴尬的笑起来。

    一切都是计划、阴谋、事事准备好了一步一步走向成功这是你的一贯作风。

    这是我的成功之处。

    我提醒他对女人可不能这样哩。女人不是一宗生意买卖报告书、扩展计划。

    他大惑不解或者以前成功过许多次这次触礁很不以为然。

    你特别刁钻。果然透露出一点心声。

    或许是。我们走吧。我说。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只觉电梯中一阵霉味。进得门来开足抽湿机空气还是潮湿不堪地方浅窄不在话下隔壁人家开了两桌麻将大呼小叫的打将起来。

    我捧着头叹口气。

    自暴自弃并不是太难的事。

    做不做人小老婆倒是其次我的道德观念有异于一般人最大的问题是我并不爱梅超群。男女之间总要有点爱意存在。尊敬他佩服他是不够的。

    第二天上班小祝悄悄把我拉在一旁。

    他说: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有男朋友!是阔佬。他鬼鬼祟祟说。

    我笑那我还在这里同你称兄道弟干什么?

    过渡时期?

    你真会说话。我向他睐睐眼。

    我把办公桌上的功夫推来推去老是不想做我心已经散了。

    中午买个汉堡包跑到连卡佛去看古董珠宝一边吃一边春也不抬头看售货员的脸色不知他们怎么想。

    我变得这样吊儿郎当眼看就堕落了。

    回到办公室我拾起笔来略做几样功夫已到下班时间我便拾起手袋出门。

    女大班看到我很讽刺地说:一到时间马上就走了?

    我只笑一笑推门出去。

    到了时间不走干什么?会在这里等死?

    谁那么本事谁自己做好了。我是随时可以辞职的辞工到什么地方去?到梅超群的金屋里去?

    我笑了。

    那日我在街上溜达很久心很低沉。

    据说是有命运的有种女人嫁三次都做寡妇有些每次都跟着拆白党有些衣食不愁有些注定要做人小老婆。

    我很沮丧。

    到底我的命运如何?

    在我前面有两条路可走。要不一直做到老自供自足也有其一定的乐趣嫁了人继续做怀着孩子也继续到五十五岁拿公积金退休倒不是辛苦而是闷天天自公司到家家回到公司去年就腻得想大声尖叫不要说是三十年。

    另外一条路就是梅超群为我铺的路。

    我踯躅回家。

    梅家的司机前来对我说:你回来了古小姐。

    是。我讶异梅先生在这里等?

    不是梅太太。他非常尴尬。

    我转过头去还来不及出声梅太太已从房车里出来。

    她穿着套名贵的丝服首饰配得无瑕可击但是忧伤布满她的面孔。

    梅超群还说他的妻子不会在乎。

    我朝她点点头。

    古小姐我在这里等你良久了。

    我在逛街。我也不知为何要向她解释。

    我女儿也在车上。她嚅嚅地说。

    是吗?我看着她梅太太有什么话说吧。

    她很沮丧我的精神非常困惑我丈夫老是在外头有女朋友。

    那你应该同他离婚。我说。

    她很可怜地看着我。

    我笑你不必对我说什么我并没有跟他怎么样我们不过是朋友。

    听说你们一起去看房子。她说。

    不是一起买房子。我提醒她。?

    她还是看着我我不想再说下去。我要上楼了。

    古小姐!

    没有什么好说的梅太太他是你的丈夫忍耐在你分手也在你。

    古小姐。

    我转头是他的女儿。??

    古小姐你听我说。

    叫我离开你的父亲?我笑。

    我笑:但如果不是我也会是其他女人你与令堂难道就这样逐家逐户哀求以渡馀―生?

    她怔祝

    我说:我不是问题我认识梅先生已经有些累如果要跟他早跟定了但我们始终是朋友我们的感情很好但相信不会有很大的发展。

    梅小姐同梅太太说:妈我们回去吧古小姐说得对。

    梅太太落下泪来。

    而梅先生还以为她不在乎妄说他们之间已成为兄弟姐妹。

    我转身上楼。

    听见梅小姐说妈我们真的不读来下次还不知道要听什么教训呢!要不离开他要不忍着他都不必出来求人自己打嘴巴。

    我也听得无限凉意。

    再回头的时候她们已经上车走了。

    从那天开始我立意不听梅超群的电话。

    他大概是知道梅太太与我接触过、想尽办法同我解释。

    我跟他写封信最后几段说不关梅太太的事:――自问没法接受你的好意格控制命运我的命运注定要在写字楼里渡过馀生自力更生。目前还不想结婚到三十五岁或许会得考虑到时身边有点节蓄挑个志同道合的男人结婚也不必理他赚不赚得了。

    我从来没有对人道么真诚过。

    隔了很久他没有回音我只道他追别人去了。

    在写字楼依然故我日子过得快月底发薪就慢我真怀疑到三十五岁是否会有节蓄。

    (长叹)

    一日下班到家又看见梅家的司机。

    我说:阿江又是你?

    古小姐是梅先生叫我来的。他说。

    ?他人呢?

    他在纽约。

    太太精神好得多了。看来连司机也有点安慰。

    那你来做什么?

    他傻气的说先生叫我送东西来。

    送什么?

    他把一只信封交我手中。

    谢谢你。

    太太也有东西交给你。

    什么?

    先生不知道太太有东西交给你太太也不知道先生有东西交给你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有东西给你。

    司机又拿出一个信封。

    我接过。

    两个人都有礼物给我什么意思?

    我先拆开梅太太的礼物是一只胸口针。 古董式样漂亮得不得了正是我时常想要的开心得我吹声口哨。她的一张便条说:虽然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但谢谢你离开他。

    我名正言顺的把别针扣在外套上。

    再拆开梅超群的信这家伙他老婆比他阔气得多他什么都没有送我只说:谢谢你曾给我火花。

    这人。

    我笑。叫自己熄了贪念。

    后来隔了很久天气已经很热了我才知道梅氏夫妇搬到纽约去住不再回香港。

    我在偶然的机会见过梅小姐一次。她对我很客气向我点点头并没有装不认识我。

    而我老样子过日子。

    有时候同莉莉去逛街有时候耽家中很多散约仍没有火花。

    别人成为我的火花好过我成为人家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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