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那个识字的士兵念完最后一句后。
全场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不可置信的质疑声。
“扯淡吧?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一个年轻的新兵蛋子瞪着眼睛,指着那信纸喊道,“咱们前面不是还有睢城和交趾两座重镇吗?那可是天险!那是我们的地盘,他们怎么放水?飞过来的啊?”
“就是就是!”旁边有人附和,一脸的不屑,“这肯定是他们的奸计!想吓唬咱们!咱们阮将军不是说了吗,北边大捷,文大将军马上就要凯旋了!”
然而,人群中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兵油子,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是真的……”
角落里,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哆哆嗦嗦地掏出烟袋锅,手抖得连火折子都打不着,“刚才过去的那帮骑兵,挂的是大周的龙旗,你看他们那马,那装备,那是能造假的吗?”
“要是假的,人家犯得着跑这么远,就为了射几箭逗你玩?”
老兵深吸了一口冷气“既然他们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咱们升龙城下,那就说明……”
“睢城和交趾……恐怕已经没了。”
“什么?!”
周围的士兵瞬间炸锅了。
“没了?怎么可能没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老兵啐了一口唾沫,“人家信上不是写了吗?引澜、沧二江之水!那两座城就在江边上!要是城还在,他们怎么修大坝?怎么引水?”
“还有那句……”老兵指着信纸上的字,苦笑道,“欢迎南越君臣派人参观指导……这他娘的要是没修好,人家敢说这大话?”
这话一出,原本还不相信的士兵们,心瞬间凉了半截。
“那……那咱们怎么办?”有人带着惊恐问道,“水淹升龙啊……这要是真的,咱们全得喂王八!”
“跑啊!还能怎么办!”
老兵把烟袋锅往腰里一别,压低声音,眼神闪烁:“人家信上不是说了吗?武襄王仁义,给咱们三天时间撤离!不管这事儿是真的假的,咱们赌不起啊!”
“要是假的,咱们顶多就是带着婆娘孩子出去溜达一圈。可要是真的……”老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没跑的,那就直接没了!”
“对对对!老张说得对!”
“回家!快回家收拾东西!”
“我家里还有两头猪呢,得赶紧赶走!”
恐慌的情绪就像瘟疫一样,瞬间在城头蔓延开来。原本秩序井然的守军,此刻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悄悄往城下溜。
“干什么!都干什么呢!”
就在这时,守将阮虎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乱糟糟的士兵,色厉内荏地吼道:“都给老子站住!谁敢妖言惑众!这是敌人的诡计!诡计懂不懂!”
虽然嘴上喊得凶,但他那两条腿却也在打摆子。
“将军!”副将凑上来,一脸焦急,“这上面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咱们……咱们要不要也做点准备?”
阮虎一巴掌扇在副将脑门上:“你问我?我他娘的问谁去?我哪知道真假!”
他看了一眼手里那张信纸,只觉得烫手无比。
三千万两白银?水淹升龙?
这要是真的,那就是灭顶之灾啊!
“将军,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信撕了,稳定军心?”副将捂着脸问道。
“撕个屁!”阮虎眼珠子一转,把信往怀里一揣,“这么大的事,是你我能担得起的吗?这得让上面的人拿主意!”
说完,他指着副将,一本正经地命令道:“你!给老子在这盯好了!谁要是敢擅离职守,格杀勿论!本将军这就去……这就去向上面汇报军情!”
话音未落,阮虎转身就跑,那速度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城头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将军……这是去汇报了?”
“汇报个屁!”老兵冷笑一声,“我看他是回家带老婆孩子跑路去了!”
“我草!当官的都跑了,咱们还在这守个鸟啊!”
“跑啊兄弟们!”
“等等我!我也跑!”
一时间,城头上乱作一团,原本用来防御外敌的武器被扔得满地都是,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往城下涌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
阮府,作为南越五大世家之一,占地极广,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阮虎一路狂奔,冲进了内堂。
“族长!族长!出大事了!”
内堂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极品玉核桃。此人正是阮家现任家主,阮天雄。
虽然已经年过七旬,早已不过问朝堂之事。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阮天雄眉头一皱,沉声喝道,“你是守城大将,如此失态,若是被外人看见,我阮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族长,这个时候还要什么脸啊!命都快没了!”
阮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信纸,双手呈上:“您快看看吧!赵奕的大军打过来了!他们要水淹升龙城啊!”
“什么?”
阮天雄手里的动作一顿,接过信纸。
随着目光扫过信上的内容,老人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最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信……是从哪来的?”
“是大周的骑兵!就在刚才,射上城头的!”阮虎带着哭腔说道,“现在整个城头都知道这事儿了!”
阮天雄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信纸,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
“族长,这……这是假的吧?”阮虎试探着问道,“咱们北边不是还有二十万大军吗?还有文大将军,还有……”
“蠢货!”
阮天雄猛地一拍桌子,那两颗玉核桃瞬间化为齑粉。
“你个猪脑子!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老人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声音低沉而沙哑,
“如今大周的骑兵能越过睢城和交趾,直抵都城之下,这说明什么?”
阮天雄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阮虎:“说明北线防线已经彻底崩了!文斌那是报喜不报忧!搞不好……搞不好那二十万大军早就完了!”
“啊?!”阮虎听闻直接被吓到,“那……那这水淹升龙……”
“八九不离十!”
阮天雄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赵奕此人,我也略有耳闻,行事不拘一格,心狠手辣。他既然敢下这战书,敢说出参观二字,那就说明大坝已经成了!”
“澜沧二江之水若下,升龙城……必成泽国!”
“那……那咱们怎么办?跑吧族长!赶紧跑吧!”阮虎抱住老人的大腿,痛哭流涕。
“跑?往哪跑?”
阮天雄一脚踢开他,冷冷地说道:“现在全城都知道了,马上就会大乱。全城人挤着出城,那是取死之道!”
老人闭上眼睛,沉思片刻,随后猛地睁开。
“传我命令!”
“让族中子弟,立刻收拾细软,只带金银票据和轻便之物,笨重的东西一律不要!”
“把家里所有的护院、死士都集中起来,守住后门,随时准备突围!”
“还有……”阮天雄整理了一下衣冠,“备轿!老夫要进宫!”
……
南越皇宫。
此时正是早朝时分,殿内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南越皇帝芈烨端坐在龙椅上,红光满面,正听着下面的人各地的“好消息”。
“启禀陛下!”兵部尚书躬身道,“东线文种大元帅传来捷报,再次击退吴军进犯,斩首三万!”
“好!”芈烨大笑,“文爱卿果然是朕的擎天白玉柱!赏!重重有赏!”
“还有北线!”另一名大臣出列,满脸堆笑,“虽然这半月没有新的战报传来,但按照之前的推算,文斌将军此刻应该已经彻底拿下了赵奕!说不定正在押解俘虏回京的路上呢!”
“哈哈哈哈!”
芈烨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赵奕小儿,乳臭未干,也敢犯我大越天威?简直是自寻死路!待文斌凯旋,朕要在大殿之上,亲自审问那赵奕,看看他到底长了几颗脑袋!”
群臣纷纷附和,马屁如潮。
“陛下圣明!大越万岁!”
“此次大胜,陛下之功盖过先祖,必将名垂青史啊!”
就在这君臣同乐,气氛热烈到极点的时候。
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报——陛下!”
“阮氏族长,阮天雄求见!”